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大姐姐和三妹妹那边我已经打发人告诉去了,这会子我估计差不多该收拾完了。大哥哥在外面也该把出门的事物打点好了。可就等你了。”

正说着,釉玉和漱玉叽叽喳喳的带着丫头婆子们就过来了。黛玉见她俩准备好了,忙命舒眉展颜赶快收拾东西。正收拾间,惜春过来了,见屋里这般忙乱,好奇的问道:“林二姐姐,你们这是要做什么?”霁玉看见惜春拍了一下脑袋,竟然将她给忘了,赶紧出门,招呼跟着他一起过来的秦筝,“你去二门,找个小厮告诉大爷一声,就说原本预备的一辆马车不够,四表妹也在,还得一辆。”秦筝答应着,出去传话。

清玉和霁玉两人带着釉玉、黛玉、漱玉和惜春如何到郊外踏春和贾敏如何在家招待卢夫人略去不提。只说贾敏送走了卢夫人,回房落座,歇息尚未到一盏茶的功夫,初晴从外面进来道:“太太,外面来了一位老太太,说是太太的婶子,太太见还是不见?”

“我的婶子?”贾敏疑惑的重复着。旋即反应过来,来的应该是贾家的人。进京后,她按照礼节一份不差的将礼物送到了跟随在荣宁两府在京安居的八房人家,长辈还在的几家,更是亲自上门。可是这几房人家,过后真心上门拜访的并不多,反而巴结奉承,上门哭穷借当头的倒不少,弄得贾敏烦不胜烦。

只是人来了,也不好挡在外面不见,不然落个富贵了,眼里没有亲戚的名头,贾敏只能捏着鼻子见客。因为不待见,所以搬家时,贾敏除了宁荣两府外的其余的几房一概没请。不过能让她称婶子的只有现在还在的贾代儒和贾代修这两位和她父亲贾代善一辈的人物的妻子。按照她们的辈分,和两家的行事作风,无事是不可能上门来的。

反应过来后,贾敏一面起身往外走,一面问道:“人现在在哪?”晚晴笑着回道:“我让人把人迎到花厅去了。”贾敏来到花厅,只见一位穿着苍青色暗花连云纹缎子的夹袄,秋香色的坎肩,赭黄棉绫裙的老妇人焦灼不安的坐在椅子上。老妇人头上虽然簪着几样细细的金银首饰,不过和身上的衣裳过时许久的花样一样,样式陈旧,而且似乎长久不曾清洗翻新,看上去也不鲜亮。面容干瘦,眉心几道深深的沟痕。贾敏认出她是贾代儒的妻子。贾代儒之妻坐在椅子上不住的探头往门外看,见贾敏过来,面上焦灼色神色才好略有舒展。贾敏进屋给她请安,贾代儒之妻忙起身扶起贾敏,贾敏又让了一番,扶她坐下,又亲给她捧了茶果,才在她对面捡了张椅子坐下,含笑道:“六婶这一向可好?六叔身子可还好?……”

略叙了几句寒温,说了几句闲话,贾代儒之妻叹气道:“今儿我是腆着老脸来求姑太太的,求姑太太援援手儿,救我孙儿一命。……”说着话,泪就流了出来,她拿出帕子抹着泪道:“姑太太是知道的,我和我们老爷膝下就只有一子,偏早早去了,若不是有瑞哥儿在,我儿去的那日我也就跟了去。好不容易把瑞哥儿拉扯大,不等他娶妻生子,又生了病。虽各处请医疗治,无药不吃,奈何皆不见效。好不容易得了一个‘独参汤’的方子,吃下去倒是颇有效验。”

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贾代儒之妻道:“当年分家时,家里虽然得了些产业,奈何因为瑞哥儿的父母已经花了大半,我家老爷又不善经营,每年倒赔出去许多,如今家里不过是靠着老爷在学中的那点束修度日罢了,哪里吃的起?老爷到那边府里去寻,只得了几钱渣末,哪里能用得?我们实在是无法可想了,只好求到姑太太这里,……”

听贾代儒之妻一说,贾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是“凤姐毒设相思局”这一段公案。贾敏拦下贾代儒之妻的话头,说道:“六婶这是哪的话,什么求不求的,都是实在的亲戚,瑞哥儿还得喊我一声姑妈呢。六婶的来意我已知道了,救命要紧。”说罢,便吩咐临江,“你去库里取几根整参来,若是有散的,也一并拿过来。”临江忙应了一声,出去了。

贾代儒之妻哪里想到事情竟然这么容易,感激的又哭了起来,抹着泪,道:“姑太太不知道,瑞哥儿这一病,我们两口子的命也跟着去了一半。当年瑞哥儿的父亲去了,若非有个瑞哥儿,老爷和我哪还有什么活路?如今他若是有个好歹,我们老俩口一把年纪,哪还经得起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等将来瑞哥儿好了,我一定带他过来谢过姑太太的救命之恩,给姑太太磕头……”

贾敏笑了一笑,道:“六婶这话可见外了,瑞哥儿喊我一声姑妈,他是我侄儿,难道我这个做姑妈的还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不好?磕头不磕头的这话就别说了,没的折杀我。以后若有什么事,六婶不拘打发什么人过来说一声就是了。都是实在的亲戚,不用这么客气。只是瑞哥儿年纪轻轻怎么就病得这么严重?请过来的大夫可说了什么病症?如何就病到这般地步了呢?”

贾代儒之妻叹了口气,半晌才道:“这话真是说不得。原是瑞哥儿不学好,去年冬天一夜不着家,被我家老爷抓住了还撒谎骗人。我家老爷生怕他走上他父亲的老路,素日里管他管的甚严。如今见他这般行事,发狠打了一顿,不许他吃饭,又命他跪在院中读书,还要补出十天的工课才罢。……后来,不知怎么就病了?大夫来看无数回,诸如肉桂、附子、鳖甲、麦冬、玉竹等药吃了有几十斤下去,只是不见好。……”

贾敏听着听着,出了神。在古代,家族的庶子,再有天分,也多数是攀附嫡枝,或是被压制,能够出头的寥寥无几。贾代儒和贾政的性格相似,都是读书将性子读腐了,性子迂腐不堪。只是贾代儒没有贾政幸运,有个蒙帝宠的父亲,在临死的时候还给他求下个官来。不过贾代儒虽然读书将性子读腐了,可是书读得不错,凭一己之力考了个秀才的功名。只可惜后面再考就不能了,不知道贾代善使了什么手段,取消了贾代儒下场的资格。

无奈的贾代善把希望寄托在儿子上。他儿子倒也争气,年纪轻轻就考中了廪生,将贾代儒欢喜坏了。可惜后来和两府子弟来往,被引诱的在外吃酒赌钱,嫖娼宿妓,不仅误了学业,更是被人蒙骗的将家业输了一大半去,最后更是丢了性命。到了贾瑞这里,贾代儒吸取教训,对贾瑞严加管束,不许他多走一步,教出的贾瑞又呆又傻。

他也不想想,就凤姐那般人物,怎么会看上无论财貌还是地位身家都不如贾琏的他?纵使他比贾琏有才,可是你指望一个不识字,只是因为管了家之后才识得几个字的凤姐欣赏来的她的才?再说,他有什么才?不过一个白身,连个童生都不是!几句好话下去就什么都不想了,真可谓“色迷心窍”。不过想想贾瑞的年纪,贾敏也觉得贾瑞情有可原,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未娶妻,两府里和他年纪相当的贾琏已经作了父亲,比他还小的贾蓉也早早的娶了秦可卿为妻。在这个十五六岁甚至更早就通晓人事的时代,又处在贾府这个大染窝里,连家学都是那般风气,耳濡目染之下,也难怪贾瑞想女人想成那样。

“六婶且放宽心,瑞哥儿人年青,平日里身子也康健,不是那体弱多病的,如今大夫开的药又有效验,只要按时吃药,必是能好的。”安慰了贾代儒之妻之后,贾敏好奇的多问了一句:“我恍惚记得瑞哥儿也有二十来岁了吧?怎么这个年纪还没给他娶妻?给他娶房媳妇,多个人管他,你们老俩口也多个人孝敬,岂不两全其美?娶妻之后,只怕瑞哥儿就长大了,不然只怕他还跟着孩子似的?”在现代都说男的只有娶妻有了孩子之后才会长大,在古代,恐怕也相通。

贾代儒之妻叹了一口气道:“按照我的意思,早就早早的给他娶妻进门,这会子只怕重孙子我都抱上了。只是我家老爷不肯,说要立业再成家。说瑞哥儿若是有个功名在身,议亲的时候不仅好看,而且对方的身份地位也能多考虑考虑。我想着也是,因此就这么耽搁了下来。早知道……还不如早给他娶妻的好,若是他有个好歹,身后也能留下个一男半女的。……”

听了这话,贾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虽然顶着个“贾”字,可是贾代儒这房是贾府的旁支,已经分家分了出来。父母双亡,祖父祖母年老,家中有些微的产业,勉强糊口,这样的条件能找什么样人家姑娘?能够拿得出手的就是和荣宁两府的这点关系了,可是这点芝麻芥豆的关系有什么用?议亲的时候真正看的还是他这一支的情况。就这样的条件,稍好一点的人家都看不上他,若是贾瑞有出息,又另当别论!贾代儒的考虑也不能说没错,只是也得看看实际情况。明显贾瑞不是那块料,况且就这一根独苗,若是没了,可怎么办?

说话间,临江捧着个红木盒子,盒子上还有个药包,进了屋来,笑道:“我在药库里挑了几只上好的整参,又将原来太太配药用剩的包了过来。太太看看使得使不得?”贾敏就临江的手看了一下盒子,见盒子里放着三枝须根完整,拇指粗细的人参,点了点头,示意临江将盒子和药包给了贾代儒之妻。

贾代儒之妻见到这三根整参,已经心满意足,又接过药包,估量了一下也有四五两重,只觉得孙儿的命有救了,感激涕零,对贾敏千恩万谢一番,方告辞而去。看着贾代儒之妻老迈的身影,贾敏感慨万千。

虽然她也看不上贾瑞其人,但是也觉得凤姐行事太过歹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