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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云1



                                            苍绿色的斜松只延伸到崖顶还有五丈的地方,留出如狼颚般高耸的崖顶,苍白的岩石在月光下流淌出一种似水的颜色。

        一个女子站在崖顶,俯视着面前的万仞深渊,良久都没说话。她身上的月白色袍几乎与身下的岩石融为一色,远看好似一尊生于崖上的天然石。

        她的身后,也静静立着一个灰衣人,灰色如影,让人疑心一个晃眼,便会整个消失却并不让人察觉。因为他身姿给人如此模糊的印象,让人忽视了他其实也有挺拔临风的身材以及让人赞叹的俊美面庞。只是这一切,潜藏在那层灰色的外壳下,在昏淡的月光中弥散于无形。

        贺玄衣并不敢直视宁蓝的眼,半晌他听那清冷如寒泉的声音响起,不带一丝温度。

        宁蓝已然回过身来,问:“楚若云当真这么厉害?你与阮绛二人都会失手?”

        “……”贺玄衣踌躇了一下,最终没有回答。其实他很想说他甚至根本未算与楚若云交过手,他记得那素青色的影,快如闪电又诡计百出。是的,她是偷儿,根本就不打算与任何人交手,拿到东西便走,那才是她的本色。

        宁蓝似乎对贺玄衣的沉默并不意外,她轻轻踱了几步,又问道:“阮绛说,凝铁令也不在楚若云处?”似乎知道贺玄衣必然的沉默,她并不等对方答言,又道,“所以,玄衣,这次我决心让你一个人来做这件事——”

        杀了楚若云。宁蓝的声音依然宛转如泉,并不带一丝温度与起伏。她抬头看到贺玄衣错愕的眼神,这才轻轻笑笑,给他一个略微安抚的情绪。“堂堂昭示天下盟主的凝铁令,怎可说偷就偷?楚若云也未免太不把我逍遥门放在眼里了。必要让江湖人都知道做事要付出代价。”

        她看了看贺玄衣,语调突然平缓许多,道:“你知为何我要你去办这件事么?”

        贺玄衣点点头,他其实并不明白,不过只要宁蓝需要他去做的事情,他何须明白呢?

        宁蓝又笑了笑,伸手拍拍贺玄衣的肩,似乎并不知道他的心随着这几下轻拍骤然缩紧,只是道:“我要你去办这事,只因你虽是影子,我却从未当你是逍遥门的‘影子’。知道么?玄衣,从小,我只当你是我的‘影子’。”

        “这件事,我要让天下人都知确是逍遥门所做,却又无任何证据能证明是逍遥门所做。我要逍遥门虽然警示世人,在道义上却永远无法指摘。所以这件事,我要你来做,而我并不会给你加派任何的人手。你懂了么?”

        她笑着看贺玄衣,那个从小就对她如影随形的男子,她的‘影子’。看他点头,她笑:“玄衣,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月色幽白清冷,风吹着树影婆娑摇曳。偶尔极远处传来一两声夜鸟暗哑的叫声。两个人站在月白如水的崖顶,都没有再说话。

        ……

        天下本共一个月亮,只是今夜洛阳的月亮,看上去格外的妩媚嫣然。高挂的红灯笼染得夜云也似醉脸。洛阳太守汪昌元的府邸今日张灯结彩,客人如潮。原来汪太守的七姨太,为汪太守新添了一个如宝似珠的大胖儿子。明灯高烛把整个院子照得白天一样,只有略远处树下几席,才稍微暗淡些。

        最暗的那一席,只坐了两个年轻公子,一样的身量,穿着也都是一身贵气。只是一个极英俊,另一个却丑得吓人。可是这样的两个人,看起来关系却很好,正在席间把酒言欢,谈得却似乎跟汪太守七姨太的胖儿子关系不大。

        丑陋公子此时正皱着一对眉毛,他眉毛本就有些粗黑,仿佛被人用炉上炭头在脸上狠狠的画了两笔,此时皱起来,更像两条黑龙打架。他一只手揪着英俊公子的胳膊,一边用并不会被别的宾客听到的声音叫道:“笨丫头!你不跟我去!你又不跟我去!被人抓了怎么办?”

        被揪着袖子的英俊公子如玉的面庞却并不因被拉的袖子做色,甚至被叫做“笨丫头”也并不在意,她只是用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抄起一只鸡腿,瞬间消灭,这才剔着牙道:“不去,不好玩。”简单五个字说完,便不再说话,那一对美目透着一种悠闲的懒意,仿佛再多说一个字,都是一种体力上极大的浪费。

        “楚若谦你行!”丑陋公子似乎还在生闷气,黑里透红的麻脸上,两条黑龙斗争得更加激烈了。他愤愤的灌下一大杯烧酒,道:“你什么武功都不学,天天惹祸被人抓!这次你不要指望我去救你!”

        英俊公子正是楚若谦假扮,她看着面前猛灌酒的妹妹,眼神中还是一种懒洋洋的无辜。难道她不知道,“天天惹祸”的人到底是谁么……好吧,她确实不会武功,不过她还真的不想去皇宫大内走一趟,哪怕那里有御厨房上好的宴席,可是她真的觉得好麻烦。

        轻叹口气,扶住丑家伙的双肩,道:“这次我一直改妆行路,不会有事的。”楚若云这次恨不得把她绑在裤腰带上,走到哪里都拖着,她自己也不嫌麻烦啊?转身看自己袖子:看看,看看,上好的绸缎料子被她抹得全是油爪印,死丫头其实今天根本是找不到抹布吧?……

        楚若云犹豫了半天,又道:“那你去找师傅?”

        她到底有没有听她在讲?

        楚若谦擦一把汗:“我哪儿也不去,就四处逛逛。没事儿听个小曲,喝点小酒,做个船,逛个街什么的,行不?”

        “不行!!”

        远处有人听到喊声偶尔往树下扫了一眼,哎哟哟,两个男子,大庭广众之下,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楚若云作势骑在楚若谦身上,一只拳头高高举起正要捶,发现这个姿势颇为尴尬,又爬下来。“姐姐你就跟我去一次好吧~”不知为何,这次无论如何,心里也放不下这个姐姐,可是语调虽然撒娇,却知难有回转余地,若谦若如此拒绝,必然是不愿,她不愿做的事,若无坚持理由,更加不会去做。

        郁闷,喝酒。装作不去看身边的楚若谦,坚决不理她。

        楚若谦看看楚若云爬起来一个人去喝闷酒,再看看,捅捅,摇摇……她还真装死人啊!不管,就当对死人说吧。

        “若云,你知道,我们必将有自己的生活。你知我愿意按自己的想法活着,而不是被绑在一起的另一个楚若云……”她怎么好像……那个‘死人’的黑脸上,有一种异样的容彩,闪着灯烛的晶莹。她哭了?

        不管她,继续说,若谦知自己这次不说,更不知多少次才能开始走自己一个人的路。“……所以我……”

        “咣当”一声,不容她说完,楚若云手中酒杯狠狠的一掷,整个人往后一跃,几个起伏,不见了?

        呃……楚若谦愣在当场。话还没讲完呢,这样,算是她了解、明白、并且答允了么?不知怎地,心下有一丝丝难受,好像满满的心,突然空缺了一块。

        灯红酒绿,她还没喝,只有若云喝了好多,怎么好像,她却要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