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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Chapter 18



        [守护天使]

        清漪下得楼来。客厅中,父亲和乔姨相对而坐,有一搭没一搭的,闲闲聊着天。

        自从翟清涟回来后,父亲就处于半退休状态,公司大小事务都交给他打理。

        “早啊,爸爸,乔姨!”她微笑着招呼。

        “你看看现在几点了,还早?”父亲嗔怪的目光在女儿身上逡巡一圈,“打扮得这么漂亮,又要出去和你那帮狐朋狗友鬼混吗?”

        乔姨对丈夫使了个眼色,轻轻柔柔地开口:“漪漪,你早饭和中饭都没吃,饿了吧。厨房里给你留着饭菜,我去热一热。”说着,就要起身。

        父亲按住她,说:“不是有张妈吗?这些事还用得着你亲自动手?”

        “张妈今天请了半天假,她孙子生病了。”乔姨挪开丈夫的手,走进厨房。

        这年头,后妈不好当,佣人也难请啊。

        父亲回头责备清漪:“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别人侍候?”

        清漪对他扮个鬼脸,吐了吐舌头:“我知道,你是心疼老婆。可我也是你女儿呀!”

        “鬼丫头,鼠肚鸡肠!”父亲摇头笑起来,“哪有一点为人师表的样子?我看你还是别作老师了,趁早回公司帮忙。”

        “公司有哥就够了,我去干什么?做花瓶啊?”清漪撅着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她最讨厌这个话题。父亲怎么老不死心?

        “我年纪大了,早晚要退下来。翟氏这么重的担子,我怕你哥一个人扛得太辛苦。”父亲慢条斯理地说,眉目间隐隐有些担忧。

        “您放心,我哥已经不是原来那个烂泥糊不上墙的阿斗了。”清漪安慰他说,“即使有千斤重担,也压不垮他。何况,公司还有傅炎呢!”

        提到傅炎,父亲眉头舒展了些,关切地问:“你和傅炎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为什么又提到婚事?清漪挣了挣身子,扭捏地说:“人家毕业才两年,还不想这么早结婚。”

        “傅炎是个好青年,沉稳、踏实,有才华,但到底年轻,资历又浅。你们的事早点定下来,他在翟氏的地位就名正言顺,可以成为清涟的左臂右膀。”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翟氏!清漪有些负气地说:“如果您老真有这个闲心,还是管管我哥吧!他都没娶,我为什么要急着嫁?”

        恰好这时,乔姨在厨房里叫唤:“漪漪!”

        她借此脱身,逃难似地躲进厨房。

        “汤热好了,菜我再回个锅,凑合着吃吧。”乔姨系着围裙,温温婉婉地说。

        这个女人代替死去的母亲照顾了她十多年,温柔细致,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出差错。她却至今没喊过一声“妈妈”。

        淡淡的歉疚浮上心头,清漪不禁靠近她,闻到一股馥郁的香气,皱皱鼻子:“乔姨,您用的什么香水?味道好熟悉!”

        “是栀子花味的香水,你哥上次出差回来送我的。”乔姨从微波炉里端出加热好的饭菜,摆上餐桌。

        清漪在餐桌边坐下,抬头望着她:“我哥好像特别喜欢栀子花。”

        “你哥小时候长得胖乎乎的,皮肤雪白雪白,模样比女孩子还水灵,可是每到夏天,就会皮肤过敏,常用手在身上东挠挠西抓抓,抓出一条条的红痕,还是不停地说痒。医生说小孩子身上燥热,要吃一些清肺凉血的中药。两三岁的小娃娃,看到那些又苦又臭的汤药就摇头,哪里肯吃?后来,还是他外婆寻到一个土方子,把开得正盛的栀子花剪下来,采几棵路边青,添上一些金银花,连花带叶熬成水,兑到洗澡水里,再洒上几朵新鲜的栀子花,让清涟泡澡。说来也怪,你哥泡了一个月的栀子花澡,皮肤过敏就这样治好了,不再东挠西挠,也不再说痒。从那时候,他就爱上了栀子花,夏天都要用它泡澡。”

        “难怪我说他一个男人,皮肤怎么这么好,简直吹弹得破,原来是有民间秘方!”

        乔姨说者无心,听者却觉得太香艳了,眼前似乎呈现一幅让人垂涎欲滴的绝美景色——美男出浴,雾气氤氲,花香四溢,性感撩人……

        STOP,他是你哥,花痴也要找准对象!她禁止自己往下想,安静地埋头扒饭。

        乔姨却并未离开,坐在餐桌边看她吃,踌躇了半晌,才委婉地开口:“漪漪,你有没有发现,你爸近来老了许多?”

        清漪漫不经心地回头,看一眼在客厅喝茶的父亲。平时没注意,现在仔细打量,那张意气风发的脸,早已颓然老去,褶皱横陈,鬓边新添了不少白发。

        乔姨刻意压低声音:“有件事,我想必须告诉你。你爸有很严重的糖尿病。”

        清漪呼吸一窒,瞪着她:“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他半个月前感到身体不舒服,晚上老起夜,口干舌燥,又莫名的消瘦。我便陪他去医院做检查,医生说他的血糖很高。”

        清漪突然觉得碗里的饭,难以下咽,便用汤匙舀汤喝。

        “漪漪,”乔姨把手搭在她的肩上,第一次用庄重严肃的口吻说,“你爸他是真的老了,无论家里和公司,都有些力不从心。他最想看到的,就是你和你哥,早点结婚,安定下来。不要再让他操心了。你是个聪明孩子,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清漪抬头,清楚地看见对方眼中闪烁的泪光和无声的恳求。这个女人,她是真的爱自己的父亲,无论是以前背负世俗的恶名,独自抚养翟清涟,还是婚后忍气吞声、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一个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儿。

        乔姨对爱的隐忍和坚守,让清漪动容。哪怕,这些曾经让年少的她很受伤。

        清漪也爱父亲,所以,不能再任性、贪玩、逃避责任了。

        她低下头,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我,不是不想嫁傅炎,只是不愿离开这个家……”

        “傻孩子。”乔姨把她的手攥在手心里,低声叹息。清漪虽然有些娇小姐的脾气,看似刁蛮无理、嚣张跋扈,但其实心思透明,像孩子一样单纯明朗,毫无心机。

        这么些年,她早就从心底喜欢上了这个女儿,将之视如己出。清涟和清漪,都是她的孩子,让她愿意倾心去疼爱保护的孩子。

        在乔姨的眼泪和亲情攻势下,清漪缴械投降,终于答应下嫁傅炎。

        婚礼定在下月8日。

        他们年前就订了婚的,婚期虽然决定得仓促了些,好在新房是现成的,傅炎又办事有方,影楼酒席、婚纱礼服都一一妥当。清漪只管做甩手掌柜,尽情享受单身的最后时光。

        那晚,清漪和一帮姐妹淘从酒吧出来,已是深夜一点多。带着薄醉微醺回到家,看到傅炎仍在客厅里等她。

        “傅炎……”她有些惭愧,局促不安,垂着头,像犯了错的小孩。

        傅炎走到她面前,轻声地说:“漪漪,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害怕结婚?”

        “谁说的?”清漪抬起头,正好撞见傅炎的眼光,清清亮亮。面对这样诚挚深情的目光,她没有勇气说谎,艰难地启齿,“你能保证一辈子爱我,永不变心吗?”

        “傻瓜!”傅炎明了她的心结所在,在父辈爱情伤口里长大的孩子,对婚姻多少有些不信任。他拥她入怀:“漪漪,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爱上你吗?”

        清漪摇头。

        “班上别的女生都唧唧喳喳,吵吵闹闹,唯独你脸色苍白,目光呆滞,眼里都是空洞,都是茫然,好像一个迷路的孩子。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很让我心痛。”他低沉温柔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出来,“我觉得,我就是上帝派来拯救你,将你带出迷途,一辈子守护你的天使。”

        清漪“扑哧”笑了出来,一把推开他:“有你这么难看这么笨的天使吗?”

        “好,就保持这个微笑,把紧皱的眉头展开来,把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做我傅炎最美丽最幸福的新娘。”

        清漪扬睫看他,眼中盈着泪光:“傅炎,这辈子能够遇见你,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哥说的对,今生今世,得到如此温暖并执著的男子的爱,命运对她真是太过眷顾。

        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份幸运。

        远远的,翟清涟倚着二楼的雕花栏杆,手里握着酒杯,不无嫉妒地想。

        清漪找到了她生命中的守护天使,那么,你呢?

        “翟清涟,希望你也能Good  Luck!”他冲自己举举酒杯。

        然后,一仰脖,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