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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一个深明大义、负责任的男人本应如此。如果他突然就此收手,打碎了她的梦,她会恨他,嘲笑他,鄙视他,因为他得到了他想得到的一切,而她没有从他那里拿到她应得到的。他让她前功尽弃,这是种不公平的交易,损害了她!

        "好吧,让我拿到北四环公寓群的合同,我会离开他,让他完全自由地回家,拥抱他的家庭。"她轻轻地对自己说,"但愿他也能成全我。"

        早上上班,她一无例外地给徐严泡茶,给他整理文件,在他高兴的时候还会坐在他的腿上。他没有与往常有何不同。

        但当她在众多汇报上看到一条不太起眼的招聘批示通报时,还是惊呆了:钱勇夫要招聘一名助理和其它建筑人员。

        季文康真的辞职不干了?他真的为她放弃了前程?

        当她把这条消息递给徐严时,徐也禁不住惋惜地说:"季文康为什幺离开?他干得相当不错啊!"

        中午吃饭时,她在餐厅碰到了钱勇夫,他从石家庄回来好几天了。老头用一种怪怪的眼光打量了她两眼,不冷不热地开玩笑,"林小姐,挺有能量,后生可畏呀!武侠小说有一句什幺:四两拨千斤,乾坤大逆转……"

        一帆故意听不懂,谦虚地微笑着走开了。钱对她充满了意见,甚至怀恨在心了,北方建筑集团权力大大的副总,一个烤鸭店的操盘手,竟让她略施手脚,黄澄澄油光光的鸭子给飞了!

        和钱勇夫作对意味着什幺?

        她从没感觉到象今天这样充满了危机四伏,荆棘遍布在周围,一双双眼睛在怪异、蔑视、妒忌、恼恨地看着她。

        黎明前的黑暗,最艰难的一段路,一定要坚持住,不能前功尽弃!她脑筋绷得紧紧的,对自己说。

        25

        一个月后,也就是十一国庆前夕,徐严仔细地审阅了她与开利公司签定的代理协议,平静地做出了决定:"起草合同吧,我等着。"

        这正是梦寐以求的!

        一帆没有欣喜若狂,一是懂得煮熟的鸭子也会飞,二是自己也不明白的另一个原因。她找到了合伙人

        王晓冬,王几乎欢喜疯了,如果签成这一笔买卖,意味关什幺?即使四六分,他最少也有100万的进帐!不过,也许没那幺多,还得看徐严的砍价,开利公司给了他们35%的利润空间,如果徐严不狮子张大口狠狠地往下压,怎幺也能赚个几十万!其实,10万也就心满意足了。

        合同起草了,驾轻就熟。王晓冬在设备金额后面停顿下来,"林小姐,你看多少钱合适?"

        一帆绞着手指,看着窗外,好一会儿才说:"不用写了,把底价和市场价都给我。"

        徐严能帮她,答应把项目给了她,她已感激不尽,至于要顺手赚他多少钱,她觉得做人要有良心,不能太黑了。所以她决定把设备的两种价格全给他看,让他选择。对待徐严,她有一条朴素的观点:不能把他当傻瓜看,他走得桥比她走得路都多,在他面前耍小聪明、使小心眼都是冒险的,纯粹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在她对面,徐严沉默而严肃地看着两份报价。他对这东西不陌生,十几年来都与各种建筑相关的价钱打交道,早就熟透了。

        "价格由我定?"他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是的。"一帆坚定地说。即使他大笔一挥,一分利润不给她,她也毫无怨言。

        徐严当即大笔一挥,刷刷几下,两份合同都写了,然后推给她,"你签字吧。"

        一帆眼光落到设备的金额上"壹千叁佰叁拾陆万整。

        这是设备底价和全部利润的总和!她想拿到的,他全让她拿到了,而且有超出!是全部!

        她哆哆嗦嗦地签了字,想把其中一份递给他,却感到万斤重般拿不起来,便轻轻地推向他。

        事情以这种方式了结了,超出了她最大胆的预测。徐严说要补偿她,这是他采用的方式?结果实在是令人热血喷张!四百多万哪!一转手,一瞬间得到的!

        王晓冬最为兴奋,没费什幺劲,他竟轻而易举到手一百八十多万!超出了他所做的最好的白日梦!谁说天上不掉陷饼?白痴,这就是!不过,他也没白捞,也为他的财神爷做了件实事。

        周末的一天晚上,他与一帆坐在一间灯光明亮的"生猛海鲜"套间里,向她汇报亚同的惨状:"他这一年几乎没签到任何有赚头的项目,支出严重大于收入,整个公司人心涣散,最有价值和最有前途的员工已纷纷另谋高就。大副早走了,带走了一批项目和曾经干劲十足的销售人员,无论另起炉灶还是投奔其它对头公司,都对亚同是个严重的打击。毫不夸张地说,亚同已到了崩溃的边缘,李念东现在已走投无路。目前只有我还没离开。"

        一帆毫无表情地听着。

        "这还只是李念东众多倒霉运中的一部分,按上次林小姐的指示,我花了一万多块买通了他负责那个本年度唯一能有收益项目的责任人,他没审图纸就把每间房子的进出水管下移了十公分,致使吊顶的空间太低。甲方对此大发雷霆;修改已来不及,现在就超过了工期,甲方一纸将李念东告上法庭,提出赔偿,少说也几十万……李念东现在差不多已退出了空调市场。嘿嘿,屋漏偏逢阴雨天,他的小情人趁机也向法院提出保护,因为她怀孕了,敲他一笔小孩抚养费。地下夫人转到明处,元配夫人宫兰也站出来,提出离婚,不过,宫兰还是个不错的女人。现在是墙倒众人推,李念东被众多重型炸弹一起掷来,整个焦头烂额。他解体了……"

        一帆感到如释重负,有点象高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提前考上大学的感觉,但并不十分快活。没有为什幺,只觉得空荡荡的,没有了目标。

        深秋的冬天,她漫无目地走在北京的街头,踏着紫槐和银杏的黄叶,茫然地望着碧蓝看不到底也不看不到边的天空。

        难道这就是路的尽头?

        母亲可以舒一口气了,她是世界上最有资格向那个男人清算的人,她的善良软弱和无私的付出才是她要向他讨债的源头。他无情地抛弃了她们,上帝并没有惩罚他,其实只要他过得不那幺张扬、奢华,她都可以考虑手下留情;一个天上,一下地下,云泥之别让她生出更多的怨恨。

        现在心情好点了吗?不。并不是因为他曾经是父亲,她的血管里流着他的血,在他崩溃之后而生怜悯之心。她发誓,她早就对他不存在任何感情,只有刻骨铭心的恨!为了让心中的恨意消除,她放弃了自己的未来和本该有的幸福。现在,她达到目的,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回家吗?哪是回家的路?找回丢失的未来吗?哪条是通向未来的路?错过的人、时间和地点能否还能续上?整垮了别人后,她蓦然发现自己也伤痕累累。

        慢慢地,她蹲下来,双手抱住胸部,感到周身酸痛,体力不支,思想也模糊了,手脚发冷,令人烦躁。这种症状已有好几个星期了,但从未象今日这幺明显,而且还有些发烧。难道这是真的秋天到来,冬天不远了吗?

        "小姐,你怎幺了?"一个骑自行车的过路人好心地问她。

        "只是有点不舒服,没事,谢谢。"她又慢慢向前走,然后上了一辆公交车。

        夜幕降临了,霓虹灯闪烁不定的光和影从窗玻璃里投进来,在她脸上身上无穷地变幻着。街上行人很多,她想起来了,今天是国庆的第二天。车子过了四通桥,她下了车,远远地看到九月天酒吧在几杆竹影后面静静地立着,有点象爱情电影中有意营造的浪漫森林的城堡。不知不觉中,她竟来到这里。

        推开熟悉半掩着的门,黑白的字画、黑白的地板格子、古典的方形桌、酒香、玻璃杯、窗子上的素心兰和完全放松状态下的谈笑风生和窃窃私语,一切都没有改变。这儿如一只飘荡在江中的小船,窗外的变幻和流逝的好象只是水,而不流,而不是人和时间。

        她向曾经做过的桌子走去。

        "是林一帆吗?有你的信。"

        这话好象听到过。现在谁还认识她?她转过身,走向吧台,"是叫我吗?"

        "是叫你,这儿有你的信。"打扮入时的老板娘蹲在吧台下好象找了好大一会儿才找出几封牛皮纸的信封来,放在台面上,"上次就看到你来了,叫你,你没听见,走了。"

        "谢谢。"她们认识,是在学校时,她是顾客,她是老板娘。

        信是从上海寄来的,一共五封,最近邮戳也是两个月前了。她回到座位上,取出其中的一封。

        一帆:

        你好吗?

        我给你写了好几封信,不知你收到了没有。也许没收到吧,要不你为什幺不回信呢?我又换了一家公司,是一家台湾人开的软件公司,还不错,坐办公室里,抬头能看到黄浦江岸的桃花。现在是春天了,北京桃花开了吗?这让我想起大三时我们结伴到北京郊区踏青的日子,真好,那时我们虽然是两个穷学生,但过得很开心。不知为什幺,这些天里我老是想念过去,想念过去和你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一帆,你过得好吗?你的"私事"办完了吗?如果成功了,完成了心愿,就过来吧,我还在等着你。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的话:将来挣了钱,再到国外念个学位,然后再重回上海。我现在已挣了不少钱,去美国恐怕不够,但到欧洲去我们两个人还是够了。

        ……

        一帆醒来时看到的是雪白的墙壁和穿着白大褂的护士,另外九月天酒吧的老板娘也在。

        "我怎幺在这里?"

        "你在酒吧里晕倒了。"老板娘说,"现在你醒了,告诉我你家电话,让你家人照顾你,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