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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不同的树用造型各异的虬枝表现着自我的风骨,表现一股强大的精神力量,线条遒劲的水墨山水画,嬉戏的儿童。

灰色的树笼着白色的雪,远远看过去就像一幕缠绕村庄的炊烟。似乎有嗽嗽声,那是风来了,风从屋顶上刮过去,刮成非常平坦的两个斜坡,从屋脊处往下滑,厚的像棉被,薄的似纱巾。隐隐显现一棱一棱的屋瓦的形状,很有规则的排列,教室里的课桌椅子,操场上的方阵,书本里一页页的纸张。屋顶上的雪不等太阳出来是不会化的,而且背阳的一面雪化得慢,物体由固态直接变为气态叫做升华。女老师爱穿白衣服,笑容很亲切。

阳光照射的时间久一点,屋檐就开始滴水了,一滴接一滴重重的落下来,划出一道长长的亮线,落在屋脚的大个石头上,溅出小水珠。石头被水滴滴穿了一个孔,黄豆粒那么大一个孔,原来石头是软的,总归是比豆腐硬,难道水滴是硬的,总归没有刀子硬。时间,时间让硬的变成软的,让软的变成硬的,柔能克刚。

屋檐上结了长长的冰柱子,剑齿虎和长毛象的牙早就断了,溶洞里的钟乳石经过亿万年的堆积,冰糖葫芦和雪糕连成一串。用竹竿把冰柱子敲下来,放在嘴里吮吸,就像吮吸冰糖葫芦一样,吮吸出许多新鲜感和乐趣。奶奶很瘦弱,佝偻着腰说,丢掉吧,脏的,吃了肚子痛。屋檐上的水不停的在滴,积雪慢慢的变薄了,冬天的被子变成春天的被子,麦苗探出了头,绿色的。突出屋顶的烟囱升起灰白色的烟,升出几米高便融化在灰色的天幕中,看不见了。

河流都封冻了,透明的,流动的水眨眼之间凝固了,变成了半透明的毛玻璃。厚厚的,严严实实的盖住,蜡烛燃烧时被风吹歪的火焰会让一些蜡油滑落下来,在冷却之前也是半透明的。半透明的冰层很厚实,许多小孩在溜冰,他们可没有冰刀,溜冰鞋等东西,就用家里插秧的秧马坐着在冰上滑。重量越大摩擦力就越大,接触表面也很粗糙,当然没有谁去打磨过。木头和冰摩擦有很大的吱吱声,一扇古老的门窗打开了,吱吱声是木轴和铁的摩擦。哪一种声音是危险的,椭圆的白色气泡在冰层底下斜着眼睛看,它四处游走,不安好心,危险隐藏在安全底下,没机会露出头来。一驾驾秧马驶了过去,如同一辆辆小车,半透明的冰面上磨出了一层白色粉末,奶奶在包饺子过年,用掉很多面粉,溜冰也会流汗。

柳树上的年轮很明显,一圈一圈的,最外围的最宽,是淡黄色。越靠里面就越细致了,颜色也越深,是褐色的。一段一段的堆放着,白色的积雪覆盖住了它裂开的粗皮,看不见。而柳树的皮是什么样子的,一点都不难想象。从侧面看,当然不难发现这个雪堆的秘密,堆在一起的实心圆是个不错的图案。几何老师的圆规在黑板上画了些圈,一盒才用的粉笔。

一段一段的树当然不会发芽,就算雪化了,春天来了,锯断了的树仍然老样子的堆放在一起,就堆在掉了叶子立着的柳树旁,立着别人的生长和繁荣。仰望对它来说并不是固有的角度,殊途同归是它们命运最好的解释。打雪仗的人会走近它,取走一把它身上的雪,再取走一把,没空理会他的年轮,由窄到宽,一圈围着一圈的年轮,围了许多个秋冬的故事。它的见闻,或许是它关于这个世界的解释,对生命的领悟和热忱,都埋藏在一圈一圈的细纹里了。

伐木工挥舞着斧头和锯子,或许他叼着根烟,稍后还会喝瓶老酒,树木生命的终结者,没有罪恶感的天葬师。父亲偶尔会喝点老酒,特别是在下着大雪的时候,木材炖的铁锅炉子,烟贴着铁锅往上飘,寻着风向散开,钻到眼睛里辣辣涩涩的,条件反射的眯起来。高脚的小白瓷杯子,一口就咪完,父亲喝酒时眼睛也眯起来,铁锅里的菜很烫,汤在沸腾,冒着泡泡,飘出肉蔬夹杂的香味,夹出来都冒着热气,看不清形状。他穿着长筒胶鞋,披着一件军大衣就出门了,留下一路的吱吱声和脚印,大片大片的飞雪遮住了他的身影。

一头老水牛立在雪地里,它的稀疏黄毛竖了起来,厚皮一颤一颤的。两只有黄色泥土纹的犄角向头后面弯曲着,它鼓着眼睛,低头嚼几把干稻草。一头灰黑色的牛立在纯白的雪地里,悠然的嚼着干稻草,草垛被雪覆盖住了,只露出黄色分叉的边缘。麻雀、八哥、灰喜鹊在树枝上叫,蹦来蹦去,它的羽毛梳理得很整齐,被风一吹,颈脖处的几片细绒逆了起来,接受太阳光的透视。它雀跃着来到地面上觅食,草根,种子以及冻僵的小虫,烧糊了的饭粒,饿不死它们。闰土的捕鸟机,我不会去做,笼子外面的鸟,自由的鸟才是最漂亮的鸟。

门前是一片空旷,只有静静的柳树。几个叔叔在打雪仗,他们没有翅膀但是会飞翔,自由的飘起来然后轻缓的落下,如同一片片没有重量的雪花。他飞很高飞到天空的尽头,连一个黑点都看不到了,天地一片苍茫。他们在躲闪,躲到柳树里面去,然后再从树尖上飘下来,朝对方扔雪球,雪花四溅。穿兰色外套的叔叔又被雪球砸中了,他反应很慢,别人刚瞄准他他就蹲在地上不动了。我真想扔他几个雪球,哈哈。他们的头发很黑很干净,有荷叶的味道,笑容很爽朗,铜铃声,鼓钹声,不间断的响起。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牙齿,年轻有活力的身体在舞动,在奔腾,在飘远。

成千上万的玉做飞龙在苍穹作战,互相摩擦撕咬,绞成一团,败鳞残甲漫天飞舞。村子周围是广阔的麦田,此时盖上了暖和的白被子在睡觉,睡成一片雪的海洋,此起彼伏的波浪。远处的村庄也有相同的美景,可只看得到一抹烟灰色的淡影。他们很快乐。

坐在屋里烤火,聊家常,打些小牌的是老人。那些青春活泼的少年和豆蔻年华的少女与雪具有天生的亲和力,他们都是从雪地里钻出来的。在空地上滚雪球,从捏在手里的一小团雪滚起,成倍滚大,所到之处,雪花都被卷走,渐渐的,雪球可以滚到和真人一般大小。于是把它停靠一处,给他整理出大致的轮廓,无一例外的是肥嘟嘟的肚子,圆乎乎的脑袋,然后给他安上两个荸荠做眼睛,插上一个胡萝卜鼻子,胡萝卜是红色的,吸入冷空气冻成红的。最后给他戴上一顶帽子,披上红围巾。

冷不丁,一个雪球砸在他脸上,他又在地上抓起一把雪洒在我颈子里,“是他打的你,又不是我,你洒我干嘛。”

“我才不管,我洒的就是你,嘿嘿。”他很无赖的笑笑,跑开了。

我只好把雪踢到别人身上,战争便爆发了,都疯成一团,追逐、打闹,嘻嘻哈哈,呼出的白气遮住了粉红的脸庞,大红的鼻子。

雪人被扒了充作弹药,它也难免有一个从出生到消亡的过程。不知从哪里冲出一只兔子,竟围着他转了几圈才跑开。我们拿了枯枝条,草帽猛地追赶,从村头赶到村尾,然后又赶到邻村,引得邻村的少年也统统出动,加入这场声势浩大的冬猎图。

在雪地上追雪白的兔子真有些困难,他以为兔子在那里,便飞身扑过去,结果扑了一身雪。所有人都自以为是的扑在地上,扑在自己想象中兔子的身上,同样是一片白色,有生命的白色,捉迷藏的白色,越跑越远,没了踪影。

雪,一直下在回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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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小弟

更新时间2011-6-20  23:24:08    字数:2929

白色的颗粒都止住了,一条光柱斜射过来,像一把利剑。剑斩断了那些白色颗粒,如同斩断一根蚯蚓,而在那白色的剑的光柱中,有许多更细小的微尘悬浮着,游荡着,织成那剑的利刃。剑斩断了那些少年的翅膀,一个个都跌了跟头,光着脚板在崎岖的山路上爬行,打着灯笼摸索,一分一厘的钱币,在腰包里叮当作响,盘算,不停的盘算,皱纹一条接着一条的往额头上爬。

“你把信封撕成碎片,洒到地上到处都是,疯了么!”护士小姐很愤怒的说。然后,她把托盘很重的砸到桌子上。

“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下雪了呢!”我转过头小声的说话,不敢看她。

她用镊子敲了一下床头说:“你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做的是脑电波和心电图的扫描。”

“怎么样?”我很急切的问道。我好想早点拆掉这头上的纱布。

“因为你的费用没有结清,所以只告诉你一半的结果。”她从大白褂口袋里面掏出一张纸,念到:“编号WH9527,得的是,感觉错乱回忆浮现XXXX综合症。”

“哦!这样啊。”我似乎没有兴趣知道她所说的XXXX具体是什么,只是觉得头痛并不是假的,有时候比真的还要真。

我转过头,对着墙。泥土墙坯的缝隙里落下来一丝光,打在弟弟的脚边,他坐在竹椅上,皱着眉认真的看着书,一点都没有发觉那光的微尘和利刃。那看似静止的却有着强大力量的微尘和利刃,在不停的切削,切削看似无限的空间和围绕这空间所形成的时间,没有叮当作响的计时器,长条形的巨大的沙漏以微尘和利刃的形式在流动。弟弟看不见,他在皱着眉认真的看着书。

庄子做梦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醒来后真的是有一只蝴蝶在飞,就是那种黄色的翅膀上有点状斑的蝴蝶,普通的所有人都见过都喜欢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