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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他只是安静地听着,并不插话。我又看了一眼那人群涌动,继续说道:“刚才站了那里,忽然觉得很孤单,有些茕茕孑立的感觉!”说到此处,不禁又笑了笑:“真的,虽然有那么多人在身边,但是还是觉得莫名孤单!”

说完这些话,不觉叹了口气。原以为他要一直这样静默着,不料忽然开口[Qisuu.Com奇`书`网]道:“朕---我倒是常常有这种感觉!”

“什么?”一时未反应过来,不觉反问道。

“身边围了许多人,却觉得孤寂!”

这淡淡的话语中渗出的却是余韵未尽的悲哀,我不禁侧头看向他,只能望见他的侧脸,恰被月光镀了层清辉,真有几丝清冷孤寂。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要感叹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这话只在心里一闪而过,不觉自嘲地挑了挑嘴。

“若有幸得一人相伴,即便周遭的一切销声匿迹,也不会觉得孤单!”他忽然又开口说道,一面转过头看向我。

这才看清他的模样,若用诸如俊俏英姿,玉树临风一类形饰,于他应是有些委屈,因为不是姿容如何了得,只是一种氤氲气质,缭绕不逝,三分凌厉三分雍容,还有三分韵味,竟有些熟悉,细细寻思,蓦地想起来,与奕肃身上的感觉倒有几丝相似。

而让我有些愣住的,还有那目光,仿佛清冷如霜,却又燎火暗燃。

“是吗?”不觉只能喃喃顺了他的话说道,他点了点头,竟然笑了笑:“因为曾经有人,让我有这样的感觉!”

我的心里一悸,也在脑海中一阵搜寻,仿佛也想寻出这样一人,可惜依旧一片空白,又抬头朝他问道:“那为何又觉得孤寂了?”

他不回答,却是定定地盯着我,半晌却是转了旁话:“我第一次见她,也是在大街上,是我迷路了!”

“你也会迷路?”我不禁笑了出来,瞧了眼前这人,应是睿智成熟,怎么也会迷糊。

他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一面望了远处,喃喃自语:“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去才是!”

我瞧他脸上挂着一丝无所谓的笑意,倒不放在心上,一面也随意说道:“往大街上拉个人,说说你家在什么区什么街什么号码,准能回家!”

“这京城的通衢大道,小街曲巷,个个都有宅号,只有我的家,却是没有的!”他又笑了说道。

六十六

“天上神仙府,地上帝王家,不知道你是天上的还是地上的!”瞧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不觉顺了话打趣道,一面侧目瞧去。

不知是否因月色朦胧,有些瞧不细致,只觉他原是扬起的嘴角一丝抽蓄,又转过头来,却是面色一凛,但声音却如上好的丝绸一般滑过心间:“你说呢?”

我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难于琢磨,不过电光火石间神色就已几番流转,不觉失了兴致,垂首望着一方清辉映月,一面懒懒地说道:“若真是帝王家的,确有些可怜!”

“可怜?”他听得却是嗤之以鼻,一面又看向我等了下文。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可不可怜,那人心里明净着!”我想了想,终是将话咽了下去,只含糊其辞地随意一说,心下暗暗思忖,孤寂自不必说,忧心忧虑,谋权夺势,身边的人有惧的,敬的,奉承的,断不会有个坦诚的!只是平日享受着世人不可仰及的尊崇,私下也是有委屈的,即便坐拥天下,总有不能染指的东西。

他听了这话,却是沉静下来,许久不语,只是远眺着清冷无澜的江河。

而江边夜风渐起,远处传来钟鼓声,悠扬连绵,忽觉夜色虽已深沉,转头再看那街肆,行人却依旧熙攘,处处灯火通明,像是舞台的一场戏,依旧在兴潮,还未落幕。

这一番话,虽只是在心上擦边一滑,也未让我有释怀的感觉,只是心底不那么烦闷了,稍稍镇定下来,便想着弦儿和怀彻究竟去了哪里,也该寻来了才是,一面站了起来,却见他还坐了一旁,不禁招呼道:“我要先走了!”

他仿佛还沉浸在那一番话中,缓缓抬了头,望向我的目光却是有些迷离,一面点了点头。

我转身便朝街上走去,只是顺了人群流动的方向慢慢走着,心里思量,便是绕至原路,总能遇上他们的。身边的人擦肩而过,或是推搡之间轻撞了上来,我只得往旁处一退,这侧身之际,便瞟见身后十步以外,那袭月牙白衫正在人群中灼灼生辉,蓦地显眼,心里倒不在意,许是正回他那个无区无号的家而顺道吧。于是依旧慢慢走着,不觉在一楼阁前停了脚步,返身一看,他竟然还跟在身后,不紧不慢,撞上我的目光才止了脚步,却是凝神望着,中间隔了许多人,四面八方地来来去去,我不觉笑了笑,想着这素不相识的二人在大街上旁若无人般眼神纠缠,真有些匪夷所思,一面又转过了头,继续走着,心下又担忧今夜真要迷失在这大街上么。

待到走至人群稀朗的旁街处,我的担忧便落了空,耳边忽然像是掠过一阵风,仿佛有什么疾速飞驰的物体几乎要贴身而过,愣将正木讷地溜达的自己吓了一跳,慌忙向旁侧身,还来不及恍神,那不明物却又折了回来,嘶的一声在我的身旁停了下来。

“寺玉!”紧接着熟悉的唤声传入耳中,抬头一看,正是奕肃坐了马上,有些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我的心也回了胸膛,蓦地镇定下来,一面朝他微微一笑。

他忽然俯身伸手,猛地将我抱上马背,还来不及惊呼一声,便稳稳地坐了马上,而他拉缰转了方向,一语不发径直驾马起尘。这一转身,我不禁朝后望了一眼,那人早已消失不见了。

这一路上,奕肃却沉默不语,不是平日那种寡言,而是刻意地缄默,叫我有些不安。

平日同骑一匹马上,总要隔了空隙,而现在我的后背几乎要贴上他的前胸,几乎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声,还有那种沉沉香气又袭了上来,不觉有些耳红面躁,终于忍不住开口唤他:“奕肃!”

却是过了半晌,他清冷的声音才从头顶上方落了下来:“怎么了?”

我犹豫了一刻,才开口说道;“还以为你今日不回来了!”

“我若明日回来,你今夜要在这街头游荡吗?”他的语气倒淡定,只是抬头望去,薄唇却是紧抿着,漏露了他有些气恼。

我暗叫不妙,一面佯作知错的模样低头噤声,不过装了一会,又忍不住开口问道;“怀彻他们?”

“应该回府了!”

听了这话,我才放了心,又抬头偷窥他的脸色,仍然是一江春水,波澜不惊。

回了府上,怀彻和弦儿伫在大门前,一脸焦虑,直到见了我才舒了口气。怀彻平日脸上总挂了三分顽笑,此时却是大气不出,一脸凝重神色,又有些内疚地瞧了我,我只是朝他笑了笑,也不多言。

而弦儿随了我的身后,一面穿过走廊,见她脸上溢满了愧疚担忧,便笑了说道:“我瞧着人多,一时起了玩性,倒把你丢了,是我的不对!”

她忙摇了摇头,却是低声呢喃了半晌,只有些哽咽地说了声:“夫人!”

我瞧着就觉头疼,忙作了困倦的模样,一面打了哈欠,一面说道:“我困了,想睡觉了!”

她忙不迟迭地点头,一面便往屋里折去:“我这去收拾!”

而我和奕肃慢慢走了身后,他依旧沉默,凭着月色,斜睨他的脸色,还是那个模样,我不禁暗叹了口气,又踌躇了一会才开口说道;“好了,我知道是我不对,不该玩心一起,就不顾你们的担忧,四处乱走,独自游荡,险些---!”

余下的话因为吃惊而生生咽了下去,因为他忽然伸手一揽,却是将我搂入怀中,单手环过我的肩处,却是紧紧地拥住,像要将我揉碎一般。我腾地愣住了,待到反应过来,脸额已贴了他的胸前,触上光滑冰凉的绸衣,还有熟悉香气迎面袭来,一双手却有些不自然地分别悬空在两侧,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低了头,却是将脸埋进了我的发间,温热的气息落了脸额,半晌才听到他有些苦涩的声音:“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素日何曾见过这样的他,心里蓦地升出一丝无端的情愫,隐隐约约的心疼,缓缓伸手回抱,任十指在他的身后交叉,一面俯在他的耳旁轻声说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这样的姿势维持了一刻,他才慢慢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离了我的身子,一面叹了口气:“走吧,你不是困了吗?”

待到卧房前,弦儿已收拾妥当,正候了门外等我,而奕肃在房外止了脚步,我忽然想起彩烟的话,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其实夜夜都不孤单,一直有他在屏风的一端,或是闲聊或是沉默,都能安稳地沉沉睡去,又望了一眼房内,却是独榻横设。他顺了我的目光望了一眼,仍然淡淡地说道:“早些歇息吧!”

又看了一眼弦儿:“服侍夫人就寝!”

弦儿忙点了点头,他才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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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金壁辉煌的太和殿上歌舞升平,香烟缭绕,钟罄竹乐,不若那夜江心乐舫上的曼歌莺语。殿上端坐着的多是女子,高贵雍容的,端庄娴美的,艳娆妩媚的,也有清俏明婉的,年纪尚小,王孙宗氏尚未出阁的少女。每个人脸上荡涤几丝笑意,或真或假,都因这立于权势颠处的女人的寿宴而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