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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一个人影抹黑上楼,站到冷杉对面的房门前,摸钥匙开门。

这幢楼的格局是每单元每层两户房,隔着客厅窗户就能看见对家房门。

楼里太黑,看不清那人样貌,听脚步声判定那人应该是个男的。

那人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就在进门的瞬间,那人的报时手表响了:“铛!现在是北京时间一点整。”

那人的手表可能电池不太足,报时声显得苍老无力,就像一个年迈无牙的老妪的声音。他进了房关上门。

“想不到这层楼还有住户,就在我隔壁。不过也好,多个人住总比没人好,不然这里跟个殡仪馆似的。”冷杉长舒口气,自从进到这房里,人就感到无由头的阴郁压抑,打开窗户透风也无济于事。

殡仪馆?!冷杉骤然激灵,“为什么我刚才会觉得这楼像殡仪馆?”冷杉只感一阵恍惚,心里有种奇怪的异感转瞬即逝,让人无法捕捉。

灯泡闪了几下。

冷杉躺在床垫上,左思右想。第一眼见到这楼时他并没有多想什么,现在追忆起来越发感到不对劲,但掏空心思也捉摸不出个所以然。

昏昏欲睡时,他忽然觉着楼道里有个黑影,隔着窗户看到那黑影有半人多高。冷杉猛地跃起,两指将刀一挑倒握于手,当他靠近窗前却发现黑影不见了。

他赶忙将窗帘挂上,遮住窗户。索性图个眼不见心不烦。

正想转身上床捂头大睡,突然身后“咯咯”两声怪笑。他背脊发凉,猛然抽身离窗三尺,顺手拉开房门冲了出去,喝道:“谁?!”

楼道里昏黑死寂,不见一人。

冷杉头皮发麻。这幢楼里连老鼠都见不着一只,夜半三更哪里会有人?怎么会没有老鼠?想到这里冷杉倒抽两口冷风久久回不出气。

窗帘!不对!他又想起一个细节:一小时前他和夏黎暮雪已在卧室和客厅挂上了窗帘,那刚才他怎么又挂了一次窗帘?

他只感到脑袋像灌了铅似的沉,“明明挂上了窗帘,我怎么会忘记?”

从一踏入这楼起,冷杉就感到昏昏懵懵,心绪压抑阴沉。

豆大的汗珠凝在他额头上,灌入楼道的夜风拂过后背,就好似几只无形的手轻弄着他的背脊。

冰冷的汗水浸湿了全身。

冷杉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惊恐,咬紧牙关握紧那把刀,就像在午夜的坟地里抓着唯一的一支看命灯笼,就像茫茫黑暗阴涛中仅剩的一点光明,一盏于阴风之中摇摆不定的阳寿之灯。

黑影、窗帘,并不能让冷杉感到内心深处本能的恐惧。

真正使他恐惧的是,夏黎暮雪不见了,确切地说,夏黎暮雪根本没有回来,从她下楼去商店之后就没有再回来。因为,楼地上厚厚的灰尘已经说明了一切:楼梯灰层之上,只有两个脚印,一个是他自己的,另一个是夏黎暮雪的高跟鞋印。“没有脚印?那些搬床垫上楼的工人,背着秃顶老太的青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另一个可怕的想法像幽灵一样从他心底浮起,更印证了夏黎暮雪根本没有回来这一事实:他刚才的喝声足以震醒卧室内的夏黎暮雪,她是训练有素的特工,这么大的动静下,她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整个房内悄然无声……

他抖抖索索的摸出打火机,打燃照亮。

脱皮的墙壁上尽是刮擦印,似乎是当年住户们恐惶搬离黑楼时家具和行李碰擦墙壁留下的痕迹。墙角的蜘蛛网黏着厚厚的尘灰,毛茸茸的,就像是粘稠的鼻涕。

忽然,冷杉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

不知过了多久,冷杉缓缓睁开眼,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睡在冰凉的石板上,挪了挪身,发现左右都是石壁,他正睡在狭窄的缝隙中,但这里三面光滑,这是哪儿?

他拼命挣扎,一起身,头碰在了坚硬的石壁上。“这里四面都是石板?”他举双臂推了推顶板,费了好一阵,才将顶板挪开一条狭缝。他两手伸出缝隙,死死抓住石板沿边,又挪了一阵才推开顶板。

伸出头去。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丧了魂。

原来,他正躺在一口石头棺材中,外面是山里的乱坟岗。月落星沉,山风呼啸。乱坟丛中十多口石棺横七竖八的摆在坟头。每口棺材前几盏油灯忽明忽暗摇闪不定,土里插着三炷香已快燃到了头。坟场老鸹嘶叫,飞绕着几条破草席裹着的尸体。

冷杉抓狂了,撕声狂叫。

……

“喂,醒醒!你不要吓我啊……”夏黎暮雪坐在冷杉床边,抓着他的两肩猛摇。

冷杉吃力的睁开眼,目光发散表情呆滞。

过了半晌,冷杉才缓缓回过神来。

“你没事吧?”夏黎暮雪花容失色,眼角微有泪痕。

冷杉浑身无力,他难以相信这一切:“刚才那是梦吗?”

“恶梦已经过去了。刚才听见你说梦话,越说越离谱。”

“我说了些什么?”

夏黎暮雪眼神中隐有几丝焦虑与不安:“你说……窗帘、棺材……还有,你不停地叫我的名字。”

真是梦吗?夏黎暮雪真在身边?冷杉顾不得去多想,他猛地起身冲到楼道,打燃火机,把楼梯上的脚印反复数了个遍。没错,杂乱的脚印漫布楼道,那就是说搬床垫的工人、背老太的青年等人,都曾上过楼,这楼里不止冷杉一人。

想到刚才的怪梦,冷杉心有余悸。

“暮雪,你回房休息吧。我没事。”冷杉再无心情睡觉,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看些无聊的电影打发时间。

夜风透过破窗吹拂着窗帘,诡异飘然。

强撑着眼皮挨到早晨,冷杉刚一躺下就听到对门有动静。

住对户的那人打开门,提了包东西下楼了。

冷杉慌忙起身夺门而出,一阵疾走追上那人。

那人也发觉身后有人,于是回头看着冷杉。那人年纪大约二十四五岁,形容消瘦面色蜡黄,头发又长又腻,像是多日没洗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额面与两眼。

冷杉故意跟那人搭腔:“您起得真早啊。这楼下有卖包子的吗?”

那人讪笑着说:“又来一个,嘿嘿又来一个……”他垂下头,边走边笑。

冷杉见那人神经兮兮的,也就不再多言。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那人直直的朝小区大门方向走了。

冷杉到对面居民区买了几块大饼。正往回走,一个扫地的老头叫住了他:“小伙子,你的脸色很不好啊。”

这个老头六十多岁了,在这小区看了十多年的大门。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大家都叫他李大爷。

听说李大爷的家乡在偏远山区,他以前做过打更这一行(八十年代不少边远山区都没*[奇`书`网]*Www.Qisuu.Com*[奇`书`网]*有通电,夜里打更较为平常。打更人都提个铜锣,在夜里,家家户户都熄灯入眠了,打更的一路走一路敲:“相安无事,小心火烛”。敲响几声铜锣就表示午夜几更。时至今日,在一些偏远山区里仍可见到打更人),十多年前,他家着了火,家里的人都被烧死了,就剩下他孤苦伶仃的一人。后来他来到了沈阳市找了份看大门的工作,这里的居民们看他为人热情踏实,也没有个依靠,于是大伙儿就留他在这小区看门,晃眼十几年过去了,李大爷很负责,小区也相安无事,大伙儿也就舍不得换人。

经历过生死离别的人,对生死看得很透,李大爷饱经沧桑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像在述说他所历之风霜,深邃的两眼看尽世态炎凉。

冷杉笑道:“昨晚没睡好。”

“小伙子,我看你面生。刚搬到这儿吧?住哪儿?”

“33号。”

李大爷脸色突变,将冷杉上下打量一番,道:“小伙子,你还年轻,有些事跟你说了你也不信。不要意气用事不信邪,赶快搬走吧。”

“大爷,您这话怎么说?我已经付了房租。”

“小伙子,你那幢楼是‘悬棺煞’啊。”李大爷左顾右盼,见没人注意到他们,又说道:“你跟我来。”

山区里的打更人一般都懂些阴阳忌讳。打更这一行道中人也是见多识广,不过与平常人有些不同,打更人所见所闻或亲身经历之事都是“三更怪谈”。山区里地广人稀,乡民又都迷信,所以怪事也就特别多。深夜里,家家户户都睡了,这时候打更人才开始活动,长期与黑夜打交道,又孤身一人,久走夜路必撞鬼。打更行道里的老师傅都会教新手一些阴阳道子,一为防身二为村里平安。有些山区村落,东西村之间可能隔着坟场,在东村打完更就要走小路经过坟场再去西村打更。一近坟地,打更人就要烧些纸钱给那些孤魂野鬼。

李大爷领着冷杉到鬼楼下,长叹口气,指着鬼楼问冷杉:“你看看这楼像个啥东西?”

冷杉抬头一望,确感到这楼像个常见而又不太常见的东西,可怎么也想不出来那是啥。

“还看不出来?再给我仔细看!”

“大爷,您有话就说,不要这么绕弯子。”

“棺材!这楼像棺材啊!”李大爷扯起嗓子说。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楼就像棺材,是觉得那么眼熟,像个啥不太常见的东西,难怪不得昨晚会梦见自己躺在棺材里。”冷杉头皮发悚,两耳根子毛麻,脑子里嗡的一声耳鸣。

鬼楼三个单元楼看上去都长长方方,整体上不凹不凸不弯不曲,那长宽比例恰如其分,正好就是个棺材比例,就单元楼整体高度宽度来说,高一分则显长,矮一分又显短,那色调简直就与乱坟岗的石头棺材无异(南方由于土壤潮湿,很多山区丧葬用石制棺材,比如去年在四川南充发现的不腐古尸就睡在厚重的石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