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她在比赛正式开始前会很紧张,但比赛一旦开始,她就会放松,不过她在整个比赛过程中会一直交叉着食指和中指。

            “我倒并不是真的为迈克尔担心。我知道很多人对此不理解,而且会说,‘她明明知道自己的丈夫要去赛道,而且有可能永远回不来,她怎么能挺得住?’我却不这么想。当然,如果非要我说实话,我得说我把所有其他念头全都压了下去。我了解迈克尔的技术,因此绝对相信他,相信他的力量,相信他的判断力,相信他的性格。迈克尔决不会轻易放弃,一定会拼到最后一刻,但他也绝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博。他从来不去冒不必要的风险。他没有那么愚蠢。他完全清楚什么时候与别人较量没有任何意义,因此他在这种时候便会等待,然后再找机会进攻。我心中对此非常清楚,因此也非常放心。当然,坦率地说,有些日子赛车会给我带来不安的感觉――情况几乎总是:如果我无法解释怎么办,这只是例行公事。我有时候为此担心,有时候不在乎。由于迈克尔已经独自一人到了车道上,我的担心就变成了其他车手会怎么做,迈克尔会遇到什么样无法控制的局面。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我认为总的来说,所有F1方程式车手都很杰出。他们必须明白自己在干什么才能达到现在的水平。”

        在整个比赛过程中,科琳娜始终一言不发,而且始终保持低调。这位世界冠军的妻子对自己丈夫所从事的运动项目了如指掌。对于他们俩来说,这就是他们所熟悉的环境。她知道车手如何才能保持领先,或者超到前面去。他们也常常谈论这一点,因为科琳娜想知道他所从事的这项运动的方方面面。因此,当她观看比赛时,她非常懂行,只是偶尔在关键时刻,她才会猛吸一口气,朝自己的拇指吹三下。

            “他让我着迷的另一点是:当他遇到自己不熟悉的事情时,他会久久地盯着它,找到感觉,然后应付下来。如果他在一开始对某件事有些吃不准,他会观看一会儿——然后当他尝试时,他便会获得成功。就拿滑雪来说吧,我原来比他强,因为我从小就练过。可后来呢?一年之后,他远远超过了我。骑马也一样。他一骑到马背上就会。他坐在马背上,那神情就像他这么多年来惟一所做的事就是骑马。要是换了任何人,起码得花两年的时间才能达到他的水平。这一点真让我气得发疯!我练得很苦,而且花了很多工夫,而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当然,他也不是什么事都能做好。比方说绘画吧,无论他怎么努力,他就是不行。不过,他的确有那种非常到位地学习、然后将其据为已有的才能。真让人佩服。在另外一方面,他也不厌其烦地向别人传授经验。比如卡丁车,他最喜欢的就是开别人的车,将其最佳性能表现出来,然后给别人一些建议。他在这些方面乐此不疲,而且一旦看到我从中得到乐趣时,他更是来劲。他绝不会娶一位对体育一窍不通的妻子,或者那种只关心自己白璧无瑕的花瓶。”

            当然,这取决于比赛如何发展,不过科琳娜通常用不了多久就能放下心来。她很快就能知道比赛的结果,她的手指不再交叉在一起。

            “迈克尔诚实得让人难以置信。我们刚开始相互认识时,这一点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们当时还只有16或17岁,偶尔玩牌时我便能真切地注意到这一点。搞鬼吗?绝对不会。迈克尔从来不会玩什么花样,而且似乎根本不会。他本能地反对这样做,因此我怎么也不能理解在他刚从事F1方程式时的那些流言飞语,说舒米靠欺骗赢得比赛等等。我对那些不实之词的反应要比迈克尔激烈得多。我真不理解人们怎么会相信那些话。我后来意识到,那些人根本不像我这样了解他。这种现象可能永远不会改变,不过好象也不完全是坏事。尽管如此,我仍然会很生气,心中会想:你在说什么?他是世界上最诚实的人!”

            如果某场比赛非常重要,科琳娜便会在赛车冲过终点线之前跑到工作站。她要站在栏杆前,让迈克尔从车里一出来就能看到她。所有的相机都在那里,但她对这些置之不理。重要的是让迈克尔知道她在那里。这对她和他同样重要。一个长长的亲吻,然后他就得离开她。颁奖仪式、新闻发布会、与车队一起共进晚餐……迈克尔一直要到晚上才能摆脱所有这一切,然后,他们俩一起飞回家,回到孩子们的身旁。

        试车的那天早晨非常凉爽,空气清新,阳光灿烂。法拉利的第二条赛道就位于博洛尼亚和佛罗伦萨之间的山岭中。这里景色壮丽,山势起伏、险峻,不像一望无际的托斯卡纳平原那样友善。斯卡尔佩里亚半岛的人们都说山间有狼。车库里的机械师们正在呼出一团团小雾气,全神贯注地忙着摆弄红色的构件,而且很快就会将这些构件变成一辆专业赛车。F1方程式工作站里的情景很容易使人想起医院里的特护病房:里面所有的东西都一尘不染,明亮的白色聚光灯照亮了去掉了红色外壳的悬架和构件,各种神秘的管子正在往这个构件里注入东

        西。身穿红色制服(这些制服完全可以成为医生们的制服)的人们正在兢兢业业地摆弄着这个躯体,不停地将测量仪器插进管子里,一丝不苟地记录下结果,将他们的小手电照在连接零件上,不断聚拢过来观察并研究手提电脑屏幕上的数据。工作站里到处都是手提电脑,显示器上不断出现奇形怪状的线条和波形曲线。他们终于达成了一致意见,一切都没有问题,病人的生命力很旺盛,可以立刻变成一辆赛车。机械师们开始组装这台机器。

            快到8点30分时,一辆深蓝色的“马斯拉蒂”车驶近了法拉利车队的大本营。迈克尔身穿一件棕色皮夹克和蓝色牛仔裤,把驾驶员的座位往前一翻,从车里取出了自己的黑包。他走进宿营车,直接走到车手们所呆的小屋,小屋的后面有个狭小的空间,他在试车时通常总呆在那里,换衣服或者接受按摩。他穿上赛车服。准备会8点30分开始,他的理疗师正在给他准备一份简单的早餐:营养搭配均衡的穆兹利和药茶。他端着这些走进别的宿营车,和工程师坐到一起,讨论当天的试车安排。9点刚过,车库里传出了F1发动机特有的轰鸣声,起初很响,几乎有点吓人。当它全速旋转起来时,声音大得刺耳。发动机正在预热。开准备会用的卡车的门已经开了,第一批工程师走了出来,进了车库。迈克尔下了楼梯,疾步走进车库,步伐带着他特有的弹性。试车的日子正式开始。

            里面放着汽车配件、轮胎、翼板、发动机、汽油、润滑油的车库由红色隔板与遥测区分开。在这里工作的每个人都是自己领域里的专家。工程师们坐在计算机前,借助几百个与遥测系统相连的感应器跟踪赛车的每一个动作。迈克尔走进工作站和他的“伙计们”打招呼时,车队工程师走到他跟前,告诉他赛车已经一切准备就绪。外面的走廊里有一张小桌子,而且也像这里的一切一样,被油漆成了红色。桌子上面放着迈克尔的头盔、手套和耳塞。这一天,这张桌子上还将会时刻放着一瓶电解水、迈克尔的手机或者被投递到赛道办公室的信件。迈克尔戴上耳塞,小心翼翼地拉下防火大粘帽,然后再戴上头盔和手套。接着,他走到车旁,从左手边爬进车。

            在现代F1赛车中,车手的姿势更加接近于躺着,而不是坐着,驾驶座位完全根据车手身材而制,因此坐到驾驶座上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最后,他终于将两个胳膊肘都塞了进去,机械师们弯腰给他系上了安全带。迈克尔飞快地扭动一下身子,看看是否一切都很舒适,然后举起左手,示意可以启动发动机。

            9点刚过,红色赛车缓缓驶出了车库,打破了穆杰洛的宁静。迈克尔只简单地开一圈,这称作安装圈,然后他回到工作站,爬出车。现在要对所有系统进行彻底检查,以确保一切工作正常。这给了迈克尔喝一杯茶的时间。

            接下来,枯燥的试车正式开始。迈克尔将车开出去,转了几圈后回到工作站,让机械师们对赛车进行一些小的调整。然后又是几圈,如果可能的话,尽量保持相同的驾驶速度,以便对结果进行正确的比较。然后再次回到赛道上。翼板稍做调整后,重新回到赛道上。不行,原来的翼板位置要好一些。我们再来试一试不同的悬架;驶进赛道、驶出赛道、钻出赛车、与工程师们讨论:速度上的差别是由不同的调整引起的,还是由不同的路面温度造成的?外面显然热多了,是不是?赢得的那一点时间是否能弥补重新装配所付出的劳动?这种独特的轮胎组合与前一种比较后有什么不同?

        这是注意力最集中的事。“有时候很累人,”迈克尔说,“你有时候花了三天的时间在赛道上开呀开,却没有任何改进。那对我们所有人来说确实打击不小。但是,如果我们突然有了一个重大突破,有了一个新点子或者新概念,能够使赛车的速度提高一秒钟,那么我们便会异常兴奋,觉得一切付出都非常值得。”赛车每次回到工作站时,那些专家们都会像摄影师们在世界各地无论什么时候迈克尔出现在赛道上时蜂拥而至时一样,立刻围到车旁。车胎专家测量车胎的温度和胎槽的深度;车闸专家测量制动盘的温度。发动机、冷却系统、柏

        油碎石车道、外面的温度——所有这一切都在被他们不停地监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