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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想起了应炀的诗“朝云浮四海,日幕归故山。行役怀旧土,悲思不能言。悠然涉千里,未知何时旋。”乡愁一不小心就会像潮水般涌过来,而且将人淹没,眼睛鼻腔和喉咙里面都会感到涩涩的。脆弱的情绪变得更脆弱。月光下的家园变得越来越遥远,却更加贴近心灵。

洗澡可以冲走疲劳,哗哗的热水淋在身上真舒服,可洗着洗着,发现身上有点不对劲。手臂上的皮变厚了,角质层结成很硬的一块像松树皮,还泛着金属的光泽。金属上面可以看到很清晰的线路图,一道连着一道,就像一只机械手臂,我还是一个正常的人吗?这金属部件会不会长满我的全身,像一个蚕茧一样把我包裹起来,无法自如的活动,然后慢慢的死去或者变成一个金属机器人。

还好我并不感觉到怎样痛苦,手臂上的金属片并没有不停增长,还是可以活动。关节没以前那么灵活,经常发出咯咯的声音,转动的角度要小了一些,我无法用手臂抓后背上的痒。手上的力量加强了很多,但是触觉不那么灵敏了,感觉得到压力感觉不到痛。我可以慢慢的屈伸手臂,如果速度太快,关节处就会感觉到疼痛。手臂上的变化是个妥协的符号,是融入到机器里面了,或者说是被控制。

圣诞节的时候没有下一点雪花,南方的冬天根本就不能称之为冬天,不仅没有雪,而且还是一个暖烘烘的艳阳天。树都没有一棵,大家拿出又圆又直的钢管涂上绿色的油漆就当作是圣诞树。街道和往常一样冷清,这里的人们从来都不过节日,用一副冷冰冰的脸做着生意。除了成堆的廉价的香蕉之外什么水果也没有,五毛二分钱一斤,因为没有分币流通,卖主全都是分分计较的人,所以我必须五斤一称,死撑进肚子里,胀的像一个气球,手臂往嘴里喂香蕉的动作很机械化。

节日是非常短暂的,不能制造出轻松愉悦的好心情,节日也就失去它本身的意义了。那我相当于没有过节。第二天仍是一大早的去打卡上班,却发现卡没有了。过了上班的时间,来了一个胖胖的管人事的家伙说:“你被解雇了,马上收拾东西回家,这里是一百五十块钱的路费,刚好够买一张火车票和一瓶矿泉水。”

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无缘无故的就被人赶走,一个原因都没有。来了一个保安,一把抓住我的衣领猛一用力,把我扔出了厂门外,气势汹汹的说:“让你养病就已经不错了,还不快滚。”他们已经很仁慈了,在他们很强势的主观意识里面是这么认为。我爬起来,把摔断的机械化的右手臂连接上,收拾东西走了。

到哪里去呢?中途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人撵出来了,有点没面子,都不知道怎么跟别人讲。实情是一定不能说的,不能说自己的困窘和失意,那只会让别人取笑,就算他们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面还是会取笑。是人都这样。

其实可以趁机去麦加!只是,这路费,恐怕走不了多远就没了。还是回家吧,妈妈把菜端到桌子上,只说,吃饭了。幸好还有个家,温暖的家。先到学校落脚,休养一段时间,让手臂恢复一下。我还没有拿毕业证,名义上还是个学生,大学生,一无是处的大学生。

天气忽然变的很冷,天空暗的看不清云朵,像要下雪了,我跺着脚干着急,在一家很小的餐馆里面。餐馆老板说他有办法,他认识很多黄牛,可以弄到票。或许他自己就是兼职黄牛。我一直等,从来没有像这回等得这么焦急过,隔两分钟就看一下表,生怕错过了时间。

我不可能逃过时间的控制,只希望时间不要从我的眼皮底下溜走。门外似乎飘了一点白色的小颗粒,碰撞在玻璃和金属器皿上发出了沙沙声,落地就无形了。那废旧的火车站像一个牛棚,静候着他的牛儿到来。好不容易上了车,还是没有座位的,不过终于可以喘口气,而且车厢内也不似外面那么冷。

我像刚从地府中逃了出来。坐了一会,兴奋的心情慢慢平静,而长夜的寂寞像铁轨一样伸展开来,看不到尽头。明菊穿着粉红色的连衣裙,把几个大大的紫葡萄给我,在朝我微笑。她消失了。那应该是一种真实的存在,像是擦肩而过的两列火车,各有各的方向,感应只是一刹那。是漫漫旅途中的一个点,只留下呼啸的风,留下一些模糊的痕迹在记忆里。

我和乘客聊一些道听途说的别人的故事,既然是别人的故事,自然就缺乏足够的关心,准确性也被忽略掉,仅仅是用来消遣,消磨时间。换位思考一下,自己的事情在别人嘴里,也只不过是个消遣。

在我们的消遣中,夜退去了颜色,于是窗外可以看到高低起伏的白色的山。那白色的是雪,仅盖住了山尖,藏峰看起来也很漂亮,柔中有刚,像怀素的书法。走了一段时间,山又全是灰绿色的了,让人以为火车是从冬天开到了春天。

陌生而又熟悉的路,十分亲切,去过无数次的车站,依然会是那副模样,匍匐在城市中。灰尘依旧,皱纹如昔,地上的裂缝没有修补的痕迹,长长的公交车如同停歇在一起的温柔钢铁巨人。它们看着我,我察觉不到它们的变化,仍然以不变的眼光来看待它。它们没有变化,我有变化。

冬天的阳光一点也不温暖,但很亲切、舒服,像个若有若无的拥抱,给我无限的慰籍,却又不能扑倒在它的怀里。黑色的树枝伸向天空,和电网搅合在一块,有点乱。司机还很脸熟,抄着一口纯正的方言闲扯,有些味道。我用很奇怪的手臂提着大包小包,在纵横交错的街道上穿行,闭着眼睛都可以走到那个地方,无比熟悉。

抬眼望去,群山奔涌着退却,火车飞驰在无尽头的铁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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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饿

更新时间2011-7-30  23:04:25    字数:2845

太阳下坠的速度显然要快过火车飞驰,刚到站就已经是傍晚了。这老地方似乎并不那么清晰,而是扩散着的一团迷蒙夜色,很淡然。学校的大门是敞开着的,打着昏黄的灯光,结构有些扭曲。寂静,空无一人,那气氛抑郁沉重,显得有些吊诡。我提着包裹,穿过一片阴森的墓地,径直向前走,不敢回头。

虚汗,濡湿了几件衣裳,顺着手指滴落下来。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鼻,呛得人打喷嚏。老寝室里面没人影,石头的床上有一张席子,一个枕头,一本血肉模糊的《鹿鼎记》——这是他最爱看的小说,也许是承载了他太多的梦想。枕头沾满了烟草味和皮脂腺分泌物,不能用了。席子倒是可以拿来垫床,芦苇席子,也许是受了汗渍的浸染变成深褐色,有时间的味道。总是有一些不可磨灭的痕迹。总是有一点恐惧,无形的强大的敌人在周围控制着一切,青春的脸很快就会过保鲜期,岁月的痕迹很快就要爬上脸庞,去掉一些东西然后添加一些标识。

那些还引以为资本的粉面桃腮,朱唇皓齿都将缓缓的不易察觉的离去,剩下的只有苍老,疲乏。一顿饭的功夫,浏览一生。慢慢的消失在人世间,就像嫩绿的树叶过了春季就快速的枯黄凋谢,自然的生命历程无法阻挡。青春能长久保存,能永不衰老那该多好,可是人永远不能跟着光速奔跑,也不可能永不被自由基氧化,不被生活腐蚀。易锈的生铁。

补足睡眠是极其重要的事情,久违了柔软的枕头和平整的木床。闹钟不需要了,可以扔进垃圾桶里面。那些铁制的大块头全没有了,身心都轻松了许多。才躺下几分钟就进入梦乡了。夕阳下闪光的河流静静的缓缓的流淌,拐了一个又一个弯。

朗朗的读书声传进了耳膜,是好听的古典诗词或者是些散文,春风吹动着田野上的麦苗。麦苗被大火烧毁,就像火盆里面废弃的书本和纸张,发出焦糊味道,飘着一些黑烟。教室里面的半成年人都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斜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只知道镜子里面会有一张漂亮年轻的脸蛋。父母在尽力的为自己服务,心情好的时候或许应该对他们做一个满意的笑脸。妈妈躲在墙角抽泣,她说生活的担子很重,而谁都指望不上。我用被子蒙住头,什么也不想听见。

只有名牌的衣服才可以在衣柜里面跳舞,所以秩序很乱。铁制的汤匙敲击在白瓷碗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人们都爱那些漂亮的瓷器,时光烧制成的薄胎,润滑如玉的皮肤。老师总戴着一副眼镜,浑浊的老化玻璃。老鼠啃着木头床板磨牙齿。

老师伏在我的面前哭,他揉碎了试卷,把三角尺和圆规扔到教室外面去了。他苦口婆心的说,你能不能认真学一点东西,就算为你父母学的怎么样。其实是在为自己学东西。可是我一点也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呢。常常是拿着书本翻不到两页就睡着了。做梦可以算做是失眠的一种,全不受大脑控制。老师,我错了,应该听你的,起来吧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只是知道。我就是我,以个体来表现人性的个体,藏在众人当中。

阿红用手碰了一下鼻子说,你想我了吗,兄弟。他自己都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满脸绯红。我当然应该说,是的。失去了以后才知道珍惜,眼前一片清洁安静的河流。你对张郎太好了一点,超越了界限。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说,真挚的东西永远是最为可贵的,如果你看到躺在臭水沟里面的麒麟,一定要把它带回家好好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