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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你不想要命了吗?”

            王毛仲和淼一听,都是一惊。平时三公子极为谨慎,举止言语毫无瑕疵。此刻竟毫无顾忌的大声嚷嚷,显然是醉糊涂了。若是被一些好事之人看见、听见,以他现在敏感的身份,可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淼走过去,一把拉住王毛仲,沉声道:“王大哥,你到门口守着,别让人靠近。要是让人听见什么,可不得了了。”

            王毛仲已经三魂去了两魄半,听惯了命令的他,此刻不论谁的命令,都是绝对的服从。他下意识也觉得这样做是对的,便出门守着去了。

            淼看着烂醉如泥的三公子,不,是临淄郡王李隆基,未来的唐玄宗。心中充满了同情和悲悯,没有发迹的他,此时就如同一只困兽,志不能伸,愿不能图。心中一阵感伤,坐在他身边,极豪气的道:“今日你我把酒言欢、不醉不归!今朝有酒今朝醉!”

            李隆基歪着头打量她,过了好半天,大笑起来。“是猫儿啊——好啊,咱们不醉不归。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说着提起酒壶就往嘴边送。因为喝了太多酒的关系,舌头也大了,眼也花了,四肢无力,根本拿不住酒壶。

            淼一把抢过酒壶,笑道:“酒都让你喝了,我喝什么?”唇凑到瓶口浅浅的抿了一口,酒刚入口腔,味蕾的反应极端激烈,她只想将这辣麻的感觉吐下,可酒液滑过咽喉,却是一阵火烧火燎。进入胃里更是一阵翻江倒海。她从未喝过酒,此时喝的过急,辣的两眼冒金星,舌头吐在嘴外,哈哈的呼气,活像一只小狗。

            李隆基看着她滑稽的样子,大笑起来。“猫儿啊猫儿,你何时变成狗儿了?不会喝酒就别吹牛,受罪的可是自己。人贵有自知之明,不是自己的,就是抢也抢不到。哈哈,这就是命——”笑着笑着,眼角竟流下泪来。

            淼只觉得七窍冒烟,可他的话却听得真切。怎会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何时看过这样脆弱的三公子,心中无比怜惜。伸手轻柔的拭去他的眼泪,放软了身体靠在他身旁,柔声道:“命是自己的,要由自己来把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还没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局是什么。乾坤逆转也未可知啊!古语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也。’眼前那么多的困境都过去了,现在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难道你要现在放弃,去相信什么牢什子的命运?那只是你逃避的借口而已。”

            李隆基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漆黑的眸底是波涛汹涌的浪花。许久他无奈的摇头,声音中透着无尽的疲惫。“没你想得这般简单!再大的苦难、再多的屈辱,我都不怕。大丈夫能屈能伸,现在的嘲笑愚弄,他日我必将十倍奉还。只是,今日的作为,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我不甘心,不甘心——”他从淼手中夺过酒壶,灌了下去。

            淼知道抢也抢不过,只能默默注视着他无力的眼神和埋藏在深处的野心,她心底某处柔软被触动了。开创开元盛世的唐明皇,也会有脆弱迷惘的一面,也会有少年时无助的感觉。他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不会知道韦后乱权,他又有了一展拳脚的机会。今日的他,当着小小的右卫郎将,虽是近侍,却时时刻刻受到监视,父亲只是皇子,却甘愿将皇嗣让人,自己是庶出,根本毫无前途可言。何况,今日的李氏宗亲,人人自危,保全性命已实属不易。

            如今,张氏兄弟掌握实权,武李两家都要看他们二人的脸色,一旦事有差错,就会像他的堂兄堂姐邵王崇润和永泰郡主一样,成为二张昭示权势的牺牲品。他一个小小的郡王,又能做什么。

            淼从没见过他这样,心酸难抑,安慰道:“你现在的筹谋,并不一定就是为他人做嫁衣!世事难料!即使别人坐上那个位子,也难保不会摔下来?祸起萧墙,只要他们内部的势力不均衡,就还有机会。”淼深知“天机不可泄漏”,只好旁敲侧击,鼓励他振作。

            李隆基笑了起来,有些无奈,有些悲哀。“哼!那两个贱奴惑乱朝政,我恨不能将他们碎尸万——”

            淼虽听李隆基说话,却也分神留意着外面的动静,突听王毛仲急急咳嗽了两声,立刻捂住李隆基的嘴,随着包厢的门猛地打开,淼将脑袋移到他的脸前,唇贴着自己的手,和李隆基大眼瞪小眼。

            “呦——可打扰了。你若早说了,我们也就不硬闯了。”一个将领打扮的髯须大汉看了看房内的情景,暧昧的笑着。

            外面喝酒的人看到屋内的情景,也都轰然而笑,起哄说些不入流的话。

            髯须大汉又仔细看了一眼,才挥手,道:“行了行了,都散了。打扰你家公子了。”说着带着手下走了。

            王毛仲早已吓得一身冷汗,恭送将士离开,立刻将门板阖上。将包厢内的“暧昧”隔绝于外界的嘈杂。

            淼紧绷的脑神经,这才放松下来。这才注意到两人近在咫尺,气息相闻,李隆基正怔怔的望着她,眼中承载了太多情绪,漆黑眼瞳仿佛一个黑洞,要将她吸进去。李隆基的唇蹭着她的手心,她猛地醒过来,急忙松手退了一步,跌坐在地,却止不住羞得满脸通红。将手背在身后,装作若无其事的道:“真是的,吓死我了!酒吓醒了吧,让你胡说八道!就算要胡说八道,也要控制音量啊!”不敢再看他的眼,毫无目标的在房中寻找能够转移注意力的东西。她是出了名的厚脸皮,怎么今天闹起脸红心跳了。

            刚才这么一折腾,李隆基的酒醉也醒了大半。不答话,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从不认为她是美女,连清秀都算不上,可是,她就是有办法让人注意她,眼神时刻跟随着她。两年的相交,她的可爱毋庸置疑,有时看到她,什么坏心情都一扫而空了,她的妙语连珠,更是惹得他捧腹大笑。可是,如今天一样郑重的谈话,却从未有过。也是他今天借着酒劲,把一些长久憋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却没想到,此刻安慰他鼓励他的,竟是这个猫儿。

            看着她的眼神逐渐深邃,鼻端飘了一阵香气,让他心旷神怡——竟是杜鹃的香气。淼从不涂胭脂水粉,也从不带香料的,而这杜鹃香气,纯纯净净的,似是刚刚开放的杜鹃花摆在眼前——

            “你带香囊了吗?”李隆基又嗅了嗅,看着淼道。

            淼扭头看着他,疑道:“没有啊,我从不带那东西的。”鼻子一皱一皱地嗅着,除了酒气,哪来的香气。“哪有啊,都是酒气。”

            李隆基看着她搞笑的表情,笑了起来,眼中多了戏谑。一边闻着,一边凑近她,香气愈浓,也更清新。他贴着淼的耳朵,柔声道:“你身上有很重的杜鹃花的香气。这么浓,这么香,催人醉,催人想干些别的事情——”

            耳廓一阵搔痒竟带着酥麻,可是听到“杜鹃”二字,她却浑身一震——杜鹃花,自己对着那瓶杜鹃花一整天,身上竟沾到花香。不知道张苒是否已经看到那瓶花,是高兴,还是生气呢?

            李隆基看她兀自出神,原本想逗逗她的心思泄了大半。这个不谙世事的丫头,才会心无旁骛吧!他轻轻将头靠在她肩膀上,两人靠着墙坐在地上。见她仍不回神,倒也不介意,只觉得她陪在身边,烦躁的心竟平静了下来。酒意上头,他缓缓闭上眼睛,享受这久违了的安心的感觉。

            淼皱着眉揣测着张苒的反应,蓦然觉得肩膀上的分量很重,狐疑的转过头去看,才发现他正好整以暇拿她的肩膀当枕头,睡得舒心惬意呢!她肩膀一缩,李隆基的头往下一磕,顺着淼的方向倒过去。淼猛地站起身,躲开他,叫道:“我可不是人肉枕头,快回去啦!家里高床暖枕的,非窝在这儿。快起来啦,回家啦!”

            李隆基竟顺势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淼看着他,有些不安,跪在他身边,低叫:“喂,你没事吧?三公子?啊——你干吗啦——”

            李隆基突然搂住她的腰,将头枕在她腿上,脸贴着她的腹部轻轻的蹭着,就像小猫小狗一样。恍如呓语:“别动!就这样呆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久好久都没有这种安心的感觉了。家,何以为家?自从姨娘走后,我就再也没有家了,再也没有人这样对我了!姨娘说我长大了,是个男人了,就该有身为男人的担当。可是我真的觉得很累!在那个‘家’中,事事防着隔墙有耳,兄弟间还要你争我夺,这还是家吗?我真的好像有一个安心舒适的家,有贴心的妻子,懂事的孩子,就这样安然的待着,都会觉得幸福!”

            他的声音几不可闻,窝在淼的腿和肚子之间,那浓郁的杜鹃花香气围绕着他,突然有种前所未有的安心和温暖。“猫儿,还记得那次我带你去看胡姬歌舞时,你偷亲了胡姬,回来时得意地唱着一首歌?再唱一遍给我听吧!”

            淼低头看着他,突然有些不认识他了。这是意气风发的临淄王吗?是宏图大志的唐玄宗吗?看来跟她一样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嘛!李隆基在她心中历史人物的形象淡去,他只是一个孤零零的、期盼家庭温暖的少年啊!他也会有烦恼,也会要悲伤,也希望得到父母的疼爱,可因为生在帝王家,这看似平凡的一切都失去了。他疼惜的轻抚他的黑发,柔柔的笑着,梨窝深深的应在两颊上,轻轻唱道:“人生本来就是一出戏,恩恩怨怨又何必太在意。名和利呀,什么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事事难料人间的悲喜,今生无缘来生再聚。爱与恨那,什么玩意,船到桥头自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