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女警察从随身的文件夹里拿出一叠白纸，站起身来走到万国良切近，平静地说：“你的出国申请上级批准了，这是批准文件，请你签字。”
万国良七上八下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一股无名的火似乎在心中燃烧起来。他接过李科长递过来的黑色签字笔，在文件上规规矩矩地签上了“万国良”三个字，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突然感到周围的空气都无比新鲜，生活是这么的美好。
这时李科长又郑重地对他说：“老万啊，祝贺你如愿以偿，即将和你的叔叔团聚。希望你到了那边遵守当地政府法令，不要做有损祖国尊严的事情。”
万国良一边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诺诺连声：“是是，我一定。”
二十九
开往广州的特快列车凌晨三点二十五分停靠在燕南火车站的站台上。
经过一番梳洗打扮的万国良手里拉着一只红色旅行箱出现在进站口，他今生第一次穿上了西装，里面是一件粉红色的衬衣，一条淡绿色带白色斑点的领带非常得体地系在那又细又短的脖子下。他抬起右手，抚摸了一下被风吹乱了的头发，然后径直向列车尾部走去。第12号车厢，也是本次列车的最后一节硬座车厢，再后面就是行李车了，万国良上了车，在靠近车门的地方把旅行箱放在行李架上，又就近找了一个空座坐下，近视眼镜的后面闪露出狡黠的目光。他向车厢内扫了一眼，看到大多数旅客都在酣睡，只有几个长着长长的五颜六色头发的小青年在车厢的中部一边喷云吐雾，一边打着扑克，不时还发出一阵像猫头鹰般的怪叫，惹得周围旅客向他们投去鄙夷的目光。
万国良静下心来，他感到并没有人注意他这个刚刚上车的人，于是他闭上眼睛，开始想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心事。
在车厢里面一个靠近过道的座位上，一个留有络腮胡子的人这时也在假睡。他一会儿透过对面的座席靠背看一看万国良头顶上方行李架上的红色旅行箱，一会儿又用眼角扫一下正在睡觉的万国良。他是石陶，他是奉了队长的命令来跟踪万国良的。
石陶今天化了妆，为了不让万国良起疑心，他提前在前一站上了车。依了石陶，他早就上前把万国良抓起来了，现在装着“龙凤钺”的旅行箱就在眼前，这时动手肯定是人赃俱获。可是队长交待这次行动只能跟踪，而且还不能被万国良发现，以免打草惊蛇，真不知道队长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其实郭政心里很明白，万国良这次离开燕南不可能携带“龙凤钺”，为什么？很简单，虽然万国良很容易得到了“凤钺”，但“龙钺”他并没有拿到手。因为“龙钺”是在博物馆搬迁时丢失的，而家属楼搬家则是以后的事，况且很多职工都帮助过万国良搬家，他不可能把“龙钺”放在家里，一定是藏在了什么地方。最近又没有见到万国良出来活动，所以肯定“龙钺”不在旅行箱内，既然如此他就不可能就此出国而去。于是郭政在请示了局长以后，一方面安排石陶对万国良进行跟踪，一方面布下了天罗地网。
当然这一切石陶是不知道的。
三十
天亮的时候，列车停在了天津站。这是一个大站，车一停，疲倦的人们开始有些松动，有的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有的拿起毛巾到洗漱间洗脸，也有的到车下去活动活动筋骨。石陶看见万国良也随着人流下了车，这才不紧不慢地跟了过去。
万国良下了车，在站台上慢慢地向前移动着脚步，渐渐地离车厢越来越远。站台上的铃声响了，万国良似乎没有听见。在列车员一再催促下，石陶只好自己先上了车。
列车启动了，车门关上了，万国良这才着急了，他快速地向车尾跑，可是晚了，列车越开越快，把万国良甩在了站台上。而这时的万国良却露出了奸诈的一笑，转身登上一列东去的慢车。
车开了一会儿，石陶也没见万国良回到座位上来，他有些急了，难道他从别的车厢上了车？他怕真的出现意外，顺手拿起万国良放在行李架上的红色旅行箱，他突然感觉箱子的重量有点轻，但又来不及多想，便一个车厢一个车厢地巡视了一遍，还是没有见到万国良的踪影。
他明白了，万国良脱钩了。
石陶找到列车乘警，拿出自己的证件，说明了情况，在乘警的协助下打开了旅行箱。箱子里除了几件衣服外其它什么都没有，石陶懊恼极了，他赶忙拿出手机向郭政报告了情况。
三十一
五松岭，以山上生长着五棵巨大的松树而得名，位于燕南市西北郊，紧连着燕山山脉。五松岭的山脚下就是一个小站，上世纪90年代这里发现了一处储量丰富的铁矿，所以铁路一直延伸到这里，致使往日荒无人烟的大山逐渐地热闹起来。
早上7时45分，一列满载矿工的旧式火车进入站台，通勤的人们熙熙攘攘地走出车站，再分散向四面八方，开始了一天的劳作。万国良夹杂在人群中走出来，他悠闲地在站前走了两个来回，然后在一个小摊点上买了几个卤蛋，一边走一边津津有味地品尝着它的香甜。吃完了他随手把包装用的塑料袋扔进路边的垃圾筒，招手叫过一辆出租车，叮嘱了司机几句就向市里驶去了。
万国良万万没有想到，这时正有一辆白色的捷达车尾随在出租车的后面。开车的是中叔慧，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绝不是未卜先知，她是根据郭政的指示从燕南一直跟踪下来的，这一点连石陶都不知道，倒不是不信任石陶，而是郭政怕出现意外情况，临时决定的。当万国良在天津站下车的时候，中叔慧就始终未离开他的左右，万国良登上返程列车后，她也快速地上了车，尽管万国良中途又一次换乘，但中叔慧还是紧紧地咬住他不放。火车到达终点站五松岭前，中叔慧向郭政报告了万国良的行踪，郭政立时派车来接中叔慧。
出租车沿着山脚拐过几个弯路，停在一片苍松翠柏掩映的墓地大门前，正是回民公墓。万国良下了车，从上衣口袋拿出一张人民币递给司机，转身走进公墓。他在大门口稍稍迟疑了一下，眼看着出租车远去才慢慢地沿着公墓四周的绿化带游逛起来，他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忽而摘下一片绿叶放在嘴里轻轻地吹着，忽而弯下腰去捡起一块小石子扔向远处，然而眼睛却在不停地四下搜索着。今天的天气不错，虽然时候早了点，但来公墓祭扫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地走向各自的目标。远处有两位花工正修剪着树墙，没有人注意他这个无所事事的人在干什么。
万国良从后门出了公墓，顺着山坡小路向上走去，在两棵碗口粗的白杨树下停下脚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确信没有人跟踪，加快脚步向山坡右侧走了。走了不过百米左右，眼前出现一处早已废弃的人防工程，他紧走几步，一抹身钻了进去。
进入洞内，里面倒很宽敞，越往里走光线越暗，眼睛开始有些不适应了。他打开微型手电筒，继续向洞内摸去。洞内静的怕人，洞顶上滴下一滴水滴也会发出响亮的声音，加之从洞的深处吹来的冷气，更显得阴森可怕。万国良打了个冷战，壮起胆子往里走。突然脖子后感到一点冰凉，他大吃一惊，回头看了看什么都没有，原来是一滴水珠，惊心未定的他这才乍着胆子蹑手蹑脚地继续前行。
拐了几个弯，万国良熟悉地钻进一条狭窄的巷道内，在一个尚未完工就被废弃的过道处停下，他屏住呼吸听了听动静，然后搬开脚下一块石板，石板下露出一个长方形的坑，万国良用电筒照了照，脸上出现一丝得意的笑容。随后万国良从坑里拎出一个红色的旅行箱，不敢停留，就顺着原路向洞外走。在离洞口十几米的地方，他掐灭手中的电筒，顺手将它扔在地下，又狠狠地踩了一脚，听听洞外没有一点响动，这才直了直腰走出洞来。
等他出了洞才发现，在左侧的小山坡上，郭政正威风凛凛地注视着他。他急速转身，还想钻回到洞里去，可是已经晚了，中叔慧和李文忠正好从洞内走出来。
一副冰凉的手铐戴在了万国良的双手上。
尾 声
国庆节到了，整个燕南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气氛中。燕南市博物馆广场上，人流如潮，鞭炮齐鸣，新落成的文物展览馆今天正式对外开放。
在展厅正中的一个大玻璃橱窗内，那对“龙凤钺”在灯光的照耀下放出夺目的光彩。人们争相观看、交口称赞着这世上罕见的国宝，然而又有谁知道这其中不寻常的经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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