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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辅国者仁



                                            因为停职了,所以史长发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局里的领导一直没有过来,史长发猜想也许还有转机,王局长可能会让他暗地里调查一些上层的个人问题,反正已经卷进去了,不是想退出就能退出,明哲保身在此刻也是危险的。

        史长发把办公桌的玻璃板下的照片抽出,是钱星和他的六名下属,当年令犯罪分子闻风丧胆的神警七人组。照片已经泛黄,倒不是时间太久远,只是史长发常在办公室里吃泡面,照片长期受热的原因。史长发把箱子放到桌上,拉出椅子坐下,目光在照片上一一扫去。钱星坐在中央,他身后站着范长存和吴乐,于进站在范长存旁,罗伟站在吴乐旁,郑望龙蹲在钱星身前左边,荆洚晓蹲在右边,七个人像是一家人般,脸上洋溢着喜悦。那时史长发刚从派出所调到刑警队,把他们七个人当成天神一般,钱星总是教训他要有自信,不然白长了一颗高智商的脑袋。尽管在后来的工作中史长发发现他们也常出错,但崇敬的心理却从没有改变,即使当上队长以后也是。

        然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没有什么是长久的。

        “或许,是到了找荆洚晓的时候了。”

        史长发摩挲着把照片放进贴身的口袋,掏出手机,想了下又放回,离开房间去门卫室打电话。

        “老荆,是我……史长发……嗯,有事,两点半,老地方见。”

        回到办公室时王局长正在等他,只一会不见,王局长像是又老了几岁,一脸疲倦,见到史长发不自然的笑了笑,招呼他坐下谈。

        “情况你也都看到了,本不想让你卷入的太深,但现在看来……晚了。唉,让你大休,这也是个机会,我们要先发制人,苏绣旗的伤一时半会好不了了,罗伟我让他查胡市长去了,你呢,我希望你到省会走一趟。据我所知,于进曾与韩秘书交往甚密,今年又经常跟胡市长有饭局,八面玲珑啊。于进这个人不简单,钱星在时就告诫过我,对于于进,不可不用,也不可不防。”

        “你是说,钱队长早发觉于进不正常啦?”

        史长发惊诧的问,钱星对史长发可以说知无不言,但这件事却从没提过。史长发一开口便醒悟到,王局长要向他交底了。

        “是的,当年钱星的死并不是意外,当时我们正在秘密调查林家的问题,与林家有关的政府官员遍布全国,关系网之深之广令人不安。为了保密起见,参与调查的只有钱星、于进、荆洚晓,加上我只有四个人,调查中意外发现市领导的一些个人问题,然后钱星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但似乎有所顾虑,后来告诉我于进有问题,要我防着点。我问有什么问题时他却转移话题,跟我说不能把林家搞垮了,镇西的经济命脉全靠林家维系。我猜他一定查到了什么,可每次问他都闪烁其词,只说镇西除去林家的产业就只剩下空壳了。直到出事的那天晚上,他去跟踪当时还是市长的柳克民,临走时突然对我说如果有人要杀他的话,那个人一定是于进。”

        史长发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两眼通红。

        “钱队长是……于进杀的?”

        王局长摇摇头,长叹一声,要史长发坐下。

        “我也这么猜的,但没有证据。我一直都在后悔,那晚为什么没拦着他。钱星像是早知道自己会出事,但还是去了,他那模样就像是要去豪赌一把。那晚他还破例给我写了副字,是横副:辅国者仁,就是我办公室里挂的那个。钱星的总是这样,有什么问题全都自己一个人担着,还有他那臭脾气,当年如果不是得罪了局长,他升官的机会比我多……”

        王局长说到钱星的事,唏嘘不已,布满血丝的双眼暗淡无光。

        史长发开始明白,当年荆洚晓为什么要离开警局,钱星又是为什么总跟他说人不可貌相,原来指的是于进。而在林家灭门案发后,王局长对于进的奇怪态度,那种提防心理原来是源于七年前钱星的死。

        “您是想让我查于进跟柳克民间的关系吧?”

        “还有于进和美国人之间的关系,是否存在叛国行为。”王局长顿了下,又说:“或许,还有日本人。”

        史长发腾的再次站起,这回把椅子带翻了,双拳紧握。

        “于进……他跟日本鬼子有关系?!”

        王局长点点头,也站了起来。

        “钱星死后,调查停了一段时间,后来我让罗伟继续查,单线联系,发现于进常到长平市,和一个叫何莉的女人来往甚密。这个何莉就是林震业的情人,罗伟调查到她的背景很复杂,父亲是日本人,四岁时随母亲去日本,十八岁时又跟母亲回国定居,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搬一次家,经常出入高级酒店,交往对象以现役军人为主。后来忽然上了大学,毕业后到镇西,很快接近林家,并成为林震业的情人。案发前就已经失踪,不排除逃回日本的可能。在何莉留在林家期间,于进和她还有联系,郑望龙与她的关系也很复杂,而何莉一直与境外有联系,只不过是现在还没破译密码,不知道有什么秘密。国安局七年前就插手了,不过我还是希望,案子能由我们破获,算是给钱星一个交待。”

        王局长走后,史长发仍在震惊中没恢复过来,他即震惊于进的深藏不露,也震惊罗伟的坚忍,史长发早该想到,就算罗伟调查能力强,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查到那么多有用的线索。

        墙上的石英钟滴答滴答的响,史长发则在努力理清思路,他没料到这起案件竟与钱星的死有关,更没料到于进可能是凶手。

        这两天来,一件接一件的意外让史长发感到有些疲惫了。

        “噢?这不是史队长吗?怎么?要回家啦?”

        FBI观察员汉娜突然出现在门外,一脸嘲笑的看过来。史长发感到厌烦无比,心头无名火起,想要痛殴眼前这个冷艳的美人。也许是感应到史长发的杀气,汉娜没再说什么,只立在门口耸耸肩,走开了。

        史长发感到奇怪,汉娜又到刑警队来干什么?可一抬头发现已经两点二十,还有十分钟就到约定的时间,荆洚晓又该骂他跟娘们似的爱迟到了,于是匆忙披了雨衣,抱起纸箱往外就走。

        因为雨灾,市区又发生了哄抢事件,所以街上除了警车和军车外基本上看不到其他车辆,不多的行人相互警惕的留意对方的微小动作。除非必要,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出门。

        天空依旧阴沉,像是已经傍晚。雨明显小了,只是仍不时飘洒一阵雨滴,甚至仅隔一条马路,两边的人就有不同的遭遇。

        史长发急匆匆的在雨中赶路,他没有自行车,公车上交了,也打不到的士,只能抱着盖了层衣服的纸箱走在雨中。等他赶到六秀公园时,荆洚晓已等的有些不耐烦,清萍亭里满地烟头。

        “是为了林家灭门的案子吧?”

        荆洚晓一开口便直奔主题,他一点也没有改变。
        史长发左右张望,发现没有一块地方是干燥的,只得继续抱着箱子。

        “嗯,钱队长说过,将来有什么大事件发生的话,可以找你。”

        荆洚晓又弹出只烟,叼在嘴角,却并不点燃,眼睛转身清萍亭旁的小水塘,几捧荷叶顽强的支出水面,歪歪扭扭,让人立即想到‘残荷听静雨’的诗句来。荆洚晓的目光收回,与史长发对视,只一刹那就变得令人捉摸不透了。

        “那么,说说案情吧!”

        史长发有些犹豫,荆洚晓一笑,掏出打火机点燃香烟,吐出团湿漉漉的雾气。

        “胡市长、人大的柳克民、于进,好像王局长也与这个案子有关。”

        史长发心中一动,想到也许荆洚晓知道比他多,毕竟是他七年前就开始查的案子,说不定关于王局长,荆洚晓还知道些内幕。想到这里,史长发不再迟疑,说林家灭门来发生的事一件件说出,荆洚晓脸上阴晴不定,时而悲伤,时而愤怒,但却没插过一句话。最后史长发说到王局长,把心中的疑问全部提出了。

        “钱队长为什么要送王局‘辅国者仁’这四个字?钱队长从不轻易给人写字,我想他肯定有什么深意。”

        荆洚晓目光复杂的注视着史长发,再次点燃一支香烟。

        “看过三国吗?诸葛亮六擒孟获,以强大的军事力量和宽容的仁心降服孟获,化敌为友,使边疆安定。钱队的意思就是要做一流的强国,不止要有强大的武力,还要有仁心,这样才能不动声色的将天下收于囊中。辅国者仁,钱队是指对日本鬼子要宽容,他不是也常跟和你说日本的民众是不喜欢战争的吗?”

        史长发一脸疑惑,又隐约想到什么,还想再问清楚些,但荆洚晓显然不再做解释,因为他接着又说了句让史长发倍感意外的话。

        “不过,我不会插手这个案子,也不会给你提供任何线索,我劝你也别再查下去,最好辞职跟我当私人侦探。”

        “那钱队长还要我找你……”

        “就算老家伙在,我也绝不帮忙!仁心?哼,对于禽兽讲什么仁心?真是老糊涂了!”

        荆洚晓眼中突然有了泪光,愤愤的说,他的每一句话都让史长发莫名其妙。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考虑下,跟我一起干吧,等你电话。”

        史长发抱着纸箱望着细雨中渐渐远去的荆洚晓,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这桩案子,说不定荆洚晓知道全部秘密。辅国者仁,钱星不会无缘无故送王局长这么一副字,他究竟想告诉王局或其他人什么呢?

        一阵冷风灌进解开的雨衣,史长发禁不住打了个冷战,他腾出一只手系上扣子,戴上雨帽,走进雨中。

        回到家,虞多多正在给婆婆按摩,史长发的三舅也在,见史长发回来了,显得有些神色尴尬。虽然大家都很客气,但史长发明白,三舅又来和母亲要外祖父的遗产了。当年外祖父去世时,把所有遗产全部留给了史长发的母亲,大姨没说什么,三舅却不算完了,一有机会就找上门,开始还骂,后来就什么都不说了,吃住在姐姐家。史长发的三舅只有四十几岁,是陈家最小的孩子,从小受宠,因此养成娇惯的性格,好吃懒做,遗产没他的份简直就是断了生路,自然不肯善罢甘休。这回居然在雨灾时也能找到史长发的家里来,三舅无耻的毅力让史长发刮目相看。

        史长发回家是收拾行李的,他不知道去省城要待几天,同时心里也惦记母亲的病,犹豫是不是听荆洚晓的话辞职不干了,但现在的案情根本没留给他退出的机会。本来史长发还想从母亲那打听下王局长的事情,但看到母亲脸色不太好,便什么都没问。

        打过招呼后,史长发拉虞多多回屋,告诉她自己要去省城几天,虞多多忙给他收拾行李,一句话也不多问。史长发看着一脸疲倦的妻子,刚三十几岁便已经老的像四十了一般,史长发心痛的抓住妻子的手,轻声的说了句对不起,虞多多转过身来,什么也不说,只抱住史长发,两颗跳动的心紧紧相联。

        但就在这时,母亲屋里突然传来陈宇的一声怒喝,然后是三舅惊恐的叫喊,史长发和妻子同时一哆嗦,忙向母亲的房间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