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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二十三

            第二天,海振江刚刚走进审讯室,还没有等郭政开口,他就急切地说:“我认罪,我交待。”于是,在中叔慧的笔下就记录了如下的文字。

            1967年的一月底,滨海县的各个造反派组织联合起来,准备举办一个“文化大革命成果展览”,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滨海县大地主荣世贵家的宝贝“龙凤钺”在市文管所,于是各造反派的头头们商议,去市里把“龙凤钺”抢回来。就这样,他们组织了三百多人的红卫兵队伍,坐着二、三十辆解放牌大卡车,浩浩荡荡地直奔燕南市文管所。当时的文管所也处于动荡之中,加上这支庞大的队伍,谁又能阻止得了?就这样“龙凤钺”被抢回了滨海县。

            展览会倒是举办的有声有色,在当时尚未受到冲击的一些老同志们的协调下,开始倒还顺利,还成立了保卫处,当时的海振江是滨海中学的一名初中学生,也被确定为保卫人员。有一天,市红革联的一位小头目来了,他叫万国良,是市一中的学生,他们是六六年大串联时认识的。他找到海振江,要海振江帮忙偷出“龙凤钺”,并答应给他70斤大米和100元钱。要知道这在当时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差不多相当于一个基层干部两个半月的口粮和工资,尤其对渔家出身的海振江来说,100元钱恐怕是父辈苦熬一年也难以达到的,那大米更是这一带老百姓难得入口的美食。但海振江考虑再三,他还是拒绝了。

            2月1日,全县的红卫兵实现了大联合,一举夺了县委、县人委的大权,全县都沉浸在一种难以言表的气氛中。人们吃啊,喝呀,唱啊,跳啊,近两平方公里的县城完全被狂欢和激情笼罩着。

            入夜,滨海县中学的造反派们自发组织的联欢会仍然在操场上狂热地进行着,学校大礼堂就是展览会的会址,里面阵列着上万件“成果”,其中就有“龙凤钺”。守卫展览会的红卫兵们为了分享胜利的喜悦,也三三两两地跑到联欢会去蹭吃的、喝的,放松了警惕,保卫工作形同虚设了。

            半夜时分,海振江离开操场去撒尿,当他绕过高三年级的教室,刚想对着墙角方便的时候,就看见一个黑影从大门钻了进来,稍微迟疑了一下就径直向展览会方向溜去。海振江不知是谁,他怀着一种好奇的心理,偷偷地跟在那人后面。那个黑影走到大礼堂的西面一扇玻璃窗下,从怀里掏出一把螺丝刀,非常麻利地撬下一块玻璃轻轻地放在地上,回头向左右张望了一下,就快速地钻进了展室。

            海振江从背影中已经猜出八九不离十,但他没有声张,而是看着那人进去后才蹑手蹑脚地靠近窗口。刚刚走近窗边,就听见“啪”的一声,从窗户里边扔出来两件东西落在地上,海振江借着星光仔细一看,正是那两把“龙凤钺”。此时那个窃贼正从窗口向外爬,他急中生智,大喊一声:“抓贼啊!”然后又迅速地从地上捡起一把钺藏进大衣里怀,正在联欢的红卫兵小将们一窝蜂地跑了过来。海振江刚想捡另外一把,却被刚刚从窗口钻出来的那人狠狠地踹了一脚,海振江骨碌碌地借势往旁边一滚,赶紧从众人面前溜之大吉。

            过后听说,等人们赶到的时候,那人跑得比兔子还快,早就没了踪影,只捡到一把被遗弃在草地上的龙钺。后来文管所的造反派们又强行把这只孤零零的“龙钺”要走了,在驻所军宣队的干预下,才使它重新回到了储藏室的保险柜里。

            一直到1968年,全国的知识青年开始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县中学完全瘫痪,这时的海振江由于造反有功,已经是市工会的一名干部了,为了不出意外,他只好将它埋藏在自己家屋的地下,这一藏就是四十来年。

            去年秋天的一天海振江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约他晚上到回民公墓见面。事隔40年,海振江还是能从电话里听出那人的声音,没错,正是万国良。海振江想起40年前的事不免有点心惊肉跳,他不会报复吧,那年我一嗓子叫他失魂落魄像一条丧家犬一样,要不是他跑得快,肯定会死在红卫兵小将的乱棍之下。就这样想着,他跌跌撞撞地赶到回民公墓,真是出乎意料之外,万国良对40年前的事不但只字不提,还热情地又是递烟又是点火,直把个海振江搞得是满头雾水,不知所以。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万国良才吐露真言:“老兄弟,你那件东西放在手上也没有什么用处,不如让给我吧,我给你20万,怎么样?”

            海振江一听吓了一跳,什么宝贝能值这么多钱,那不过是一只裹银镶金的兵器,就算是文物,也必须龙凤合一才行,一只“凤钺”怎么能让他如此出手大方?海振江故作不解地问:“你说的是什么东西?我怎么听不明白。”

            “好了老兄,不要跟我耍心眼了,那年我亲眼看见你把那只凤揣进了怀里,这么多年你能平安无事还不是亏了我给你保守秘密。”万国良半威胁半认真地说:“我反正是要出国定居了,在临走前我不想把老朋友送进监狱。你再考虑考虑,20万够你养老享受后半生了。”

            海振江知道瞒不过去,但他还是多了个心眼。他平静地说:“那东西早就丢了。”

            “不会吧,据我所知,你已经把它藏到石鼓老家去了。”

            海振江一惊,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事连自己的老婆、儿孙都不知道,当时埋东西时只有老父在旁边帮忙,何况老父亲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也从来没有离开过石鼓。海振江有些茫然,也许是那20万元钱的诱惑,他的口气有点松动。万国良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方方正正的纸包,对他说:“这是5万元,你先拿着用,除此之外的20万一个不少。怎么样?”

            海振江看着面前的纸包,心里痒痒的,犹豫再三终于将纸包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二十四

            审讯室里出现短暂的沉寂,海振江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用眼角扫了一眼放在旁边桌子上的水杯,舔了舔干瘪的嘴唇,使劲咽下一口唾沫。郭政站起身来,走到桌前端起水杯送到海振江的面前,问到:“那么你为什么又把‘凤钺’藏到山洞里去呢?”

            海振江贪恋地喝光了杯中的水,回答说:“那次在回民公墓,万国良说知道‘凤钺’藏在我的家中,我怕出现意外,就悄悄地转移到了山洞里,本想这样就万无一失了,没想到还是逃不过你们的火眼金睛。”

            郭政与石陶和中叔慧交换了一下眼色,继续问道:“这两天万国良找过你吗?”

            “找过,”海振江回答说,“这几天万国良几乎天天找我,又是打电话又是约我见面,神色总是慌慌张张的,一见面就追着我要‘凤钺’,还不时地探问我凤钺藏在什么地方,我这才知道他以前的话是在诈我,他根本不知道埋藏的地点。我上当了,悔之晚矣。”

            郭政又倒了一杯水,放在海振江面前,又从桌子上拿起一支香烟,点燃打火机给他点上,然后对海振江说:“继续说。”

            海振江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清了清嗓子说道:“三天前的下午,万国良又一次打电话给我,约我晚上到回民公墓见面,听他的语气非常急迫。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刚想推辞他又说了一句‘不见不散’,就放下了电话。”

            海振江又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水,接着说:“与以往不同,这次他没有约定见面的时间,我只好早早地到了公墓,等了老半天也不见他的人影,刚想离开却见他来了。我迎过去本想与他打招呼,可是他好像不认识我一样,就从我身边擦肩而过,只塞到我手里一张纸条。”

            “什么纸条?”石陶追问。

            “当时天黑,我无法看清上面的文字,回到家我才拿出来,上面写的是‘风紧,凤危,速取回。’我估计可能要出大事,就急忙请了假回来了,没想到……”。

            郭政打断海振江的话,问道:“你知道‘龙钺’的下落吗?”

            海振江说:“我从展览会的窗户外边捡到‘凤钺’就急忙藏进了大衣里,人们赶来时现场只有一只‘龙钺’了,万国良早就跑了。当时人们就把‘龙钺’送回了展室,后来被文管所的红卫兵们抢走了。”

            “凤钺丢失就没有再追查吗?”郭政问道。

            海振江说:“查了,那时候那么乱,怎么能查得清?大家都以为是被那个小偷偷走了。”

            郭政问:“你知道万国良在什么单位工作吗?”

            “不知道,我也曾经问过他,但他不说。不过我知道他以前的住处,就在文化宫附近,我是那年到文化宫看电影时偶尔知道的。去年元旦期间他还把我叫到他家去,逼着我快点把‘凤钺’交给他。哦,对了,我后来到他家找过他,可是他搬走了,不知道他搬到什么地方去了。”海振江边交待边补充地讲述完了全部事实。

            郭政最后说:“告诉你吧,万国良就在博物馆工作,也就是过去的文管所。”

            海振江脑袋“嗡”的一下,他感到一阵晕眩,但又似乎什么都明白了。他对郭政说:“郭队长,我愿意立功赎罪,协助你们将万国良捉拿归案,追回国家文物。”

            “你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把‘凤钺’交给他?”郭政又问了一句。

            “他没说,只说等我回来后打电话约我,说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海振江说完这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