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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你不说,我走了。藏着揶着不像你的行事。”说着起身,却被他一把抱住,“就不能消停些?还是那个急子,既说了交给我解决,还有什没放心的?”

            “不是不放心,总得有个说法不是?哪怕把我卖到科尔沁当使唤丫头,你也给个准信儿,省得不上不下的憋着难受。”我顺势靠在他臂腕,轻轻叹了一声,突然想起这些年的奔波与辛苦,恍如一梦。

            胤禛微微扬起嘴角,“丫头?你倒说说看,丫头做的活计,你都会哪些?”

            “你小瞧我了,洗衣服、做饭、洗碗、拖地、年终大扫除……”我一一数着,越数越郁闷——赶情我会的东西还真是丫头做的活计,可这些年,的确是这样过来的,对普通人而言,家务是逃不了的家庭作业。

            胤禛沉了脸,环住我的手臂不觉紧了紧,我倒笑了,“别在意,其实也有乐趣,为家务操心,总比为天下操心轻松。”

            他不说话,半晌方缓缓开口,“从前的都过去了,从今下了朝堂,我只是你一个人的胤禛。”

            有泪滴在他的马蹄袖上,瞬间吸干,晕湿了一点一点,变成一朵朵暗的。谁都没点明,他既然是皇帝,必然有后宫,就如同当年,他既然是皇子,必然有后院。

            良久,我打起精神,乍然重逢就考虑这些问题实在煞风景,况且,这些问题并不是考虑就能解决的,它们就好象乱麻,越理越乱,唯一的办法,只能变作鸵鸟,无视也许才能让自己真正放松。当然,无视的前提是那个男人真的在乎你、爱你、保护你。

            “胤禛,阿拉坦究竟怎么说?”重回到这个话题,我不愿伤害这个男人,还有些舍不得赛罕干净澈澄的眼神,末了又加一句,“牧仁的伤势如何?赛罕呢?这些日子可好?”

            胤禛笑了,“你倒是谁都放不下。行了,今儿晚了,有什么明天再说。”我还要追问,他向帐外吩咐伺候更衣安寝。

            有些犹豫,一个无名无份的民,就这么睡在皇帝的大帐?

            他已有查觉,将我的身子板直,与他对视,“如儿,我们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不错,如今我是大清的皇帝,可也是你的胤禛。我记得从前就说过,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哪怕是高墙背后的紫城,我也会让你自由快乐的生活,与从前无异,不,比从前更好,老十能给你的,我一样可以做到。”

            我笑了,他目光一亮,俯身下来……

            一个缠绵细致轻柔的吻,胜于一切话语。我醉在其中,这里就是我的归路。眼角湿润,重回到灵魂眷恋的地方,原来是这样安然的幸福,原来是这样燃烧的痛苦。

            随后十余天,因为身上的伤,他不许我出大帐,也见不着除胤祥、宫、太监以外的人。这次行猎,那拉氏没来,倒是弘历、弘昼随行,弘历?乾隆?我有些好奇,可更好奇阿拉坦的态度。只知道他和胤禛长谈以后,牧仁的伤稍稍好些,父子三人就赶回科尔沁处理此次政变的余波。就这么了结了?有些难以相信,甚至连告别都阑及,他们三人就又消失了。

            连带着我的包,还有我的梅簪心,都无人提及。背包在逃命途中,根本记不得最后究竟有没有带到营区。至于梅簪心,我能让胤禛去要回吗?总感觉这是我和阿拉坦的私事,何况如今既得了人、得了心,信物反而是其次的,他不还,我去要,是否太过小气?再怎么说,阿拉坦也不是当年十多岁的少年了,他是大权在握的王爷,不能不考虑他的面子和感受。

            科尔沁一直没消息,“一直没消息”是不是等于好消息?我每天在大帐里闲着没事就喜欢胡思乱想,最挂心的居然是巴雅尔和乌日娜,如今格根塔娜没了退路,不是死也是终生被圈,倒是这两个孩子,一个格懦弱,一个还是稚嫩的幼芽。哪怕此事无甚直接牵连,只怕也会留下永恒的印记。

            孩子,不自主的总想起毓歆,也想起……胤誐。想起林里的迷醉,想起温泉水的荡漾,想起他数年的包容宠溺,想起生产时的惊心动魄……不呆了过去。

            妈妈的话如同暗示,让我跟随自己的心意,其实,也的确如此,我想,不是因为失去以后那种心慌难逃的空芜感,也许我也可以在属于自己的时空平静的生活。可我还是来了,连身带心,只希望全部交给那次百世难寻的的真爱……

            胤誐,胤誐的付出如同密网,细细将我捆绑,不是不甜蜜的,却总觉甜到忧伤、甜到忘了所有,甚至,忘了自己。沉溺在他的爱里,甚至不用付出,让我慢慢忘却了爱情是互动的。不知是谁的悲哀,但胤誐,确是我最对不起的男人、最无法承受的深情。

            十余天后,腿上的伤终于开始愈合,结了厚厚的笳,去腐生肌的药抹上去,胤禛抚着我的伤处,“每次都出状况,如今样貌变了,好容易相见,还是这莽人。”

            我握住他的手,轻轻笑,“我也不明白,但能回来就是奇迹,何况虽受了伤,究竟还是命好,你知道蒙古人善骑射,我一个人骑马逃跑,那么多箭手在身后拿我当靶子,都没命中要害,现在想想,真是后怕,能逃出来,已经是福大命大了。”

            他的面紧了些,似乎也同我一样心有余悸,“如果你真有什么事,我让整个科尔沁陪葬。”

            “胤禛”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别这么说,也别这么想。我本来就已经死过一次,如今这样已经是赚了,我不要你心存恨意,尤其是为我。”

            紧紧的,他将我搂在怀里,胡子微微咯人,左右躲不开,使劲儿推他,“快放开,你那胡子咯得人难受。”

            胤禛低笑,热气全哈在我的耳垂上,酥痒难忍。分明是寒冷的草原秋,我却阵阵作烧,面颊滚烫,“别闹,看一会儿伤口又破了。”

            他松了松臂腕,急急看视了一下那个难看的笳。我不闷闷开口,“不知道会不会留下明显的疤痕?”说着下意识摸上那个伤口,却被胤禛拉开,“别碰,老是摸它好得慢,朕已经吩咐太医用了最好的去腐生肌药,不会留下疤。”

            我轻笑,回头看他,“你一会儿‘我’,一会儿‘朕’的,也不怕说混了,赶明儿在朝堂上也我呀我的。”

            他的眼眸深处有无限情意,手掌在我伤口附近细细抚摸,又顺势到大腿内侧……温和厚实的掌心带来阵阵悸动。低唤一声“胤禛”我靠在他怀里,隔着中衣,能感觉到炽热的体温,不知是他的,还是我的……

            空气中流淌着温情浪漫的情愫,还有,还有蠢蠢动的……可他低一叹,将我放平在上,跟着躺下,从身后搂住我,“伤口刚接笳,太医说得小心,你这腿再不好,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启程回京?”

            我笑了,继而又哭了,然后依在他怀里沉沉睡去,无梦无念,安心踏实。

            数天后,腿伤好了很多,行动没什么问题,除了骑马。胤禛有空,常带我到附近转悠,跟着一众侍卫、太监、宫,既便隔得远,也能感到和从前毕竟不同了。

            “安如,你也好得差不多了,明日的晚宴,陪我一同出席可好?”

            “嗯?”我抬头看他,炕出什么异常,可我向阑喜欢热闹,再说陪着他,以什么身份?宫?

            胤禛微微一笑,“别担心,我都安排好了。”

            嗯了一声答应着,心下有些惴惴,我不是从前的宝平格格了,我会是谁?真的一个说不清来历的民能留在皇帝身边不受非议吗?

            似乎还阑及细想,我就被安置在妆镜前,由宫细心梳妆打扮。

            不知是否现代人平均寿命长于古时的原因,与这个年代的同龄人比,我的确显得年轻许多,眼眸明亮,只有笑起来时才有淡淡的细纹,却让人觉得柔和。看向镜中的自己,不是当年青逼人的宝儿,却另有一种妩媚动人……这难道是他们说的“”?

            修眉点唇,染甲画腮……一会儿功夫,整个人明媚起来,如同盛开的,少了青涩,多了圆润,眉目里的灵动,带着丝丝媚态;微微上翘的嘴角,如同随时挂着微笑的铃铛。

            我摸了摸头发,真遣憾,我微微带着大波浪的发端,现在几乎炕出了,刚穿越时的披肩发,已长至后背中央。犹记得胤禛乍一见我,抚着我不算长的长发,“怎么这么短?”

            我用手比着脖颈,“刚来时只到这儿,如今长得长了。”

            他微微笑,并不深究,目光里的包容与宠溺几乎让人不敢直面。

            想及此,我乐了,宫也抿着嘴笑,“公主今儿好气。”

            嗯了一声,猛然反应过来,转身急问,“公主,什么公主,谁是公主?”越想越害怕——如果胤禛给我一个公主的身份,这表明什么?我们岂不是永远不可能在一起?心跳作一团,头脑有些发晕,想不透彻他的用意。

            那宫刚答言,外头有太监报,“皇上驾到。”众人跪倒在地迎驾,我走上前问,“这是怎么回事?谁是公主?”

            胤禛挥了挥手,下人鱼贯退出,一脸高深,然讲明。我完全慌了神、“你,我……”半晌说不成句,他微微一笑,携了我的手,“走吧,外头都准备妥当了,救你这个主角登场。”

            “胤禛”我突然觉得这大帐的外面有个陷井等着我,等着我一步步靠近,一步步落实。下意识拉住他的马蹄袖——我宁可没身份,也不愿要这么个没希望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