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她看一眼那窗户的缝隙,低声道:“都三年了,还有什么认不认得出来……”说着,突然伸臂将窗户狠狠打开,仿佛满腔郁结无处发泄一般。

丫头有些着急,又不敢真违逆任盈盈的意思硬关了窗户。她与曲非常常出来采买自然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况,这路上来往的人中只怕十个里面有九个知道任盈盈此人,至少有一个面对面就能将她认出来……只是她与曲非三年来却从来没敢告诉过任盈盈真话……如今……

却听美人师父温和道:“随她去吧,她在谷底也实在是闷坏了。”

“哼!”任盈盈冲着丫头和曲非扬起脸来,“还是美人师父疼我!”

美人师父无奈地笑笑,继续道:“等下去马车上让丫头给你易容,你就更能光明正大地看了。”

任盈盈拧着眉头,“易容什么的……气味暂且不提,我脸上会起小痘痘的啊!”

美人师父道:“咱们去少林寺,我怕你会被认出来。”

任盈盈叹一口气,她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怎么感觉被当成国际通缉犯来看待了一样。其实哪里用这么小心呢?都三年了,说不定那人七个小妾都凑齐了,早忘记她是什么人了……也许真的当她死了呢……

忽听得街上传来尖锐的哨音,任盈盈低头望去,只见原本拥挤的街道上突然就宽敞了:行人纷纷躲到街边店家屋檐下或拐到小巷子里去;原本摆摊的小贩也纷纷收了东西各自避开。接着便听到得得的马蹄声由南向北而来,任盈盈循声望去,只见两队佩刀黑衣人骑在马上昂首而来,当先两人各抗一面大旗,俱是黑底红边以金线绣字。一面上绣了“日月神教”四个大字,另一面却绣着“东方不败”。日光下,八个大字熠熠闪光,刺得任盈盈双眼酸涩,几乎落下泪来。

这两队人一路疾驰到北街口停下,接着又是两队慢慢行进的马队迤逦而来,这时才见一辆金色华盖轿子由四匹雪白骏马拉着慢吞吞走来,其后又跟了卫队无数。

任盈盈吃不准那马车中坐的人是不是东方不败,印象中他自己行动的时候能骑马是绝对不会用马车的只是这么大的排场,再看那两面旗子,除了日月教教主东方不败还会有谁呢?说不得,他如今势力越来越大,自然排场也大,喜欢坐马车了也不一定……她心下乱想,拼命要岔开心思,却偏偏又会绕回到东方不败身上……

那金色华盖马车已然走到街道正中,此刻四皆寂然,一声私语也不闻;唯有那四匹骏马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嗒嗒马蹄声。便在此时,突然听得一声长啸!那些躲避在路边的行人里猛地窜出来十几个,或持剑或挥刀或甩鞭;街道两边的茶肆酒楼里也飞旋而下七八个短打扮之人俱都冲着那华丽至极的马车而去!

任盈盈一颗心简直要跳出喉咙,回神之前人已经抓住窗帷欲要跃出,幸亏美人师父见机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只见那些行刺之人皆是灰色衣衫,唯有一中年男子身着青色长袍,他手持长剑,合身扑向马车,口中怒喝:“东方狗贼,受死吧!”显见是为首之人。

任盈盈看得满心惶急,忍不住要挣脱美人师父,却听美人师父低声道:“马车里那个是假的。”她呆了一呆,再看时那马车已经被行刺众人的各种长短兵刃刺穿若马车中果真有人,必然是再活不成的了!却见一行血迹从马车里缓缓渗了出来……

便在此时,日月教的马队围拢起来,俱都弯腰搭箭对准了马车,将围在马车外围的行刺人士钉牢在了马车上;有武艺好些的飞身跃起,又被四面八方而来的第二波箭雨射落在地原来日月教众也在此早有埋伏。一时间街上血流成河,行刺众人中唯有青衣长衫的那个为首者依旧活着,似乎是日月教人士有意放过了他的要害部位,因此他只是双膝中箭无法逃脱。却看他满脸喜色,大笑道:“能与东方狗贼同归于尽,我嵩山派钟镇死而无憾!”

却听得一个阴柔的嗓音自街道南边传来,“嵩山派还没死绝的都是些没长脑子的,你倒是掀开车帘看看里面的人是谁。”

钟镇闻言一愣,果真伸手去掀开那车帘,却猛地僵住,失声恸哭道:“狄修贤弟!!”那马车里被塞了嘴五花大绑了又被刺了无数血窟窿的人那面容正是嵩山派已逝掌门左冷禅的大弟子狄修!

那阴柔声音又近了一些,“你亲手杀了自己同门,自杀谢罪吧。”

任盈盈见那马车中果真不是东方不败,不由得将心落到了实处,看到满街血腥忍不住猛灌了一口茶水压住从胃里涌起来的恶心感。此刻听了这阴柔的男声,任盈盈暗想:不会吧……他该不会还是走回原著路线那啥了吧?

却见街口缓缓驶来一架青罩布马车,说话的人乃是驾车的车夫,他将马车停在血迹之外,转身恭敬地对马车里的人低声说了什么。车帘微微一动,车内人递了一块黑色扁长的令牌出来,车夫接了令牌走到马队队长面前,将令牌一亮,依旧是那把阴柔的嗓子,“东方教主说了,将这个钟镇押下去,教主要亲自细细地审他!”

那马队队长见了令牌,慌忙下马跪地对那顶青罩布马车道:“属下见过东方教主。”

众人于是皆下马行礼,围观行路人也都惶恐不安得随着,一时间街上乌压压跪了一片。

忽听对面屋檐上一声清亮的女声喊道:“师叔!”

此声一出,原本跪地行礼的日月教众又纷纷起身搭弓引箭对准了声音来处。

却是一名少女站在街道西面的酒楼顶上,眼望着双膝中箭跪在血泊中的钟镇,脸色惨白,作势要跃下来。

那队长看向车夫,车夫却站在马车车窗边,似乎已经将情形向车内人讲述清楚,此刻对着以目光询问的队长,左手狠狠一劈,做了个“杀”的口型。

队长一声令下,无数利箭向着楼上少女呼啸而去,眼见那少女就要命丧于此,那跪着的钟镇嘶吼道:“莹莹,你来做什么?!”

那“莹莹”二字一出,便见那顶青罩布的马车忽然整个炸裂开来,当中猛地斜飞出一名黑衣男子。只见他人后发先至,长袖一转竟将无数利箭卷起,双手一合将当中折断的根根利箭抛落在地,半空中身子一折落在那少女身边。

于无数人仰视中,他垂眸看向已然惊呆了的少女,目光中忐忑的期待熄灭了。他的声音冰凉,“你怎么也敢叫这个名字。”只见他缓缓取了一块白色手帕垫在手上,又隔着手帕缓缓捏住女孩脖颈他的动作明明任何人都瞧得清楚,那少女却丝毫也躲不开。她不知道,眼前这个男子出手,这天下又有几个人能躲开呢?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那女孩已然无声无息得死去。

东方不败负手立在楼顶,眼望着那方白色手帕由半空中晃晃悠悠得飘落下去,目光中无喜无悲,只低低道:“不是她。”

大雨骤至。

☆、夜探少林寺

别人眼中看到的是杀戮、是血腥、是日月教风暴般的势力,而在任盈盈自从那个黑色身影乍然出现,她就像是身不由己了一般再也不能移开视线。

仿佛是晴天炸雷滚落自她头顶的这方天,他只是出现就已经让她双耳失聪,而他无情暴虐之下的悲伤简直像是冰冷深黑的潮水一样让她窒息……可是站在这挣脱不开的羁绊里,她却看到世界在朗朗乾坤下闪闪发光猝不及防的柔情从心底喷涌而出,在血脉里游走着,化作眼底的酸软……

“他怎么……”任盈盈攥紧了窗棂支撑着自己发软的膝盖,剩下的几个字悄然消失在她的唇齿间:……变得这样瘦。

东方不败在对面楼顶一动不动地立着,雨下得那么大。

任盈盈隔着重重雨幕望着他,久到她几乎怀疑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忍不住要落荒而逃时,却看到他轻飘飘落下来,一瞬间消失在了街角也并不见他发足急奔,连衣角都不曾晃动。

街上大雨冲刷着血迹,日月教众在处理尸首,马队队长却在对那个车夫献殷勤,“林总管,您看,要不要再给您备辆马车?”

林总管?任盈盈低头去看那车夫,他此前一直低着头,此刻却微仰着下巴对着那队长,正好方便了任盈盈。却见这个林总管眉目清秀,唇红齿白,虽然穿着灰扑扑的外衫,却在袖口细细压着银线赫然正是当日在洛阳小茶馆中与任盈盈共斗田伯光的林平之!

任盈盈大吃一惊,这可当真是奇了东方不败怎得要这个人来了日月教,还给了他总管之位难道福威镖局还是被灭了?就算是被灭了,林平之怎得会来了日月教呢……

街面上不一会就已经清理干净,那队长上马扬声道:“我日月神教擒拿嵩山派余党,向来是格杀勿论!但是东方教主厚德延绵,嵩山派余党听着,凡是知道三年前华山别院之事的,只要将所知有用的消息告知我日月神教,可免一死!”那队长将这话连喊三遍,一声呼哨,集结队伍,鼓点般的马蹄声中两队人马都奔出北街口,再看不到了。

大路正中只剩了一个林平之,他慢慢走到街边,捡起之前受东方不败波及滚落在地的斗笠,慢条斯理得戴在自己头上,雨砸在斗笠上发出“啪啪”的响声。林平之用依旧阴柔的声音对街上躲在屋檐街角瑟瑟发抖的民众道:“事情完了,你们都散了吧。”说着,转身竟然进了“和记”茶楼!

丫头在旁边看得分明,忍不住焦急道:“小姐,咱们是不是被发现了?”

却听得楼梯口传来脚步声,一重一轻,该是伙计引着林平之走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