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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非她不娶



        “你必须娶江楚蓉。”

        娘亲用的不是别的,是说一不二的“必须”。

        徐怀安端着茶杯,抿唇。

        几个丫鬟在一旁照顾晕倒的江楚蓉,右相府的管家被安顿在大厅里等情况,大夫给江楚蓉把完脉又过来想给他上药,徐怀安丝毫没有起身处理或者走开的想法,大夫来了他伸手,管家来了他低头,娘亲问他他沉默,什么都不理什么都不做,只管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固执而憋闷地向娘亲表示自己心里有多坚持有多坚定。

        他不要娶江楚蓉。

        他不想不能不愿娶江楚蓉。

        他……是啊,他一向都听娘的话,无论大小无论粗细,只要合理只要该听,他都会按娘说的做,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样,没有例外,毫无例外。

        徐怀安抿唇,合紧牙关,满口苦涩满心憋闷无处抒发,为何每个人都要逼他!那是他的婚姻他的人生是他未来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人!为何不能让他自己选择,为何每个人都要将他们眼中适合的对他们有利的人强加到他的身上,!他不要不要她不要别人,他只要那一个并且除了她他谁都不想要啊,为何都要逼他……

        什么都好,为何偏都要在这件事上逼他。

        “怀安,跟娘去书房。”

        大夫说江楚蓉只是一时激动气急攻心才晕倒,睡一会,再给她开些药好好调理调理身体就没问题了。

        一旁侍立已久的管家领着大夫出门,顺路也去大厅给右相府的人一个交代,徐怀安的手上了药包了起来,大夫一走,他就听见自家娘亲叫他,抬头看时,她脸上果然毫无笑意,一派严肃之色。

        徐怀安起身,并不多言,一路沉默跟着娘亲到了书房,遣退下人,门一关,不等她开口,徐怀安先一步就地跪倒,沉声道:“娘亲,怀安不能娶江楚蓉。”

        娘果然不扶他,任他跪着,端起茶杯,语气淡然并无起伏,状似不很上心地问:“楚蓉有才有貌,性情温婉,家世又好,又是皇上下旨赐婚,怀安为何不娶?”

        娘果然只是想逼他承认。徐怀安抿唇,并不犹豫,“怀安此生此世愿只娶方茗一人,绝不食言,若有二心,天地不容。”

        他不愿跟娘亲绕弯子,娘亲也不想跟他多话,听他这样说,只轻笑一声,道:“怀安,这样的誓你不该在娘面前说,你该去跟他们说。娘亲知道你的性子,可你也要明白一点,方茗这次被掳,不管她的清白有否受损,她的名声都已经干净不了了。你身为一朝之相,少年有成,公正廉明,为天下读书人之表率,连官员也要向你学习靠拢。你的一举一动都被天下人盯着,做得是好是坏是对是错都不是由你而是由天下人来判定,倘若你违背圣旨,执意要娶一个名节被毁的女子为妻,不只会让天子不快,还会让天下人耻笑,对你以后的为官之路也无丝毫帮助,甚至会有损你的形象,这些事情,你可都考虑到了?”

        娘亲的口气愈加严厉,从小到大,她每次训他教他哪里不好哪里不该时都是这样的口气。徐怀安低头,只觉自己到这年纪还要娘亲担心实在不该,对于方茗那件事,他却丝毫没有悔意退意。

        他想娶她,他没错。

        是啊,倘若要娶方茗,摆在他面前的实在是一条艰险万分曲折坎坷,甚至不知前路通往何方的羊肠小道,若说只因“两情相悦”,实在会有很多人说这样说那样,说“万般皆下品”,说方茗夺了他上进为民的志气,说他徐怀安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他们会说很多很多,他们会从头到脚把他跟她批评得一无是处,为了方茗徐怀安他还要得罪皇上和老右相,以后他的处境会复杂很多很多,这些他都知道,可是——

        徐怀安头一次觉得自己真的那样没志气不害臊,有那么多不好不妙不行不对摆在他面前,他永远都只有那一个理由,可是这一个理由,好像就大得过天——

        因为她是方茗。因为在这一切的一切之后,这一辈子,这辈子所有的十年几十年好几十年,他都能跟她在一起。

        只是这样,也就是这样而已。

        徐怀安不退缩也不避让,第一次以这样的角度抬起头迎上娘亲莫辩的目光,略略扯开嘴角,心头各种纷乱思绪都好似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娘亲,怀安知道面前的路很难很难走,可是怀安此生,真的非她不娶,除了她,怀安谁都不要。”

        非你不娶。除了你,谁都不要。

        喂,我都说了这样的情话,我都已经把自己的心摆在每一个人面前,告诉他们那里面只有你方茗而且再容不下别人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

        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很美好很安逸很舒服很……像某种肥肥大大白白胖胖长耳朵翘尾巴的常见家养动物。

        虽然这样的日子也不过才过了两天而已。

        方茗趴在窗前托腮远目,这样的姿势满足话本里美好邂逅的全部要求,可她望的,恰好是刚在哪个地方忽然出现然后惊艳一瞥的华衣公子,此公子正在被人扯衣袖拽衣摆拉来拉去唧唧歪歪絮絮叨叨然后欲拒还迎。

        方茗扭头望天,没事没事,师兄很安全,他面前那是个女人,只要不是男人一切好说。

        ……况且说不定那女人跟师兄有着某些不可告人的关系,然后如此这般这样那样哼哈哈哈哈哼哼于是师兄跟那女人误会解除不计前嫌——不计前嫌?——然后她方茗就也能不计前嫌光荣退场于是大欢喜结局,撒花~~

        扶额,到底是这两天太闲又脱险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像杂草一样疯长。师兄不肯让她回去,说这里京城不安全他们已经出了京城,现在回去实在凶险,又说她跟他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夫妻之实,不管方茗怎么说没关系没关系不要紧不要紧他都固执己见要娶她,她不嫁他就等到她嫁为止。方茗头痛,她只要一提要见徐怀安,师兄就泪眼汪汪说她是不是不要他不要他嫌弃他残花败柳——残花败柳?——残缺之身了所以才那么急着要见别的男人,方茗摆手摇头说不是不是,退而求其次让报个平安,师兄立马抹眼泪爬上来撒娇哼哼写纸条说一安全就给报信,再说话就继续往下压啊压啊拱拱蹭蹭亲亲【哔——】然后红脸撒脚丫往外奔。

        哔什么的,绝对不要不能不必想歪。

        方茗目前没有想法考虑自己是否真的失了啥啥,因为凶犯一天到晚在她面前闲晃游荡,要说生气了让打就打让骂就骂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方茗反而没了那份心。

        也罢,到底还是熟悉人,到底也是受人算计,到底……也是她主动的,到底,她最后也还是要走的。

        方茗轻轻一声喟叹,侧身换了个姿势放松被自己托的有点酸的手,转脸便看见了书案。

        一日下来跟师兄说话交流的纸都能叠起老高,方茗不会唇语,跟师兄交流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所以师兄有时拿着这个跟她撒娇示弱要亲亲摸摸什么的她装装糊涂也就过去了,师兄平日里看着很成熟很冷淡,实际是个小心眼爱斤斤计较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然后好起来很好记起仇来很凶猛的那种……掩面,师兄她没有她没有要在说坏话真的真的……好吧师兄他过来了……

        不急不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偷瞄一眼之前跟师兄拉拉扯扯的那个女人她正站在原地往这边张望,方茗扭头装死。

        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就是不怎么想面对师兄,那女人来之前方茗扯着师兄袖子问这里是哪里她能不能出去能不能去找师父,师兄看着她的手本来欢乐的表情一下就灰了暗了,闷闷拿了纸笔写来问她,“我和师父在你心里,谁更重要?”

        师兄写的很快很急,墨染的痕迹重的不行,在纸上晕开一大片。方茗摸摸鼻子,对上师兄期待晶亮的眼神,忽然心酸,垂眼小声道:“师兄是师兄,师父是师父,在我心里,师兄和师父都很重要。”

        她说完,师兄都好久没有动作,他的手精致细长很好看,怏怏地垂在哪里,看来很是可怜。方茗难受,师兄半天都不曾言语,到她再受不了沉默抬头看他时恰巧外面有人前来禀告,说谁谁谁在外求见。方茗望他,见他表情与平时已无二样。淡漠从容,再不看她一眼,便起身随了那人去。方茗低头拾起那纸,才发现它已被人攥得变形。

        此刻想来心上尤其酸涩,方茗拿袖子掩住嘴鼻,小小吸了下鼻子,只管闭着眼装睡,不肯面对师兄。

        师兄想来也该知道她心思,没闹她也没吵她,像是只想着美人靠狭隘坚硬不好入眠,伸手小心地抱起方茗往内室去。方茗稍稍睁眼瞧他,只看见他领口微敞露出的一小截肌肤,再加喉结和尖削干净的小巴,酸涩之中略觉心安,闭了眼,果真安然睡去,再无不适。

        师兄是她最好的师兄,她喜欢师兄,可这种喜欢并不可能成为恋人之间的那种喜欢。

        方茗不想打破这种平和平静平衡下,那不安稳不安全的——

        不知到底是清浅的水池,还是不见底的深渊。

        只是梦里梦见徐怀安,怯怯地追上去牵了他的衣角跟他说话,他不但不理她,还像没看见一般加快步伐一下消失在她眼前,任方茗如何呼喊难过都不见回音;醒来又见床边小桌上早已干透的纸上写着“如果我能说话”,那后面没有落款没有后续只有小心翼翼的恳切希冀时,方茗的心里,百般滋味,酸,痛,苦,辣,咸,舌间苦涩,再难言语。

        如果我能说话。

        如果我能说话,你……

        即使如此,我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