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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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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复工

更新时间2011-7-29  23:36:34    字数:2752

睁开眼睛,却是一个枯燥而平常的早晨了。分得清是早晨,但只有灰白的阳光,满天都是乌云,灰尘模样的乌云。再热情的阳光,穿过厚厚的乌云也会变得疲乏无力了。我的精神似乎很正常,除了身上白色的病号服之外就和其它人没什么两样了。药水瓶全部都收起来了,抗生素的味道变淡了一些。

铁床在我翻身的时候仍会发出吱呀声,声音小了不少。我的翻身活动变的轻松灵活,而且体重也减轻了不少。墙壁是灰白色的,底色白得很纯,但有太多的雨水冲刷的污迹,黄褐色的斑点。房间就显得陈旧和无聊了,一个桌子,一把椅子,椅子上放着茶壶。桌子上则放着一个玻璃花瓶,插着几朵白色的栀子花,清香淡雅的味道便由此散发出来。

“醒了啊,今天就该出院了。你在这里躺了一个多星期了。”护士小姐说。她化过淡妆的脸很耐看。

“哦,出院,出院好啊,终于可以出院了。我竟然在这里躺了一个多星期,真是……”我有些高兴又有些意外。躺在床上流失的时间似乎更漫长更缺少意义。房间里始终都有一股栀子花的清香,沁人心脾的清香。

“你可以收拾收拾东西走了,不急着想回去吗?”

“还真有点喜欢躺在这里了。谢谢,请问一下那个花瓶里面的栀子花是谁送过来的。非常清香啊,我好得这么快还要多亏那几朵美丽的白花。”

“是你的同事送过来的。一个高高瘦瘦而且很黑的年轻人送过来的,他说希望你早日康复,回去工作。”那个人一定是非洲男,面恶心善的非洲男。不知道埃塞俄比亚的沃土里能否生长出大朵的栀子花,那些烈日下的人民更需要清凉的香味。

“谢谢,谢谢你和医生。让我的病好得这么快。”

“没什么,其实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病。不用谢我们,这只是我们的本职工作而已。你记得把费用付清就行了。”她本来有很诱惑人的曲线,直直的站着则一点也看不出来。

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的,只有自己需要收拾收拾,蓬乱流油的头发,胡子拉渣,面色惨白。自己差点吓坏自己,一个丑陋的幽灵。栀子花就留给后来的病人吧,淡雅的香味是极好的药物。走出去,刺眼的阳光照在地上,车来车往响着喇叭,灰尘扑面,人们各做各事来去匆匆。哼,真实的世界。

白胖课长说:“你马上来上班吧,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做。你得修复修复你和机器的关系,产量降低了是否也有你的责任。机器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拜托你对它尊敬一点。”

“这个,我知道的。”

把一批产品烘烤完毕我才下班,只有黑的夜和不黑的路灯,走过用木板搭建的破旧工棚便到了寝室。一幢两层的房子,简单粗糙的粉刷了一下,学校里的寝室是漂亮的公寓,泛着金黄色的光芒,是一个很舒适的窝。咸鱼说,幸亏住的寝室还可以,不然我早就退学了。我们纷纷举手表示赞成,抱着柔软的枕头坐在电脑桌上。

简单粉刷的两层宿舍楼就在面前。月色很有力度的漆在栏杆上,我推开门,一点声音也没有,当然不会听到678和张郎他们肆意的笑闹,他们或许正在肆意的笑闹。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上床睡觉,冷冰冰的僵硬的床。

床说,你凭什么睡在我身上,把我弄痛了,我吱呀叫让你睡不好。床一直在吱呀的叫,让人难以入睡,再上班时头有些痛,就像被机器砸到了一样痛。或许被机器砸到只是一个幻觉,是过度疲劳引起的头痛的幻觉。我像根木头一样站在烘烤房中,直到下午才见到白胖课长,由那个台湾佬带着。

“不好意思,这些都是工作的要求,我爱莫能助。”台湾佬一副外交家的派头。外交辞令适合普通人,虚伪是每个人都必须穿的衣服。

白胖子哭丧着脸说:“我工作没有做好,是我不好意思才对。”

我问组长:“课长今天怎么了,说话这样客气。以前他说‘上班时不准去撒尿!’就说的那么凶,今天是出了什么问题?”我看到他那副模样,打心眼里高兴,想要跳一支大闹天宫霹雳舞。

“他已经被台湾佬炒鱿鱼了,工作做不好。做了这些天,参数都没有确定好,昨天做的货全部报废,还怎么当课长,跟我做小弟我都嫌他傻。”组长的尖酸刻薄难得一见,那是富有正义感和阶级情谊的雄辩。

美洲男却在发牢骚,他的头快爆炸成一顶墨西哥草帽,鼻子里喷出古巴雪茄的浓烈味道。他气极了。“你有什么事不开心?”我试着略带关切的问道。在医院里面学到的新本领,关切是攻心上策,屡试不爽。

“下班时打卡,我动作慢了一点就被记了一次警告处分,罚款十颗星。”

“我没听错吧,难道动作慢也要警告,还要罚钱,有这样做的吗!”

“没办法,他想怎么罚就怎么罚,记警告还算便宜了,有罚更多的。动不动就罚款,就是没听见有奖励的。”美洲男一肚子的冤屈,跳着桑巴舞的冤屈。

烘烤房那台大隧道烘干机正开着,室内温度有三十多度,没有装抽风机,非常闷。烘干机内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我看着机器默默的流汗。新的白胖课长进来了说:“你现在没事,把这机器擦一遍,把地拖一遍,要拖到关了灯能发光的程度。”

我拉了拉无尘服说:“刚刚擦过,拖过,发光是不可能的,但从这反光上看也知道是很干净了,不用再擦了吧!”

他瞪着眼睛说:“老板请你来是干活的,不是来站着玩的,不管有没有事,你就是不能停下来。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们就得像这个机器一样。那你去擦玻璃!”他把我当成机器用,本来是无可厚非的,但我并没有享受到他对机器的那种尊重。

夜班混着白班上,生物钟颠倒的乱七八糟,非洲男说他困得看见了马丁·路德·金站在机器上演讲。只是皮肤黑点,他还真把自己当成非洲人了。我又何尝不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头昏沉的要命,微微的有些痛,用尽吃奶的力把眼睛勉强睁开了一条缝。看着那些机器模糊的左右晃动,张牙舞爪,挪动着坚硬冰冷的身体,长长的带有吸盘的触角朝我伸了过来,吸盘里面长着白森森的牙齿。我一下子就被惊醒,无尘帽都被冷汗浸湿了。

我拿了工作卡片和钥匙,手猛的一抖——被卡片上的静电触到了,还好不是很痛,又拿了一个塑料袋把卡片装好,对非洲男说:“你不能吃一点苦就退缩了,在工厂里熬一段时间或许能往上爬一点,做个经理什么的,就可以享福了。”社会本来就是一个金字塔结构,塔顶的少数人在社会活动中起支配作用,享受到更多的权利。

“工厂里等级制度森严,别自以为是,到时候在厂里头发胡子都熬白了,还是会被资本家一脚踹,你的意义全部都在这一点剩余价值上了!”

“可贵的是,我永远都具有剩余价值,直到我生命结束不再劳动。但这是不是生命意义的所在,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人作为一种物资存在于物资社会里自然有它物资上的意义,生命的意义是一种社会属性,只有在社会环境中实现和衡量它的价值。”

“哎,也许我去了麦加,就会得到解脱。”

在美洲男热情洋溢的解说英超那诱人的一团乱麻中,时钟艰难的爬上了七点。很难说他是不是为足球而生的,但他的头就像是一个圆球,包括肚子和四肢。我放好产品,窗外的太阳已经出来了,红彤彤的色泽饱满,像很近又像很远。

金黄的光线斜射到地上,顿时有了一份生机,一份活力,一种机器完全不具备的东西。最喜欢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它从地板上站起来,伸个懒腰,像个老朋友一样挽着我的肩膀说:“哥们,下班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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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闪回

更新时间2011-7-30  17:18:28    字数:2492

时间在流动,匀速而规则的流动,它在高速环境中变慢,在高温中不知道是否也会变慢。

烘烤房里面的温度在不断的升高,我的动作越来越缓慢和困难。我把隧道烘干机的门打开,从里面把产品拉出来。金属化学品,不好惹的化学产品,用白眼看着我。烘干机像一头张开血盆大嘴的野兽,我小心的操作,突然灯忽明忽暗,烘干机上的红灯亮了起来,一摇一摇的,产品拉不动了,我使劲的拉。

金属化学品却退进去了,烘干机门口长出了獠牙,伸出血红的大舌头叼到了我的手,想把我整个身体吞进去。我慌了神,用脚蹬着它的下巴往外拽自己的手,仿佛听到了自己手指骨骼咯咯作响的声音。情急之中我用手猛的一按它身上的紧急停止开关,它终于缩了舌头动弹不得,我浑身无力的躺倒在地上。

醒来看时,自己的身体完好无损,只是右手上的无尘手套没有了。差点就成为机器的食物了,这讨厌的机器,竟然连饲养人都不认了。我如何才能修复同它的关系,互为猎物的关系。保全自己应该是一门艺术,重要的生存哲学。

太阳硬嵌进山里,挤出一抹血红,稀释在天际,令人有些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