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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汽车出发了,走的高速,出了城市,背离了高楼和喧嚣的轮廓,两边除了绿油油开阔的田野,居住条件的阴暗碍起眼来,土坡上的村庄远远地,鸽子笼似的,卑微渺小,一个中号推土机过去便能夷平至地下。不知那里的人是怎么暗无天日生活的,而且还从山顶洞人一直到现在,没有汽车,没坐过飞机,甚至没见过电脑和打印机,不过,还是活着。人的生命力像冬眠的青蛙,春天一到,慢慢在小角落里找一找,就会发现它们平和羞怯和不灵光的身影。

不知多久才看到了前面的鸡舍——鸡舍比鸽子笼不知大了多少倍——混混沌沌矗立在风水优良的山脚下,阳光温和优越地照着,街上人或懒散或急匆匆地走来走去。很多人回头看咱的车,因距离远和空气中悬浮的小颗粒没看清什么表情,他们只是看,十有八九这辈子只有看的份而买不起的。

第64节:第19章(2)

政府的新建大楼坐落在小县城的中轴线上,坐北朝南阳光充足的最好一块地皮,视野开阔,风水好,往那儿一站能明显感觉出老天爷对你的抬举和厚爱。大楼前是一块平坦的大广场,很干净,四方方,地势故意垫得比周围肮脏的街道高,因而有气势,给人的感觉和天安门广场赋予人的刺激一样,简直到了土皇帝窝。

高规格接待咱的是现场副总指挥,以前曾官拜某某局局长,胖乎乎满面红光,嗓门极大,一只巨灵掌伸过来,咱的手像进了热水袋。脂肪多就是火力大嘛。

此君看了看咱的脸,又重点看了看辉辉,嘿嘿嘿非比寻常地笑了几声。妈妈的,装什么大头蒜,没见过这一套啊?!这年头,穷者独善其身,富者妻妾成群,看在民主的份上,男女都一样的。

辉辉也挺了挺胸膛,不以为然,用未来经济学家的眼光评价了眼皮底下的官僚和他的大肚皮:咱马走马道,驴走驴道,哼哼,肥肉过多也形成不了太多经济价值,一个本应该在班房里待着的硕鼠,只能给中国的GDP数字造成影响而不是增加实质财富的人,凭什么还看不上我?你有能耐祸害别人强奸一方百姓,我不才,只是被一个女人强奸而已(为此还有优越感呢),顶多我只是零,你成了负数了,还心里暗笑我干吗?装什么正经人的三孙子!

官职的大小一般与下面人的顺从态度、奉迎程度还与他的排场和腰围有关系,一般脸色红润和悦、身体和衣服都很舒展的人笑眯眯或严肃正经地出现,下面人神经和/奇/情绪的枢纽就/书/不是自己的了,成了上司的一部分。咱也不能免俗,其实还相当愿意看到别人笑自己也咧嘴,别人一严肃自己也正经,不显得傻嘛。

在办公室密谈了一下,利益交割得很明白了,于是合同签了,千把万,利润还是比较厚的。这帮人只会去吓唬百姓,但在讨价还价上差了老鼻子了,一奉承他,便很快忘乎所以,很大方地往外送银子。银子又不是他们自己一把辛苦一把血汗挣来的,还不是跟石头似的,拿走吧。

当天中午就大摆宴席,喝酒,又是鲍鱼又是烤羊羔的,吃得大伙只恨自己的肚子没有气球的收缩功能。啤酒也喝得太多了,眼睛看人都光怪陆离的,一片片油乎乎的嘴唇上下翻动,恨不得伸出筷子夹了放在火上烤着吃。

到外面,跑到大广场一角大吐特吐时,抬起头,明晃晃的阳光下照着几条破烂不堪的街道,垃圾到处都是,大人和孩子意兴阑珊灰头土脸地走来走去。离眼皮底下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皮肤粗糙的妇女在卖茶叶蛋,炉火很小,上面铝锅里正冒着热气。那妇人的婴儿正在她怀里吃奶。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无动于衷的眼神啊,充满了对权势者的无奈、驯服和麻木,在悲凉的名义下,除了冷漠竟看不到悲苦。

耳边好像济公在唱:“……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不是咱良善,而是眼睛不会骗咱。

第65节:第20章(1)

20

那天回来抄近路时我们很快迷失了方向,在一个崎岖的山间小道上左冲右突。山是小山,没有树,没有绿影,过度开采过的露天石场像个了不起的伤疤一样敞露着,像陷阱一样令人毛骨悚然。前面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村庄,在大山的阴影里像个鸟窝,每家的房子像鸟蛋那样横陈,走近了才大了起来。

车子刚过村前的小道,突然两边窜出三四个形迹可疑的身影。孟辉辉忙叫了声:“劫道的!”

已有一个人窜到车前,拿了个碗口粗的大木棒,要么他一棒子下去把挡风玻璃打碎,要么直接撞死他逃之夭夭,而且是正当防卫。

看来我还是胆小,惊惶失措中停了下来,四五个人就各持原始的武器包围了过来。如果乱棒齐发,我们就像刀俎下的青蛙,在荒山野岭中做了孤魂野鬼。

孟辉辉吓得抖起来。我不能再抖了,天塌下来,没有比我更高的人了。于是窗玻璃降下两寸宽的缝隙,一脸真诚和恳切地看着面目狰狞和沾沾自喜的初级强盗,他们太可怜了,连装备都这么差。连阿富汗人都能拿着手雷端着冲锋枪呢。

“你们要多少钱?请不要狮子开大口,我没带多少现金;请别要银行卡,取款机上面一般都有监视镜头,监视镜头就是录像机,取钱时你们会露馅;也不要打车的主意,太显眼了,销赃时会被发现。请问要多少?”真心实意地打算把价值六千多块钱的项链、诺基亚手机、八成新的皮鞋、1500块的太阳镜和三千块的现金(对不起,耳朵没穿洞,所以没有耳环)都给他们。

这些人太穷了,还没到夏天就趿着露脚趾头的鞋子出来混饭吃。当然,辉辉的耐克鞋也要贡献出来,光着脚又不会死;他的手机不值钱,两个人留一个破手机凑合着就行了,杂七杂八加起来两万多块,也算城市财富转移到乡村里来了吧。不控告他们,我发誓!

第66节:第20章(2)

结果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飘过来,“一个人三百吧,共五个人。”

咱坐着没动,也没去掏钱。妈妈的,孟辉辉的小脸又白了。

“二百五……总有吧?”另一个人凑近两寸缝隙往里看。

等他们想好了吉利数再说,免得乱了阵脚,杀不住价。等了一会儿,那几个人面面相觑。第一个开口说的人又说:“你有多少?都拿出来吧大妹子,俺们又能怎么着你!”但是棍棒却没放下。

其中一直沉默的中年男子拖着哭腔说:“留一千二吧,俺家小崽在医院里病好了,就缺一千二出不了院!俺也不多要,也不想吓唬你,就为俺们凑足点出院的钱吧,俺家里砸锅卖铁也凑不出一个子儿了!”

其他人瞬间沉默,也握紧了棍棒。

我小心地拿出坤包,悄悄地数了十二张,排成扇形从二寸玻璃上方塞出去。其中一个好像迟疑了一下,接住了,感恩戴德得眉开眼笑,于是很高兴地放下了棒子,夹在腋下,头也不回地匆匆走了。

立刻松了口气,这边刚要离开,一张最年轻的脸倏地笑嘻嘻地折回来,脸几乎贴到了玻璃上,“大姐再给一张行不?买包烟抽。”

于是又递给他一张红票子。像孟辉辉一般年轻的男孩子欢欢喜喜地蹦着高走了。

第67节:第20章(3)

彻底逃过一劫,还保住了尊严,我们有说不出的高兴,加大油门扬起细细的沙尘跳跃着跑走了。孟辉辉把脑袋探出窗外去,狂呼胜利,兴奋得满脸起了皱纹。咱就试着吹口哨,歪歪唧唧的很难听,打了胜仗凯旋似的。忽然想起包里有一张假币,是从银行里取出来的,付给酒店时被拒。忙察看包里,不见了,是慌乱中给了那个去医院赎孩子的可怜父亲,还是那个欢天喜地买烟抽的青年?真不好意思,希望医院收银的看在良知的份上不要劈头盖脸地训斥那个盼子心切的父亲,他并无恶意;也希望那个买烟的年轻人不要受到白眼和嘲讽!罪过啊!话又说回来,不义之财别鼓励了他们从此在自家门口扛着大棒守株待兔。

太阳落山了,夜幕逐渐降临,烟色的暮霭在田野里徐徐游移。汽车在田间公路上奔驰,大地空旷,远处平原上和山村里灯火次第亮了起来,像山水画那样飘渺静谧。美丽良善的乡村,纯朴干涸的灵魂,像无力审视世间庞杂的眼神,带着希望和泪痕向黑暗中坠落……远方似乎响起了幽幽渺渺游离的悲歌:

广袤的大地啊,心枯力竭的心灵,不要为我打起白幡,不要让我在冬眠和枯萎中死去……不要让我苍老,不要让我受到轻贱的呵斥;不要拒绝我,不要拒绝我们,我们在这块土地上生活了几百几千年,遭受的苦难要追溯到母亲的母亲;不要排斥我们,不要让我们可怜的灵魂无所依托;即使不是理所当然,我们做梦也想自由快乐地活下去……

鳄鱼的眼泪不知不觉中滑落下来,回首再望飞快消失和遗忘在背后的乡村和乡村里的生灵,觉得自己生活得卑劣无耻。

第68节:第21章(1)

21

人与人之间会因太熟稔而彼此嫌恶,会因长久的审美疲劳而百看生厌,会因空间过度拥挤而互相蹂躏,会因一点鸡毛蒜皮而大打出手,总之,我们会面目狰狞,会忘掉感恩,会伸出爪子撕破对方的脸,会因从心里痛恨对方而辱骂对方的妈妈和祖宗,甚至会掘人祖坟。当然,咱自己也不是一只好鸟,虽然总觉得对方更不像一只好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