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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求您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再被卖到妓院去。求您了——”

            张苒处变不惊的性子,接受着极大的考验。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尽数擤在自己衣服上,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和方才差太多了吧,照她这样哭,楼中的人都会吵醒的,拽着下摆,想挣脱魔掌,可惜她拽得死死的,叹口气,道:“别哭了,别哭了。你别再哭了——”

            淼止住哭声,抬头看他,满脸的泪痕,幽怨的看着他,下一秒又大哭出来。较之方才,当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女人的泪对他从不起作用,梨花带雨、芙蓉滴露,都是女人的武器。可是这般惊天动地,响彻千古的哭声,他真的第一次领教。探清底细已经不重要,只想解决此刻对耳朵的酷刑。“行了,我答应你了。别再哭了。”

            淼立刻止住哭声,磕下头去,欢天喜地的道:“谢少爷救命之恩。今后,奴婢就是少爷您的人了,一定尽心尽力服侍少爷您。什么粗活累活,砍柴、跳水,洗衣做饭,都让奴婢来做。照顾主母,伺候小少爷什么的,都交给奴婢,奴婢不求别的,一日三餐吃饱,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住,就可以了。真的,奴婢能吃苦,吃最苦最苦的苦,也没关系,只要不把奴婢卖到妓院,什么都可以,真的——”淼似乎完全进入角色,玩得不亦乐乎。

            张苒真有些招架不住了,立刻举手,示意她住口。“行了行了,我明白了。你可以住口了。我身边没人伺候,你就在做我的粗使丫头好了。活儿,你看着办就行了。你叫什么名字?”

            淼愣了一下,要说真名字吗?进大户人家作奴婢,不是要改名吗?心理这样想着,嘴里就念叨出来:“不用改名吗?”

            这又把张苒问倒了,张苒苦笑着,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自己真看不出她是真是假了。改名字也无可厚非,府中的丫头有的也是由主子改的名儿,只是要给她改个什么名字呢?

            淼刚躺过的榻是下棋是坐的,棋盘就放在旁边。张苒那一眼瞄见棋盘,便脱口而出:“今后,你侍候少爷我下棋,就叫你侍棋吧!”

            淼一愣,自个玩得高兴,没想到真有了个新名字。也好,新名字新气象嘛。“侍棋谢少爷赐名。”

            就这样,侍棋留在了他身边,一晃就是两年。虽说是他的贴身丫头,可是两年了,几乎没什么事真的做到他满意,她却一脸理直气壮,反倒让他认为错在自己。留下一个丫头,等于给自己找了个管家婆。天天跟着他,甩都甩不掉,起初对她不信任,带着她就是试探。可是,从没抓到她的把柄。侍棋的神秘,他一直在探究,可是她总能用各种花招避开,直至今日,他仍不知道侍棋的真正身份。但两年的相处,当相伴成为一种习惯,有些事便不再重要了。

            今日,张苒才认识到这点。两年的陪伴,走过了最孤寂的日子。侍棋凡事大而化之,可是掩盖不了她的聪明。当时随口的“名字”,请当真是名副其实。她的棋艺过人,非寻常棋手可比。跟他对弈,她多半会输,却从不胆怯,随时留有后手,有时竟让他措手不及。这是他始料不及的。

            侍棋的鬼点子很多,也有输不起的时候。输得多了,就想了一种花招,用围棋棋盘下所谓的“五子棋”,简单却也同样费脑子,第一盘他不明其理败给她,第二盘后,常输将军依然是侍棋。五子棋下烦了,又画了张“跳棋”的棋谱,用围棋子下,张苒一明白规则,第一局就赢了。随后什么军棋、国际象棋,她能想到的一切棋类都惨败于张苒的“铁蹄”之下。自此,无论他说什么,侍棋都不跟他下棋了。

            虽没有摸清侍棋的底细,但可以确定的是,侍棋从没有坏心。他阅人无数,不会看错。这个藏不住话的人,会跟他论理,会拦着他出去风流,就是从没害过他。因此,他才会让她见三郎,而三郎也很喜欢她。

            今日的局面,积蓄了很久,今天终于爆发出来。三郎的喜欢是理性的,他对侍棋是有戒心的,所以,从不让他提身份。而三郎的表现也不似侍宠而骄的皇族,他想不到侍棋为何知道三郎的身份,今日侍棋有一点偏差,就会有杀身之祸。如今他知道三郎对侍棋是完全的信任,因为她的坦然和勇敢。

            扭头看看她,她似乎根本不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东瞅西看,自得其乐。不知为何,三郎的信任,让他心中很不是滋味。侍棋从不掩饰对一个人的喜欢和厌恶,一如初见,她会亲他。而侍棋也喜欢三郎,这是他看得出来的。可是这种喜欢究竟是男女私情,还是哥们情谊,他分辨不出。三郎带侍棋去看胡姬歌舞时,她也抱着胡姬亲了一口,一惊四座。想到这,他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

            侍棋扭头看他,不解的问道:“少爷,您没事偷着乐什么呢?”

            张苒哑然失笑,摇头道:“笑你。”

            侍棋一脸的了悟,撅着嘴,道:“肯定是想到我的什么乌龙事件了!每回都是这样,你和三公子看着我,都会偷笑,肯定是笑我冒傻气了。”

            张苒看她的眼神渐渐深邃,有些感慨地道:“你可不傻,你比别人都聪明。聪明到连少爷我都瞒过了。”

            侍棋知道自己逃不过审问,眼中没有欺骗,仍然清澈见底。“我没怪你们瞒着我,你们反倒怨我。这种事有什么好瞒的,尤其我是你们的亲信啊,应该告诉我的,这样我可以给你们放风,帮你们布置反侦查啊!”

            张苒摇摇头,对侍棋他是一点办法没有。“你呀,幸好你是这样的性子,否则,可大事不妙了!”说着又长叹一声,扭过头,不再说话。

            侍棋望着若有所思的他,心中却是五味沉杂。

            深夜,孙少爷的院中仍亮着灯。书房里,张苒坐在书桌后随手翻着书。虽是春天,可晚上却是凉风习习。张苒开着窗,偶尔抬头看向外面的槐树。年少读书时,常常会躺在树下看书,一看就是一天,谁劝也不听。可是,每天只要她一来,他总会乖乖地坐好,吃着她送来的饭菜。有时耍赖不吃,非要她喂,她总是轻笑着,一口口地喂他,直到他吃饱。微风吹来,槐花纷纷落下,落了他们一身——

            张苒放下书,从书桌最下面的抽屉里取出一个檀木盒子,做工精致,上面的刻的杜鹃花栩栩如生,纤尘不染。手轻轻抚着杜鹃,眼中尽是柔情,缓缓打开盒子,一块绢帕静静躺在里面。轻轻拿起帕子摊开在手心,翠绿的的绢帕上绣着一朵粉白相间的杜鹃花,娇柔婉约——

            “杜鹃,以后要嫁给我,做我的娘子。”

            “杜鹃一辈子都是少爷的人。”

            张苒蓦的攥紧帕子,紧紧闭上眼睛,不敢再想。自己用六年的时间还不能忘记吗?为什么?为什么就是忘不掉?忘记她的样子,她的声音,她的一切一切。一甩手将绢帕扔回盒子里,猛地合上盖子,丢进抽屉里,一脚将抽屉踢上。

            拿起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心中压抑的怒火,快要将他烧成灰烬了。将书狠狠砸向桌子,桌上的物事都跳了一跳,一个不显眼的木头盒子,蓦地弹开,里面的东西闪了一下。

            张苒别开脸,从盒子中拿起那个反光的东西——

            “你听,嘀嗒嘀嗒的,有节奏的,听着这个节奏,心脏也会随着它一下一下的跳动,就不会心浮气躁了。第一次见面时就说要送你,却给忘了。以后心烦时,就听听,忘记时辰,就看看。以后我天天早晨来上劲儿。”

            张苒嘴角扯了个笑,摇摇头,那张夸张的猫脸,就会浮现在眼前。这块表,一直放在书桌上。侍棋会忘记做任何事,可是每天早晨一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来书房给表上劲儿,从没落下一天。她说,这是她们那计量时辰的工具,表盘的指针右边有个小框,上面有数字,张苒已经认得了。而这个表的确方便,现在,已经一点了,子时已过了。那只猫儿早已经梦周公了吧。

            又笑了笑,将表放回盒子里。吹熄了烛火,慢慢走出书房,将门带上。自始至终没再看槐树一眼。

            月朗气清,微风轻轻吹动树枝,叶子发出轻响,久久不绝。

            杜鹃(改)

            长安三年闰四月,新罗王金理洪薨,其弟金崇基登基为王,派来使向女皇朝拜。

            淼一早起来,就到书房给表上劲儿。书房卫生不用她打扫,专事打扫的下人会来收拾。她的职责是伺候少爷,尽管自己并不会伺候。两年来,她一直玩儿,想方设法的玩儿,张苒也任着她玩儿。似乎只有这样,才配得上他的不学无术。淼摸清这一点之后,更加肆无忌惮地玩儿。府中很多丫头都希望来小院伺候孙少爷,可是,张苒一律不准,身边只有淼一人。

            风朗气清,鸟语花香,这样开始的一天心情一定很好。

            淼一身翠绿衣裙,不知为何自己很喜欢绿色,一看到它,似乎就是一片生机盎然、人也朝气蓬勃起来。她一蹦一跳的进了书房,看着桌上摊开的几本书,缓缓走了过去。在别人眼中,张苒斗鸡走狗,是个纨绔子弟。可是,她知道不是的。两年来,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都知道了。特别是当知道三郎的身份时,她更加笃定张苒是在演戏。为的是给三郎制造烟雾弹,遮挡住那些探寻的眼光。而且,他还有那样的过去——

            弯腰打开书桌最下面的抽屉,取出檀木盒子,用手帕轻轻擦去上面的灰尘。仔细端详了上面的杜鹃花,看了一会,才将盒子放回原处,推上抽屉。坐在桌角,将手表拿出来,上满了劲儿,看着表盘上走动着的秒针,还有两个多月,来这就整整两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