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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情错



                                            肤色黝黑的男子命令手下将张远东“扔”出去而方初晓啼哭不止的时候,江愉叫住他:“有没有兴趣再做笔交易。”

        被叫住的人停住脚步,一脸喜怒莫辨。

        江愉说出自己已经是张氏企业的合法遗产继承人,她指着张远东,说他和这个女人的事情令我公公非常生气,加上公司管理层那些老古董落井下石,所以就把这个人的继承权给剥夺了……这一切江愉说得是轻描淡写,言语之间尽露对张远东的鄙夷。

        张远东和方初晓被人架在一边,看尽这场表演。

        黝黑男子的笑让人毛骨悚然,因为他是个绑架者,刀尖上混饭吃的人是不讲任何道德规则的,但正因为这些人没有道德规则,才可以为任何人做起生意,前提是“钱”,是利益的一致。

        为了做成这笔生意,江愉就差把自己抬高成金刚石而把张远东贬低成鹅卵石,顺便把她和张远东的婚姻关系简化成“故意”二字,说故意做了很多事来讨好张老爷子的欢心,故意把张远东和情妇的新闻捅给媒体,故意让他和家里闹翻……如此种种,无非是奔“继承人”三个字而去。

        张远东怔怔地盯住江愉,看她毕露一副巧笑倩兮得意飞扬的张狂。

        在场众人终于弄明白江愉要表达的是:她的价值远远高于张远东和方初晓。

        黝黑男子摸着下巴,眼中精光闪烁:“如果这样,为何不干脆把张远东解决了?”

        利害关系还是在眼前。

        “会解决的,不过这次不行。”江愉说出了一句让张远东彻底骇然的话:“绑架只是为了加速老爷子的废他的念头,毕竟血脉相连,如果杀他,那就彻底没了要挟老爷子的东西。”

        东西?这两个字飕飕掠过张远东心头。

        相处几个月,他这才算是看到江愉真正的面孔吗?

        江愉的确是张远东绑架事件的谋划者之一。

        另外的谋划者,主要谋划者以及参与者是张氏企业的另一个利益集团,即与张远东父子对立的人。他们在张远东越见风生水起的时候坐立不安,惶恐自己的地盘将被夺取,正好这个时候,江愉语露了点愿意合作的苗头。

        就像狼与狈,一拍即合。

        江愉和张远东的婚姻这个利益团体作为张家人之一,当然清楚个八九不离十,所以合作关系很快建立。

        但张远东的父亲是只老狐狸,他略微嗅到了点诡妙。在张远东出事那天,他把江愉单独叫进书房,并进行了一番声东击西的质问,起初是问她最后见张远东是什么地点什么时间,接着以张远东和方初晓还在交往为由冷脸教训了几句。

        那些话,江愉听得出妥协但警戒的味道。果不其然,狐狸老太爷把张氏企业的继承人身份转给了她,一个外人不说,还是女人。

        张氏内部哗然。

        江愉不得不顺水推舟,主动将交赎金的任务揽上自身,一方面是为了向另一个利益集团示意自己虽然成了张氏企业继承人,但合作的关系犹在;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为了自己的私心。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江愉不是贤良淑德的传统妇女,不需要逆来顺受,尤其当这前路渺茫而她无任何力气和兴趣前行时,她不得不考虑另一条路,自我放生的路。

        让夫家对她彻底死心,这是“放生”的大前提。

        这桩绑架事件从头到尾只有聂宝儿知道,虽然江愉没有把最重要的目的告诉她。当铺天盖地的“张氏家主对继承人彻底死心,将家产传予儿媳”的消息蔓延时,她正在帮江愉筹措另一件事。

        总归是投缘,况且这件事对她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这就是在张远东和方初晓回来后不久,亲自上门去斥责。聂宝儿当着众张家人的面,狠狠甩了方初晓一巴掌,指着她骂:“蠢妇,这种事情你都做得出来!”

        方初晓在张家众人中唯一个聂宝儿对她还算客气,且时不时以朋友身份相聚。这时的一巴掌打得她浑然不知东南西北,只捂着脸憋出青紫。

        “聂宝儿,你干什么!”

        张远东理所当然的站在方初晓这边。聂宝儿朝两个人看了一眼,哼笑一声后从包里甩出一沓东西:“堂哥,你也不是好东西!”

        她又转向方初晓,意欲骂醒:“这种男人你还跟他八年?你竟然跟他八年,还为了他跟家里人闹翻,方初晓,世界上的男人都死绝了?”

        有人凑上前,拿起聂宝儿摔出的东西。

        那人一副恍然模样,看看张远东又瞄了眼方初晓。张远东一把抢过,看见手上的东西都是医院的诊断报告和住院证明,结论无非一个:怀孕,引产。

        怀孕且引产的人是方初晓。

        张远东的母亲看见,当即一副痛惜样:“作孽啊!”

        两个事主这才明白聂宝儿为什么翻了脸,因为方初晓堕胎次数有三次。

        张远东铁青着一张脸,说不出的隐忍,张父愤恨转身,转身时叫了张远东去书房。于是诺大的客厅内,只剩下几个婆媳和聂宝儿,以及脸色惨白豆大冷汗还是掩泪一起滚落的方初晓。

        这是方初晓心底永远的痛。

        也是她和张远东之间不可弥合的矛盾。第一次是因为不知道已经怀孕,因为感冒吃了不少药,逼不得已只能流产;第二次是张远东让他留下,说自己会给家里解释,并给她一个交待,谁知道方初晓自己的母亲上门,一个巴掌后拉她去了医院,这一次导致方初晓和家里决裂;第三次是张远东结婚,方初晓因为情绪激动导致自然流产。

        三次流产,任张家人再怎么理性,也消释不了对方初晓的偏见。

        但张远东是一个男人,再怎么说都是他有负方初晓在先,张远东的父亲怒其不孝的恨其不争的矛盾点恰好在此处。

        矛盾的正方是张远东和江愉有法定婚姻关系,而反方是张远东亏欠了方初晓。

        张远东的父亲也知道金钱难以摆平方初晓,这个女人的意志力让他觉得头痛不已。聂宝儿伺机又煽风点火,说这怎么办,倒不说对不对得起江愉,光一个女人为个男人流产了三次就是大错特错,她质问张远东的同时也看着自己的大伯父,若有所意地说:“哎,再怎么都要给方初晓一个说法,江愉倒还在其次,毕竟他们连夫妻都不是。”

        张母听罢,觉得话中有话,忙细问起聂宝儿。

        张远东一反常态的在旁观战。

        当聂宝儿把张远东和江愉同婚不同床的事实大白于众人面前时,张远东出乎意料的提起嘴角,露出匪夷所思的笑。
        方初晓的悲喜全系在张远东身上,见他笑得森然,不由得心弦紧绷。

        张远东在地下停车场堵住聂宝儿。

        聂宝儿刚要踩出速度,一道黑影就闪到她面前,害得她“哎哟”一声赶紧刹车,待看清是张远东后,呲牙:“你有病啊!”

        张远东一把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位上:“开车。”

        聂宝儿觉得自己明明被人威胁,怎么还一脸兴奋?像捡到宝贝一样哼唧起歌曲来。

        车驶出张氏大宅,朝不知名的地点驶去。路上,聂宝儿一边看前方,一边不时转头,朝一旁默不作声的张远东扫描。

        “呵呵……哈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聂宝儿噗嗤一声后大笑起来。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张远东掏出烟,摁下车窗。

        “堂哥何等聪明的人,还需要堂妹我提示?”聂宝儿故弄着玄虚:“莫非这绑架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哦,不,其实对方还是挺难应付的,但只要张老爷子你爹我大伯出手,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啧啧……对方马上收紧手脚装老实人。”

        “竟然使这种招数。”张远东狠力喷了口烟圈。

        “谁?他们?”聂宝儿装傻。

        “呵呵!”张远东冷笑,扫了一眼聂宝儿:“你跟江愉什么时候结成战略联盟了,这么做你有什么好处?”

        聂宝儿闻言不禁笑:“好处?堂哥啊堂哥,不是所有人都在乎什么好处,你知道我,我好玩。”

        “好玩?不怕玩出人命?”

        “命?她的还是我的,我安全的很,至于她嘛,人家说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反正选择权从来不在她手里,所以听天由命。”

        张远东面带肃色:“究竟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堂哥,你是质问为什么参与你和方初晓的绑架,还是刚才对方初晓的羞辱?”聂宝儿收了笑,露出少有的寒意:“张远东,我不是围着你转的那些女人,更不是看不见你就要死要活的怨妇!我是聂宝儿,天大地大我最大!至于她,早知道你会问什么,所以让我转告一句本来给方初晓的话。”

        张远东右手伸出窗外,烟灰刹那翻飞无踪。

        “她说她生平最恨被人玩弄于鼓掌间,就算被捧在手心,她也不会得意,因为更危险。”聂宝儿顿了顿,说:“今天是宠爱上天,说不定明天就是憎恶抛弃。所以命运于她,应该是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别人。”

        “什么意思?”张远东扔了烟头。

        “呵呵,这些其实不该对你说,只不过你是大伯的儿子,她名义上的丈夫,所以……”聂宝儿转动方向盘,缓缓拐出一道弯后继续:“知道大伯父为什么执意要你娶江愉?”

        聂宝儿开车的速度渐渐缓慢。

        她告诉张远东,这是有关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张远东的父亲和江愉的母亲其实认识,并且有过一段感情,但阴错阳差两人分手,起因是江愉母亲的家庭阻拦,他们逼她嫁给了江愉的父亲。因为这个原因,张远东的父亲对江愉母亲的爱一下子转为刻骨的憎恶,尤其当他的事业上了一个台阶后,便想方设法打击江愉的父亲,以至江愉父亲不得不选择另外一种方式来妥协。

        同时,江愉母亲和其父感情一直不合,也不喜欢江愉,起因无非又是喜欢的人不能在一起便罢了,还跟自己不喜欢的人生了一个孩子,时时刻刻提醒她的背叛。

        “你知道你父亲为什么逼你娶江愉,而她父亲也是了吧。”聂宝儿将车靠边停下,抽出钥匙:“堂哥,像我们这种家庭有权有势,就认为很多东西可以轻易到手,某一天得不到了便觉得是别人亏欠,丝毫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张远东消化着这个冷硬的信息,说:“江愉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参与我的绑架?”

        聂宝儿点头:“本来她也打算忍,打算认命,或者天真以为在相处的过程中可以改变一些东西。这点她倒没说,不过我看得出来,女人,没有你们男人这么现实。但是真正的现实是,你和方初晓不给她任何的选择机会!堂哥,你不觉得江愉也是这场婚姻的受害者?你可以为方初晓隐忍,因为她是你爱的人这我可以理解,但是换个方向来说,江愉是你名义上的太太,你的所作所为,包括方初晓的所作所为她就必须承受,光承受还不行,还必须替你们善后!”

        聂宝儿的声音渐渐涌出一种情绪。

        “她选择不了成全,所以只能面对,你有没有想过这对一个女人,是,你们之间是没有任何感情,但夫妻总是吧?你不收敛你的行为,方初晓不克制自己的冲动,你们的所作所为给她什么压力?搞得她像是第三者,每每面对你们浓情蜜意就算了,还必须面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张远东陷入沉默,聂宝儿的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扇过他的面颊。

        他说:“我的确没有顾及到她的感受。”

        “呵呵!”聂宝儿嘲笑出声,冷眼扫过这个再熟悉不过的男人,说:“爱本身没有错,错在施爱和被爱的人身上。大家都是成年人,应该有克制自己行为的自制力。我很多时候搞不懂堂哥你究竟哪里好,为什么方初晓肯放弃自己的家庭守了你八年,女人有几个八年啊?搞不懂。”

        “我也不明白。”张远东自我嘲笑一声,两只眼睛似乎在看前方又似乎穿越了前方道路:“我欠她的太多。”

        “与其说你愧疚于她,不如说你后悔于自己。”聂宝儿丝毫不顾情面,一语戳破某些人不肯面对的现实:“堂哥,如果你对方初晓是爱,是责任,那么你早就说服大伯父娶她作了你妻子,而不是大伯父一阻拦,你就妥协!男人,做不到女人那种决绝不是懦弱,而是不够爱。堂哥,这就是你们缘份停滞不前的最根本原因,如果你够爱她,你就不会等到今天!她倒是爱你的很,但她的爱过于病态,她在你身上付出了全部却没得道应该有的东西,所以她进退两难,犹豫不安,以至安全感极度缺失。”

        张远东盯着聂宝儿:“你什么时候会心理分析了?”

        “旁观者清,只是你们自迷不肯面对罢了。”聂宝儿收了怒气,转了平淡:“我相信到现在你倒是想给她一个结果,但是给不了啊。”

        “宝儿,我是不是很混蛋?”张远东揉着眉心。

        聂宝儿挑眉:“岂止混蛋,简直王八蛋!”

        张远东闻声大笑。

        也只有聂宝儿敢这么同他说话,也只有她不顾情面直言戳破他的伪装和虚饰。一切或许真的如聂宝儿所言,他对方初晓的爱早就消逝在激情后,取而代之的是习惯,还有因名份缺失的亏欠所以不得不进行下去的责任。

        你不杀伯仲,伯仲却因你而死。张远东没料到自己的踯躅不仅是伤害方初晓,也伤害了后来者江愉。

        对江愉,他从在绑架者那里一直到今天,有了一种全新的从来没有过的认知。这份认知让他更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已经过去两天,警方还是没能从他和方初晓提供的线索那里找到她的下落。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张远东一开始并不理解江愉这种行为,他只认为她疯了,不是为钱疯,这点他还看得出来,不过究竟是为什么疯,他模糊不清。

        直到今天,当聂宝儿对他说出这番话之后,张远东才明白其实选择一直都在自己手里,从来没有在他父亲那儿。可惜面对的时日太晚,以至他不得不重振心志,踏入到已渐白热化的企业争斗中。因为父亲的重新掌权和自己的突然出山,对方脸上毕现被欺骗的抽搐。

        对方没有想到有人临时“叛变”,以自己换取了张远东的安全。

        不知道过了有多少天,江愉坐在封闭的电梯中。

        狭窄空间内,有人从用于电梯救助的电话里传来声音:“这已经是你来的第四天了,江小姐。”

        黝黑男子换了称呼,接着说:“很抱歉,有人临时改变了主意,让我们离开。”

        江愉动了动僵麻的双腿。

        “说实话,你这么做值得?”男子盯着监控设备里的人,说:“按理,我们只管收钱,不管你们这些主顾的恩怨。不过我很佩服你,干净利落,挺潇洒,但可惜你遇错了人,救出去的吧没什么消息回来。该有消息的却突然转了方向,让我们撕票。”

        江愉埋头,嘴角溢出自嘲。

        看来张远东的父亲临时调整计划了,意料之外却也意料之中,毕竟是张氏企业的元老,一个眼神就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不过,我个人不打算做那笔生意。”男子坐在空无一人的监视房间内,沉稳如昔:“但如果我要放了你,不合规矩。思来想去,我决定还是把你留在你现在呆的地方,不过,排气通道我必须关闭。至于你能撑多久,江小姐,看你自己的运气了。”

        江愉转过头,对着摄像头做出一个笑容,算是感谢。

        男子愕然片刻之后迅速笑出声:“江小姐,我姓曹,单名一个南字,东西南北的南。有机会希望再见,保重。”

        说话这些话后,男子关掉一台监控设备,然后取出里面的录像带,放入没有人声只有江愉呆坐的另一盘。

        曹南和手下离开大楼。

        第五天,天阴欲雨。

        张远东在安排完企业日常部署后,再次拨打负责这桩案件的警局负责人电话。

        对方依旧摇头,说你在仔细想想,你们呆的地方有没有特殊的、明显的东西?比如声音,比如物件,比如来回时遇到的奇怪事情?重复的话语让张远东再次皱眉,因为来回都是蒙了眼罩,所以他和方初晓都不知道在哪里。他也按这个问题思索过,仔细思索究竟有没有深入记忆的特别事务,可惜一番思索之后还是无所获取。

        不仅是警方加速了侦查,张氏企业也通过其他渠道散播了消息。

        可惜到了第五日的晚上,还是一无所获。

        张远东和父亲以及警方的人在一开始的时候认定:暴力对待的可能性比较小,因为对方毕竟忌惮张老爷子的势力。不过几日过去,这番定论就被推翻,因为张氏企业另一个利益集团的失败会产生出恼羞成怒,并且这么久都没有要赎金的电话上门,江愉的现状堪虞。

        第六日,张氏企业召开新闻发布会,会上公布了江愉本人授权转让所有股份于张远东,一时传媒哗然。

        不少记者交头接耳:这有钱人家吃饱了撑的,转来转去,兜兜转转的演着大戏!

        可是谁会知道这些有钱人家生来得到的东西不比别人少,所以形成了“一切都是属于我”的惯性思维,哪知道“属于”这二字需要耗费比寻常人更多的拚搏,尤其是名不正言不顺但能力卓越的非直系继承人。

        这就是矛盾产生的起因。

        新闻发布会很快结束,张远东照例驱车回张氏大宅,这几日,他都栖身于此。方初晓破天荒的没有电话,他也忙碌得忘记了关怀。

        路上,手机突然出现陌生电话号码。

        “张总,别来无恙?”声音本来陌生,张远东却听出熟悉味道。

        “你是?”他示意司机减缓速度。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你只需知道上一周你曾经去了什么地方。”对方丝毫不遮掩自己的声音,继续道:“张总有没有觉得来回的路程很奇怪?比如去的时候好像耗费了很长时间,但回来却很快。”

        一语惊醒梦中人。

        “张总,仔细想想,什么地方最危险也最安全,哦,还有,应该是你们张氏企业熟悉的地方,毕竟这一切源于你们的内部矛盾。”

        张远东还没追问对方为什么打来电话时,信号已经挂断。

        他深皱眉头,盯着电话发呆。

        “什么地方去的时候很长,而回来很短?什么地方最危险也最安全?什么地方是张氏企业熟悉的?”这几个提示翻来覆去的回荡在他脑海中。

        “老王,马上给陈队长打电话,然后给家里打电话!”

        在司机刹车的同时,张远东已让对方下车并自己坐到了驾驶位。方向盘迅速转动,他一踩油门,朝城郊的方向疾驰而去。

        司机盯着车影,忙不迭的掏出电话。

        西城建都大厦是张氏企业新办公楼地址,但凡企业搬迁都会择良辰即日,并大肆宣传,所以建都大厦暂时空置。从西城到市区接近两个小时,比如张远东被绑架那日是回方初晓的家,所以穿城而过耗时很长,但从西城大厦到位于别墅区的大宅却只要二十多分钟。还有,谁会意料到绑架者会将他们绑到这里?因为绑到此处无疑于昭然是企业内部矛盾,只有企业内部人员才知道建都大厦暂时空置,而且只有企业高阶人员,才有进入建都大厦而不被疑惑!

        为什么被绑架那三日张远东没有发现?

        一来事发突然失了聚焦力,二来……张远车扔下汽车,奔至建都大厦背后的一座小型建筑。

        建筑本已废弃,但因为建都大厦局部涉及重新装修,所以这里用以堆放重要的材料。张远东奔至三楼,一眼看到熟悉的空间和墙壁,巡视一圈,除却空寂还是空寂。

        汗水渐渐汇集,顺着脖子滴入胸口。

        “什么地方去的时候很长,而回来很短?什么地方最危险也最安全?什么地方是张氏企业熟悉的?”这几个提示翻来覆去的回荡在他脑海中。

        什么地方最危险也最安全?
        张远东握拳,目光焦成一团。

        警方和大楼安保人员开始密集且细致的搜索。

        一个安保人员盯着大楼,在张远东等人的背后同另外一个人说:“阿全哪儿去了?”

        “这几天休假嘛,你忘了?”

        “哦,我还在想监控室的钥匙在他哪儿,要是他在,直接打开监控不是要省事的多嘛。”两人的话转入张远东的耳朵,他几步走到两人面前:“谁还有监控室的钥匙?”

        另一个人赶紧说:“队长,安保队长……”

        “马上给他电话!”

        这个人气势逼迫,面前人不敢有半分迟疑,连忙跑去找人,半分钟的时间安保队长就领着众人出现在监控房,所有监控设备打开——

        几双眼睛死死盯着每一台监控设备。

        张远东忽然看到一个全黑图像,他问旁边人:“这是怎么回事?”

        安保队长连忙调试设备,边调试边说:“这是2号电梯的监控,怎么回事啊……”

        “2号电梯在哪儿?”

        “在裙楼,有三个……”话还未落地,人就已经消失半个身影。

        安保队长是想说三个电梯都还未投入使用,且为了防止损耗,都停在建都大厦的最高层。可是这些话都没有落入张远东的耳朵,他已经站到裙楼电梯边,出乎意料的,到这个时候他反而安静下来,伸出手敲了敲三部电梯门。

        这时候,电梯被总控台的人启动。

        张远东退后,紧盯电梯数字,看着三部电梯的数字统一变成六十六,几秒之后,其中一部的数字却很奇怪的在三十六和三十五之间跳动。

        三十六楼上,安保人员用工具撬开电梯门。门开,露出黑漆漆的洞口,安保人员绑好绳索,顺着电梯缆绳缓缓下降到半悬于三十六和三十五层之间的电梯上,打开电梯排气通道,朝上面的人喊了一声:“在这里!”

        为了保护眼睛,江愉被安保人员用布条蒙住眼睛,然后用绳子绑住腰。

        两天之后,江愉醒来。

        醒来后的江愉对聂宝儿说有预感自己不会死,因为好日子还没有开始,老天不会这么无情的。后来,张远东的父亲问江愉,说这么做值得?江愉摇头说不值得,但我找不到更好的方法。

        张远东的父亲一声叹息,欲转身离开。

        离开前他终于说:“你们自己的路,你们自己选择吧。”

        不过张父又补充选择之前把该尽的衣物尽了。江愉愣住,张父这时候才释疑,说企业旗下的一个公司准备重组,什么事都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江愉点头。

        事已至此,不急这一时。但谁知道就这不急不忙的时间里,发生了另外一件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情,这件事远远超出了江愉以及张远东的对自我的判断。

        起因是江愉的母亲突然病重。

        江母的身体一向不好,但没想到这次变得如此严重,悦姨打来电话,说小愉你马上回来,再不回来就来不及了!江愉什么也来不及收拾和交待,抓起钥匙开门,一开门,就撞上张远东。

        原来他来看江愉,走到门口时不知道什么原因,迟迟没有敲门。

        江母的病重让两个人面对面,并有了再次相处的时间。顾及到江愉身体,张远东送她回了乡下,按照礼节进屋探病。

        江母行将朽木,瘦的全身上下仅仅包裹着一张皮。

        悦姨在她耳边说:“小愉回来了,你不是有话对小愉说吗?”

        陷入深度昏迷的江母奇迹般苏醒,眼珠子有了活气。但这一幕并未给江愉带来宽慰,甚至一旁的张远东也觉得这是离世前最明显不过的预兆。

        悦姨和张远东离开江母房间。

        “最近很忙吧?”悦姨给张远东泡上一杯浓茶,打破两个不熟悉人之间的尴尬。张远东连忙起身接过,并点头:“还好。”

        悦姨说小愉都结婚这么久了,不知不觉自己就老了。

        张远东不知道悦姨和江愉的关系,只客套笑着。反悦姨一直主动说话,她本来因照顾江母而很是疲累,但看到江愉,以及江愉的丈夫,她觉得这疲累一下子消失,反而萌生出不断说话的欲望和力气。她告诉张远东,自己和江愉的母亲是好朋友,很好的那种,因为自己儿子不争气,就被江母接来一起住,顺便相互照顾。

        悦姨其实知道江愉和张远东的实质关系,但她别有深意的絮叨着:“小愉和她妈妈有些矛盾,闹了有很多年,加上结婚的事情,她和她妈妈关系一度紧张。”

        她像宣泄疲惫似的告诉张远东,说江愉从小在乡下长大,十四岁才被父亲接回去。后来回来有了另一副样子,不过她知道江愉这孩子的本性其实野得很,像一匹野马,常人难以管束。为此,江母没少管教江愉,可每次一管教,两人就由小吵变成大吵,最后冷战起来。

        “小愉原本姓李,不是她妈妈的姓,也不是我的姓。”

        张远东忽然想起在停车场听到的一番话。

        悦姨说:“这就是她们母子俩最大的矛盾。她妈妈也是一时糊涂,后来江愉知道的时候,她妈妈其实很后悔,但大的固执,小的也固执,谁都不肯先让一步。哎,其实我这个旁人看得清清楚楚,小愉之所以想不开是因为自己的亲妈不待见自己,竟然随便给了一个姓。”

        悦姨朝楼上安静的房间盯了一眼,回头继续道:“到了现在,也该好好解了这个疙瘩。”

        这时候楼上忽然传来异动,悦姨赶紧站起来,张远东看她一脸紧张,不由上前:“悦姨,我们上去吧。”

        “哦,好好,上去,上去。”

        张远东从中听到了颤抖。

        为了打开房间那道门,悦姨好半天伸不出手,最后,还是张远东拉开门锁,然后扶着她入内。一进入这个扑满死气的空间,就迎来好一阵冷风。

        原来,窗户被大打开,而江愉背对她们。

        听见声音,江愉这才回了头,两行泪倏然挂在脸颊上。悦姨和张远东看了看江愉,再朝床上深闭双目,并有什么被抽空而凹陷下沉的人看了几眼。

        “悦姨,妈妈说她要土葬。”江愉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边,回头朝张远东说:“你回去吧,免得家里人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