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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五十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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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关这一仗,实际上,没有朝廷上什么事儿,只能算王志“将在外有所不受”的一次冒险。(本章由hao123-中文网-转载發佈)

        “将在外”这一说,两军阵前的变通,虽然也能让人接受,但有一个前提,你这个“有所不受”得是完全正确的,视情况而定的,你要是“将在外”,一个“有所不受”,玩了个全军覆没,不说滔天的罪责,事后身死百年,还跟着一大串嘲笑。

        所以,王志的这一战很谨慎,虽然看似迅猛无比,实际上却谨慎得不能再谨慎。

        按说顺利压到楼关之下,如果游牧人没有在城下空间被中原步兵铺占之前反扑,己方就在向胜利靠拢,这和中原百姓不能打仗一个道理,他们那些游牧人,一旦跑不出来,就不只是被动那么简单了,他们不会守城,也没守城的经验可言,是器械不会用,人手难组织,难调度,战法也简单,就是把兵派到城墙上,不让人登城。

        经验也许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

        也许你没有经验,却能做得很好,可你也不会有信心,没有信心的事儿,在两军交战之际,你敢胡乱干么,你不慌吗,王志相信,游牧人虽然没有第一时间应战,肯定还是会出楼关,不管是试探一回,还是拼一回,都得来,只有将他们挫败,他们才会老实地缩回去,从而失去城下野战的空间。

        八百名勇士也多多少少知道,他们一到,就听命行事,一边提防敌人,一边在挖壕沟,将挖出来的土垛墙。

        游牧人却一直不出击,哪怕中原人挖沟,筑墙,迫近扎营,机会正在一分分失去。

        随着八百余将士的营盘工事,和中军的推进,王志仍是丝毫不敢放松,反而多出许多的压抑和不解,也许,敌方首领正坐在一起商量对策,也许,仍然轻视到来的将士,认为他们人数少,不堪一击,也许,他们知道这几百将士出发到现在还没有休息,在等待最好的时机,谁知道呢,反正不会坐失待缚。

        他不敢轻易离开,又不得不考虑回后方。后方安排不当,中军就起不到对前锋起到接应的作用,难以迅速有序地压逼过来,进一步站稳脚跟,自己回后方,又怕自己不在,前锋懈怠,顶不住马队的冲击,而前锋要是扎不住脚,一触溃败,敌人乘势而进,中军就有可能因而动摇,中军一旦被冲动,别说自己是虚兵,就是实兵,也是相当危险的。

        他想来想去,决定回到后方之前,派人到城楼下挑衅一番,看看能不能在自己走之前,与敌人打一仗,挫败他们一些气势,以免自己走后,情况有变,这就挑选了几名骑兵,抵达楼关外线骂阵。

        楼关周围,有三千左右的胡虏。

        楼关之后,沿着洛水,驻扎着思达明的五扈部二千人马和别步千余人马。

        再加上零星设下的牧场,哨卡等,兵力足以在七千以上。

        相对于雕阴来说,从兵力上来看,他们还是具有一定的优势的,但这个时候的他们,早已经不是刚随思达明来战楼关时候的战士了。

        冬天的降临和食物的匮乏,始终困扰着他们,前几次出兵掠夺,虽然一再迫近雕阴城,却因为本地本来就很穷,百姓也善于避兵跑反,听到风吹草动,要么带着粮食牲畜往山沟里钻,要么集丁壮防御,收获还是很小的。

        而粮食一旦匮乏,大部落就会夺小部落吃的,大族就会夺小族吃的,小族,小部们,又夺不来吃的,是经常内讧。

        正如狄阿鸟所预料,他们内部,各枝人马矛盾重重,再从个人角度上看,许多人都是被抽的男丁,凭着对粮食,对财物的渴望来到这里,希望有些收获,而收获却是微不足道,而后方,同样因为各部凑在一起过冬,发生大部落掠夺小部落,大族掠夺小族的事情,让他们除了去面对现实的困挠,心也跟绕弯的羊肠。

        本来王志的前锋,八百人的到来,随着几个骑兵的奔驰,通知,已经迫使众多的游牧战士拿起刀剑,骑上战马,可这八百人只是为了站稳脚跟,并没有立即发起攻击,他们那些分别有着驻地的游牧战士,谁也不愿意带领自己的人,第一个跑出来,为别人而战,反而觉得中原军队一向只知道缩在驻地,此举过于反常,这一战,败多胜少。

        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上上下下都多出很多不祥的预感,不少人带着开小差的心理,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正因为这些原因,本来松散的联盟,本来自己可以做主的事情,还非要摆到了思达明的面前才行。

        此时,就连思达明,也有了别的心思。

        几天前,他就在犹豫,跟自己的一个奴隶说:“羊羔儿不能早断奶,猎人们出门,不能不带够干粮,来了这儿一段时日了,真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奴隶就顺着他的话说:“那我们还是尽早退兵吧。”

        他一听,就立刻变得气愤,把这位奴隶杀了,跑到萨满那儿占了一卜,回头跟人说:“这种人也配活着么,怎么不肯坚持拿下眼前那座城,杀光抢净呢?!”

        事实上,自打下楼关开始,他也只是试探一二,根本不敢大举攻城,也几乎,没考虑过大举攻城的事儿。

        他不是拓跋巍巍,旨在建立国家,一旦打仗,有着许多的战略目的,他只是一个普通部落的当家人,考虑到一旦攻城,有准备的中原军队,会秉承他们的习惯,钻到城里躲起来,介时,他七千大军,就完全没有了退路,只能在坚城下打硬仗,啃还是不太熟悉的城墙,而手上缺粮,军无后继,又随时会被下郡赶来包抄后路!

        能不能打,对一个优秀的猎手来说,根本就是个起码的常识。

        这样的想法如果放到王志的跟前,王志肯定觉得这人太傻,你既然看着不好打,你撤就是了,你既然要打,冲过来,攻城得了。

        其实,这正是中原人在跟游牧人作战,最显着的区别,对于白羊王来说,他是带着人出来觅食的,打猎的,“轰轰隆隆”跑了阵马,猎物不好打,就不打了,放弃了,回家了,你不问他心里也想,咱们出来打猎,打到一半儿,猎物没获着就想回家,吃什么呀?!

        必须得打。

        那就是怎么个打法儿?!

        如果你打个猎,是想求个温饱,把家里的人打折一半儿,你觉得,这次打猎很值么?!所以,一直以来,他就在这不远不近的地方磨着,等着对方松懈,等着自己三天两头的骚扰,打得这群羊麻木,打得这些羊能不反抗就不反抗,各顾各,从而给自己一个大肆掠夺,或一举破城的机会。

        在他看来,这就是在和对方比拼耐力,实在不行,自己再硬拼。

        换句话说,他就是要等,直到七千人等到绝路上,再出来硬拼一把,而他心里,却不愿去看到硬拼这一把的到来。

        对于他来说,战争,就是一种生活,自己耗在这里,就是在过自己的生活,而对王志来说,这是极不明智的,战争就是战争,就有伤亡,劳师以远,士气必堕,要是能打,就得尽快打,别管死伤多少,都得上,要是不能打,早点儿撤。

        所以,思达明眼里的中原军队像羊,被狼盯了,就会不敢乱动,自己得有耐心,而王志的眼,胡虏像狼,又馋又怕夹,因而忧心仲仲,思达明不敢动,王志也不敢动,一直以来,两个人都不敢动,就比谁耐饿,耐熬,熬到最后,要么思达明饿死前来拼命,要么王志松懈,一败涂地。

        现在,这种状态被打破,王志出兵了,思达明会怎么认为,羊群向狼进攻了?!

        羊群会向狼进攻么?!

        他首先要考虑这样的问题,羊躁了?!不是。羊躁不是这个躁法儿,羊躁了,它就突然失群,乱蹦乱顶,漫无目的,不是今天这样儿,犀利坚决,得出的结论就是,只有一个可能,中原皇帝派了援兵,猎人,来打狼了。

        狼盯羊盯这么久,盯得都快饿死了,再蠢笨,再反应慢的主人,也该来出来保护他们家的羊了吗?!如果狼不饿,个个贼心不死,它当然还会留下来,颇有心眼地跟主人兜两个圈,磨蹭,磨蹭,可盯了这么久都没吃到羊,前一段时间,还处处嘣呀,是又饿又失去信心,还要冒死去跟猎人兜圈儿吗?!

        所以,各部把是不是击退城下来客的问题交给他,并希望他派自己的嫡系上的时候,他第一个想法,就是扭头就跑,而且连试探虚实,都觉得多余。

        猎人来了,猎人会追,能不能跑掉,得看有没有人殿后。

        打猎失败了,不能继续了,还要不要活,得看看自己身边的同伙有没有自己强大。

        他嘴角挂丝阴笑,立刻私下招呼嫡系人马,让他们准备撤退,要让他们准备好之后,再威逼着一两个小部,让他们先打一仗,败了,干净利落地对着自己人抢一通,顺势后撤。

        城下的王志并不知道。

        他完全按照中原人的战法,害怕敌人冲动自己先锋,使自己扎不下营,等敌人试探,等得焦心,只好骂战。

        他在城下骂战,城上看他骂战。

        小部首领,重要人物,都到了,大家脸皮好久没有洗过,都厚厚的结了层垢,看敌人骂战,就像是欣赏一回歌舞,大伙对骂战的军士们指指点点,品头论足,有的摸着自己的小辫子,惊讶奇怪,有的扣着脑门,若有所思,有的干脆让奴隶放点羊肉,边吃边跟身边的人说说话儿,毕竟这事儿不多见,有很多别致的词儿,可以学习,学习,以便将来心情不畅时,搬出来发泄一二。

        按说,游牧人特别喜欢骂战,挑衅,出来单挑,但今天不同,因为平时,那是他们成年男人出来表现自我,争做巴特尔的一种方式,这一次不同,首先,自己的家族不在,其次,清一色公,没有姑娘,再次,人心里都没劲儿,想家,忧虑,心情不好,最后,好久没吃饱过了,饿。

        思达明很快也来了,倒带了几个姑娘,占了作战用的楼台,一坐稳就拍一拍手。

        身边的门户巴牙,在他们族也叫那坎,阿克,就唱道:“奏乐。”

        几张马头琴一奏,女奴隶们轻快地飞来,到场中跳舞了。这要是放到王志眼里,那还不是不思备战,敌人来了尤歌舞,偏偏,思达明如负重释,心里有个声音:猎人来了,自己虽然没抢到什么,却终于可以逃跑了。

        城楼下骂着阵,城楼上起着歌舞,各唱各的,一直唱到中午。

        这会儿,王志等不住了,因为他的中军正在推进。他匆匆交待完廖司马,回头为他的中军压阵去了。

        这中军,其实也没什么好压阵的,营兵在前,中午时已经接近楼关,壮丁和移民在后,推着虚张声势的攻城器械,有好多都是拆下来的门板,安上两个轮的床,打着众多的旗帜。关键还不就是这最后的壮丁和移民,不能乱,乱了,就露破绽?!

        王志一回来,安县长就火烧眉毛地问他前面的情况。

        王志心里没底,因为游牧人来没有出来试探,他只是感到担心,但事已至此,再怕也晚了,就硬挺吧,安慰大伙一番,说前方战势顺利。

        百姓们一听,也更受鼓舞,就唱起了起源于雍川的军歌“无衣”,慢慢地往前推进。

        他们看起来是真心想打仗,脚跺得气壮山河,兵器和农具握得手发白。

        随着中军的接近,旗帜到处招展,类似牛角的铜管阵阵嗡鸣。

        城楼上的思达明开始确定,真是猎人来了,他二话不说,让人收了管弦,派了两部人马,出城打打看。

        这两部不敢不去。

        首领拢了人马,一等城门洞开,就带着儿郎往上冲。可谁心里都没谱,谁都想跑,那是一边往前冲,一边回头看着城门,看着城楼上的思达明,害怕自己往前看,再一回头,人就都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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