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憨地回答:“不辛苦的,家又不大,还有一位嬷嬷帮手呢。”
这一句显然很是称了夫人们的心意,她们几个眼神来回,皆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谢依人自然明白那几个眼神中幸灾乐祸的含义,她们以为她不是在逞强,就是真傻得什么都分不清。其实她们不知道,尚书府上那位身兼厨娘护院管家账房奴仆五职的嬷嬷真的很厉害的,听说年轻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代魔女,人送绰号“闪电貂”。
不过既然她过得糟糕是群众喜闻乐见的,她也不会那么残忍去打碎她们的脑补。
她仍是怯怯的,睁着茫然的大眼,天真地望着众人。
“解夫人。”一个尖细的太监声音响起,“皇后娘娘召解夫人觐见!”
至此,谢依人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有别于胆怯腼腆的第二种表情。
这种表情在进了栖凰宫见到当朝皇后娘娘之后更加明显了,她见鬼般地看着一身凤袍的皇后摒退了全部宫人,然后足尖一点,用轻功飞到她身旁,一头撞到她怀里。
“轻波,人家想死你了~~~来来,快让妈妈检查检查身体,还好还好,胸是胸臀是臀,还可以卖个好价钱!”
声音妩媚地令人腿软,动作淫/荡得令人发指。
谢依人,也就是范轻波,捉住在她胸前臀上乱捏的手一摔,额头青筋爆了爆,“妈妈你个头!云采采,拜托你长点记性,你现在不是极乐楼的老鸨子,是凤氏皇朝的皇后!我也不是你家花姑娘!”
范轻波发现,她与“皇后”实在缘分匪浅。
她重生在镇国公之女谢依人身上时,正好是当不成皇后成了罪奴。利诱解东风娶她出宫后,结识了两位奇女子。一个是先帝的皇后清鸣,玉瑶宫最后的传奇,另一个就是眼前这位,前任天下第一老鸨,现任当朝皇后。
与两朝皇帝的妻子成为好友,这是唯一让她觉得自己不枉为穿越女的地方。
可惜的是这两位都不怎么争气。一个是好好的皇后不当偏偏卷款出逃,被找到后又耍傲娇带球跑,搞得先帝一把火烧了玉瑶宫死遁,顺便陷害了云采采的姘头明月公子当皇帝;另一位也是,什么不好喜欢偏喜欢逼良为娼当老鸨,孩子都八岁了还到处跑,刚封后没多久就留书出走,说要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张艳帜。
“对了,你这次怎么这么快被抓回来?”
记得她最高纪录是跑到关外一年半,不过那时明月公子还不是皇帝。
这不问还好,一问云采采又是满肚子火,挑眉毛瞪眼睛,艳丽的五官如玫瑰怒放。她骂道:“还不是因为影阁的势力!清鸣以前说影卫有多厉害多无所不能我还以为夸张了,王八蛋,到底谁发明的皇家影卫这玩意儿!”
范轻波觑了一眼抓狂中的云采采,不咸不淡道:“你难道不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么。”
云采采微愣,“你是说……”
“既然影卫这么厉害,何不收为己用?清鸣呆呆的,都能有两个影卫对她忠肝义胆誓死相随,你这么聪明这么漂亮还怕收不到十个八个?”
云采采一双媚眼乍亮,露出狐狸般的笑容,捏了捏范轻波的脸蛋:“还是你鬼主意多!”
捏了几下又收回手指,皱眉,“轻波,你这胭脂也搽太多了吧?”粘得满手都是。
“喂!我的妆!”
范轻波急急推开她,跑到梳妆台处,开始补妆。
她前世学过些彩妆,所以在发现自己长得越来越不像谢依人时,也没有多惊慌。反正解东风是出了名的怪人,她不出席各种宴会也不足为奇,偶尔遇到这种非来不可的宴会,也可以用化妆掩盖。
眉修细些,眼睛化大些,脸颊多打些阴影,腮上多上些胭脂盖住阴惨的肤色,一个大眼小脸白里透红的美人横空出世。再加些易容的技巧,任谁也看不出尚书夫人与城中轻薄女是同一人。
“娘娘,凤辇到了。”
门外,一个细细柔柔的宫人声音在催。
云采采撇撇嘴,勾起范轻波往外走,碎碎念:“催催催,催魂呐,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要当皇后的。哼,迟早勾搭几个影卫私奔去!”
被拉着走的范轻波若有所思地望向空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云采采这家伙平日精明得要死,但只要靠近明月方圆三里的范围内智商就直线下降。她这么爱逃,用膝盖想也知道明月一定派了影卫守着,也就是说方才她们所有的对话都被听到了。
哎呀呀不知影卫大人听到皇后说要勾引他私奔感觉如何呢?
隐在暗处的两个影卫不约而同打了个寒噤。
范轻波跟着云采采到了凤仪殿外就分道扬镳了,一个宫人引她入席。她的位置在解东风下首,这令她舒了一口气,幸好不用再与那帮命妇同席。
“你还好吧?”
解东风抬手扶在她脸上,旁人以为二人夫妻情深,其实他只是在为她抹匀脸上的胭脂。
范轻波感激地勾勾唇,突然听到对面传来一声不屑的嗤笑,抬眼一看,却差点惊得掀桌——坑爹呢!对面坐的居然是周将军一家!周将军的位置正对着解东风,而周子策的位置正对着她!她转头去看解东风,他居然还朝她无辜地眨眼?丫根本等着看好戏吧!
这一来二往,在周将军看来,显然成了眉目传情,眼中的不屑愈浓。
解东风看出范轻波有些不自在,为她斟了一杯茶,低声道:“放轻松放轻松,他们又认不出来。再说了,难道你不觉得这种敌在明我在暗的情况还蛮好玩的么?”
最后一句还是显露了本性。
范轻波低头咬牙道:“你这是在玩火!”
她的声音很快被一阵祝酒声盖过。
坐在上位的皇帝不知说了什么,众人齐呼万岁,然后举杯共饮。接下来,丝竹声起,美人们从门外涌入,清歌曼舞,各展妖娆,美不胜收。宾客们看得目不转睛,自然不会发现场中还有两个十分失礼的吃货存在。
解范二人虽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在某些方面却有着难以比拟的默契。
“唔唔,御厨的手艺真好,难怪你这么喜欢参加宫宴。”
“非也非也,一般来说,只要是宴,我都喜欢的,只是官员间的私宴常常要回请的,划不来划不来。唔,这肘子不错。哎呀,只要想到这些都是免费的,我就吃得特别开心。”
“……小气鬼,撑死你好了。”
一曲舞罢,二人早已恢复优雅端庄。只是若仔细看的话,还是可以发现,旁人桌前都还是酒菜,而这二人桌前则是杯盘早已撤下,换上了饭后水果茶点。
范轻波吃着罕见的贡品琉璃果,姿态越发怡然,初初入席时的不自在早就抛诸脑后。
这时候,上位的皇帝大人似是酒酣耳热,豪兴大发了。
“常闻周将军有一子,剑法高超,不知朕有没有这个荣幸一睹其技?”
一粒琉璃果就这样生生卡在了她喉咙里。
8
8、惊吓连连的夜晚 ...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书到用时方恨少,范轻波看着台上舞剑的周子策,脑中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杜甫那首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奈何记不住全诗,只能颠来倒去咏诵前两句。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耳边响起解东风赞叹的声音,范轻波颇为吃惊地看着他,“你居然会背唐诗?”
奇~!解东风偏头,蹙眉道:“唐诗?不是海外传来的东土诗集么?”
书~!对,这个时空的唐诗宋词都属于东土诗集,不过重点不是这个——“我以为你只会敛财。”
网~!解东风愣住了,也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背诗,半晌才恍然大悟道:“我以前是探花来着!对对,先帝的先帝那会儿的探花!啧啧,原来我也已经是三朝元老了。”
摸了摸依然十分年轻的脸,他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说起来,那一年的三甲好像只有我还在朝堂之上呢。榜眼是前镇国公,也就是你爹的门生,春日宴站错边,让先帝砍了。”
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继续说,于是范轻波开口问了:“那状元呢?”
“状元有一个很特别的名字,所以时隔多年我依然记得十分清楚。”他回头看着她,眼神变得有些古怪,“他人如其名,姓书,单名一个生字。”
范轻波瞪着眼,张着嘴,惊讶得无法言语,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于是老天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是穿越女所以开始给她奇遇了?
解东风似乎还嫌吓得她不够,继续说道:“当时,衍和帝在青楼设宴款待士子们,不要怀疑,你没听错,的确是青楼。当晚,状元爷十分受欢迎,嗯,不可否认,他长得不错。他很快被一个花娘拉到房里去了,但是——”
正说到关键处,一阵掌声响起,周子策舞完剑了。
尽管心里好奇得要命,范轻波还是按捺了下来,将注意力放回场中。
皇帝大人夸奖了一通,又赏了一通,而后突然话锋一转,兴致勃勃道:“朕听说,周将军当年刀法天下闻名,却不知究竟是将军的刀厉害,还是校尉的剑厉害?这样吧,趁着今儿个人多,你们下场比比,让大家好好瞧瞧!”
范轻波差点让口水呛到。虽然她不是很喜欢周将军,但人家好歹一门忠烈功在社稷,他现在这样分明是拿他们当卖艺的。云采采家男人为了不当皇帝,演昏君也演得太卖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