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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番外——夜雪(中)



        很多年后,荒雪时常想,到底是什么时候,与夜澄之间开始变得不一样?

        或许,就是从这日默默无言的守护开始。

        以后的日子,主仆二人,常常无话,却似是有某种默契,这种默契,或许可以换一个词——暧昧。

        人都说,暧昧,是天边蒙昧不明的晨光,是浩瀚沙漠中的甘泉,是握不紧的沙,抓不住的风,正因为它蒙昧、稀少、握不紧、抓不住,才倍显甜美。本来,人,偏就喜欢得不到的东西。

        暧昧,让骄傲的公主注意在身边琐碎的小事,并为之暗暗欢喜。

        夜澄会在她看书不经意睡着的时候,为她披上一件衣裳;会在她走路不小心滑倒的时候,稳稳扶住她;会在她难过的时候,默默陪在她身边,即使一句话不说,却倍觉安心;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想着暗处的他,心中常常会升起一丝静默的欣喜;面对一天比一天紧张的皇城局势,她心中不安,却又因身后有一堵坚实的墙,而感到踏实……荒雪忽然发现,原来夜澄已经成了她的一部分,如影随形。

        当她发现的时候,这影子,已经扯不开了,她,也不想扯开。

        但毕竟,她的世界,不仅仅只有夜澄。

        这个时候,大哥已经隐隐察觉到四哥的意图,并着手打压。而四哥,则加快了篡位的步伐。

        荒雪无法想象,当四哥杀死大哥,或者大哥杀死四哥,那时候,她会怎样。

        十六岁的荒雪,还不太懂得权力和死亡。但已经敏感的察觉到,往日兄妹间的温情,已经渐渐淡化,变得越来越生硬起来。大哥不信任的眼神,常常让她委屈和自责。

        如此夹在两个哥哥之间,实在痛苦。

        于是,她选择不闻不问,终日将自己关在映雪殿,暗自折磨。

        “夜澄,为什么他们非要使我这般痛苦?”终有一日,她问。

        回答她的,是如常的沉默,夜澄单膝跪在她面前,低着头,前额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

        她捏紧了双手,晶莹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

        “夜澄,为什么他们要我痛苦,我便非要痛苦?为什么一定要我眼睁睁看着他们自相残杀!”她猛地抬起头,“我可以选择的!既然无法阻止,至少我可以选择不去看!”

        “……”

        “夜澄。”

        “是,公主。”

        “我想离开东京城。”

        “……公主。”

        “夜澄,带我离开。”

        夜澄怔了怔,终于抬起头。

        “……公主可知,与夜澄离开,在他人眼中,意味着什么?”

        她想了想,犹豫了一下,面上一红,终于轻声吐出了心中的那两个字:“你是说,私奔?”

        却是在吐出这两个字的同时,心中有什么暗藏着的东西,豁然开朗。

        “他人如何想,我管不着,也根本就不想管。便当真是私奔,那又如何?”

        夜澄抬头望着她,那双如死水一般的眼竟然望着她,像是要确定她这番话到底是不是玩笑。

        夜澄很少直视她的脸,想来,那句话,她说得平淡,却带给夜澄不小的震撼。

        “不可。”他低下头,漠然的两个字扔在她面前。

        她一怔,忽地站起来。

        “有何不可!你的人原本就是属于我的!”

        他只是低着头,默然无语。

        她却恼羞至极,骄傲的公主,容不下“不”字!

        “你,你!”却终究骂不出半个字,只是一面要保护好自己公主的骄傲,一面仍是不甘心,还强要问:“你难道,你难道就……”

        夜澄一低头,冷冷道:“夜澄是公主的人,公主却万万不能是夜澄的人。

        “只要我愿意,没有人胆敢说三道四!”

        “可是,公主,夜澄不愿意。”

        她被这话激得浑身一颤,微微张着唇,望着他。

        好半天,喃喃道:“我、我以为……”

        话未尽,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坐回软椅上,背后镂空的木窗格子有淡色的阳光漏进来,洒在她与夜澄之间。却独独将他们遗弃在灰暗里。

        “夜澄,从今日起,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很多年后,枫血山庄燃起一场大火,她成为害死山庄庄主的的凶手,她才终于明白,夜澄不是不可以带她远走天涯,而是,他宁愿背叛她,也不愿背叛自己的国家。

        此后,夜澄当真不再出现在荒雪面前。但是荒雪知道,他就在她身边某一处地方,她感觉得到。

        一个月后,四哥决定送她出宫,拜入关天怅门下,借此远离宫中权力斗争一段时间。

        识得师姐韩荫心,便是在这个时候。

        多年之后,荒雪依然记得,落英缤纷的桃花林中,师姐一身红衣,笑盈盈地走过来迎她,那颊边浅浅的酒窝像是有什么魔力,惹她忍不住亲近。

        师姐学剑,她学医,师父说,同门不可同技,以防日后同门相残。


        那时候,她与师姐怎会料到,将来有那么一天,她会用自己研制的□□毒死师姐?

        十七岁那年,师姐爱上了一个男子。

        比武擂台下的惊鸿一瞥,让她记住了一个身姿矫健、英气十足的男子,这个男子,叫做景浩然。

        “小雪,你看他,多嚣张,竟要以一人之力,挑战江湖上众多武林高手!”却又道,“不过,这般人物,也算是英雄!小雪,你瞧,他的剑法,多凌厉!”

        同是用剑的人,师姐便尤其注意景浩然的枫血剑法,将自己关在屋里细细研究了一番,不出几月,竟磨出一套专门克制《枫血剑法》的《月魄剑法》。

        “《枫血剑法》用的是至阳内功,要想克制至阳,便要使出至阴的内功,我的《月魄剑法》便是如此。”师姐说,“待我去会会他。”

        她约了景浩然比剑,没有输了剑,却输了心。

        荒雪想:真好。两情相悦。

        后来,四哥终于从大哥的手里夺取了帝位。大哥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她不知道。四哥不说,她也不问。

        后来,景浩然带领着整个武林,欲与朝廷订立盟约,和平共处。于是,四哥下旨,将她嫁给景浩然。

        她当时远离京城,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是天下皆知。而师姐,已经好几天没有见着她了,怕是,她也不愿再见她。

        “我要嫁给景浩然了。”她独自坐在房中,喃喃自语,又像是向人倾诉。她知道,房间的某一处,有一个人,在默默地听她说话。

        “最后一次,带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