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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除却烟的味道,他身上的气息真好闻,令人如痴如醉。

“你不是,我是,一头大笨猪。”他夹紧我揶揄道。我噗嗤一声笑出来。

第二天,尔忠国化了妆,掩盖住本来的样貌。

我在前头走,他在后头跟,似乎是毫无干系的两个人。

一个小时后,我们一前一后回到我“娘家”。

尔忠国回汉口后暗地里探望过他义父,并将自己的实际身份透露给老人家知道。辛老爷在民族大

义问题上一点不含糊,鼎力赞同尔忠国的所作所为,认为身为大丈夫保家卫国是义不容辞的责任。但他也谈及其他一些想法,表示越来越挂念兴福镇上的家,返乡的念头一直没断过:几亩田地托了农户照看,情况如何?宅子有没有受损?此外,清明节没能赶回去祭扫大奶奶的坟,心里有所不安,加之君宝就快到上学的年纪,他和二奶奶都担心这里的学校把孩子教坏了。

在汉口这些日子,经常有日军及其走狗挨家挨户强迫家长送孩子上伪校。大多数人家惧怕日本人,不愿送孩子去,但又不得不上。邻家一个孩子上学没几天就被日本人罚站大半天,脸都打肿了。回了家,一问情况才知道孩子只不过没答上来一个公式就被重罚成这样。那个狠毒的日本人写的一道公式是:天皇+南京政府+满洲国=?孩子哪懂这些?当然答不出来。日本人体罚他后借机把全校学生召集到操场训话:“天皇+南京政府+满洲国=大东亚共荣圈。”

类似这种愚民教育天天都在伪校发生,辛老爷的担心不无道理。

尔忠国也承认汉口情况复杂,不宜久留。为了稳妥起见,他请义父老人家再忍耐些时日,待他先回镇上一趟、打探好虚实后再回去也不迟。

这次跟随尔忠国一道回“娘家”,我自然是顶着辛凤娇的身份。只不过没想到这次回去,不仅得到“我爹”的谅解、又认回我这个女儿,还意外获知辛家一段秘密家事——正是“我爹”对我跟尔忠国之间关系为何如此紧张和敏感的关键所在。

“你娘在你六岁那年找隐世高人卜过卦,说你命中注定跟忠国这孩子有缘分,你俩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只有相亲相爱才不给家人带来祸事。你们俩好,大家都会相安无事,你们俩不好,大家跟着遭殃。起初我不太相信,但好端端的,婚礼那天你突然不辞而别,丢下忠国走了。忠国大病一场,你娘不久也撒手人寰,我开始相信卜卦人所言不差。我这一生最爱的女人便是你娘。她走的那天,我一滴眼泪也没流——我不相信啊,直到她断了气也不相信她会离我而去……那天,感觉自己跟你娘一道死了。”辛老爷说着说着,眼睛湿润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辛老爷流泪,而且是为了逝去多年的大奶奶——辛凤娇的娘亲。

原以为这位封建大老爷对辛凤娇的娘亲感情淡漠,人刚走没多久便续弦。但辛老爷接下来一番话让我终于弄清了他续弦的真相,同时知道一个惊天秘密:辛凤娇的母亲是前清的格格,而二奶奶之所以能嫁进辛家,全是辛凤娇母亲一手安排的。

“你娘这个身份从未对其他人提起,除了我和二奶奶知道这个秘密,忠国跟你一样,也是这会儿才知道。”辛老爷对我们说出这个秘密时很平静,就仿佛大太太还健在,“你娘虽然身份娇贵,但她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女人,过平常人家的日子就满足。你是我跟你娘唯一的孩子,从生下来那天起就异常宝贝。你娘替你求签问卦就是希望你一生都能趋利避害、平平安安,幸福美满。可因为你,你娘死了,我能不恨你吗?我生下你,不指望你能给我们带来富贵,可也没指望你给我们带来灾祸啊。为了这件事,我心里一直憋着一团火。我撵你出门,不再认你都是因为你给这个家带来了灾祸还死不悔改。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既然你现在知错了,忠国也愿意跟你重归于好,我就既往不咎,还认你这个女儿。”辛老爷说到此,老泪纵横。

尔忠国握住我的手,轻轻捏了捏,眸里带着半内疚半安慰的神情,并暗暗朝辛老爷那里努努嘴。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既然是人家“闺女”,一定要对爹有所表示。

“爹——”我轻声叫道,跪到老人膝前,握住他颤巍巍的手。于是,在那双跟忠国一样粗糙和温暖的大手里,我不仅感受到了父爱,也感受到他对大太太的一往情深。

不得不重新评估眼前这位真情流露的封建家长,从前对他的种种看法大多有偏颇啊。

二奶奶从里屋走出来拍拍我的肩膀柔声说道:“凤娇,我知道你看见我就不舒服,以为我这人爱多管闲事,可我是真心希望你跟忠国好好过日子。我也知道你心里怨恨我替代了你娘的位置,可若没有你娘撮合,我就没有今天,还是个会被人欺负的小寡妇。你娘是我的恩人哪,我对她一直感激着,所以对你的事我也放在了心上。”

早就听出二奶奶在里屋,以为她有意偷听我们谈话因此对她的现身并不感觉意外,但听她说了这番话着实让我吃惊。

我一直对她没有好印象,还挖苦过她,如今想来她那些令人厌恶的行径其实都是在为子女担心啊,只是方式嘛,够三八的。

看着已是两鬓斑白的辛老爷子,感慨中我的好奇心又开始冒尖。“爹,我娘她既然贵为格格,怎么会看上你的?就算她没住在北京城,也不该嫁到兴福镇如此偏远的小地方来啊。而且,为何其他女人不选,独独选了二奶奶代替自己的位置?”我终于没能憋住心里的疑问,一并说出口来。按年岁算,两人早该有子嗣了,却只育有一个女儿,在当时早婚早育的年代,真算是老来得子。

辛老爷微微叹气后说话了:“你知道爹当年闹义和团可是出了名的。你爹我本是土生土长的天津人,八国联军攻打紫禁城那会儿,我正在北京城里开分坛主会议商议如何抗击外辱。见洋人借剿灭我义和团之由到处滥杀无辜,当然不能忍气吞声,便率领众团员奋力抗击洋人。你娘那天正巧为了逃避婚事,乘乱跑出来,不想丫环跟丢了,马车也惊没了,一个人缩在街角里哭泣。我见她寻常人家姑娘打扮并未怀疑她的身份,怕洋鬼子祸害她,便捎上她且打且退。出城门时,一队清军正赶往城里支援,有个武官认出她来,说我们劫持格格,招呼手下丁勇攻击我们。我从那些清兵的呼喊中方才得知她是位格格。我不想惹大麻烦,便打算丢下她带领弟兄们撤退。你娘看出我的意思,哭着求我带上她,还说如果把她留下就不打算活命了,因为她要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大烟鬼丈夫,这一回去,不如死了。说实在的,我见到你娘第一眼就心动了,没见过她那样招人怜爱的女子。她一哭,我立即心软了便同意带她走。

后来我们一路杀出重围,离开了北京城。你爹我心动归心动,知道你娘是格格,不敢有非份之想,而且她那时年岁还小,刚十六岁,我只有在心里暗暗仰慕,从来没表示什么。到了安全地界,我塞给你娘一些银两,让她自谋出路,但她又哭了,说兵荒马乱的,她一个女孩子去不了那么远的南方。我问她之后才清楚原来她计划冒一个贴身奴婢的身份到湖北安顿下来,自此隐姓埋名过寻常人的日子,可自愿追随她出来的几个奴才都走散了,不知死活,她再也无人可依。我只得留她在身边再作计议。不想没过多久,清政府利用完我们义和团后,又借刀杀人,下旨剿灭我们义和团。我从那时起不得不开始流亡生涯。

你娘执意不肯离开我,我想不如去南方一趟,把你娘护送去目的地,于是一路上我跟你娘以兄妹相称,颠沛流离,辗转去往南方。半年后,终于在距离兴福镇五十里地的大安镇落了脚。我俩一路上朝夕相处,数次遇到劫匪都化险为夷。我越来越喜欢你娘,但一想自己只是一介武夫,你娘那么尊贵的人怎能下嫁给我这个粗人,所以对你娘暗暗透露出的情意我只当没看到,更明了劝她找个当地好人家嫁了。你娘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流眼泪。后来,方圆百里看上你娘、前来说媒的人几乎踏破了门坎,你娘就是不答应。也有不怀好意打你娘主意的,但我仗着身手好,都给抵挡回去了。

过了三年,我开了家镖局,有了营生,终于立足稳定。你娘的绣工天下无双,她想自力更生,我便替她开了个绣坊打发时日。不久,她也带了一帮徒弟出来,生意日渐红火,远近闻名。但你娘的终身大事始终成为我的心头重负,我怕走得太近惹来闲话,终日只忙于镖局事务,没再过问你娘个人的事情。又过了五年,你娘早过了最佳年岁还是孤单影只,

  200、前清格格  ...

正娶说媒的人渐渐少了,想纳你娘为妾的人倒是多了起来。我终于憋不住去问你娘怎么这么多年就是瞧不上一个,是不是只有王亲贵族才配来提亲?你娘默默地看着我半晌才说:‘你应该知道。’眼泪流个不停,竟晕了过去。唉,整整八年啊,我这个糊涂鬼愧对了你娘八年的情义啊,造了什么孽?纵使我再硬的心也撑不住了,我抱住你娘答应她一辈子只对她一个人好。

后来爹在兴福镇置了一个新宅子作为婚房,就是咱们现在那座宅院,热热闹闹将你娘娶进了门。那年是光绪三十四年,正是年仅3岁的大清国皇帝爱新觉罗?溥仪即位那年。你娘得知此事,一度担心她被宫里人找到又惹祸端,加上这八年因为我的事情郁郁寡欢,身子骨弱了许多,第一胎没能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