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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抗旨不遵,谎报病情,朕派太医前去张家口探视,谁知他正在烟巷喝酒,左拥右抱,好不快活,他究竟是否把朕当作皇帝。”

            还未来得及答话,身旁胤祥也上前劝,“皇上,十哥虽行事鲁莽,此次也却有过分之处,但请皇上念在兄弟情份,稍安勿躁,且待他回京再做处罚不迟。”

            胤禛微眯了眯眼,看向胤祥道:“怡亲王,你总清楚,自朕登基以来,内忧外患、国库空虚,正是得用人为大清谋番事业的时候,你瞧瞧朕的这些个兄弟,今日上折、明日联名,有哪件事是为大清着想,全都虎视眈眈更高的权位,圈了一个十四弟还不够,如今又来一个管他不住的老十,一天一个本子,全是参后宫……”

            说到这儿,他住了口,可我明白,胤誐定是隔三差五参我,只怕还有其他人,一个蒙古公主没名份也就罢了,天天侍寝占尽后宫雨露,这么大的话柄,此刻不参更待何时?

            心下凄楚,胤祥看我一眼,复又道:“正为如此,可见十哥长情,这许多年来未变,竟也不许旁人变心。皇上,还望你看在吉雅、毓歆面上,且等押他回京再做定夺。”

            胤禛仰天长叹,生生将我的地上拉起,眼底尽是血丝,“你向阑爱跪人,自重逢,倒有两次跪我,皆为老十求情。”说着一顿,咬牙道:“若朕今日铁了心思,除之而后快,你如何?”

            我一呆,前尘往事涌上心头,胤禛此怒,竟不单为胤誐抗旨,背后牵拉绊扯,扯出多少前因后果,更有甚者,一石激起千层浪,只怕不论是否折损了胤誐,都有人拿这个作文章。

            回来究竟是福是?我们重逢了,可哪怕重逢,还能如一切从未发生那么轻松吗?闭上眼,缓缓睁开时,我看定他,“吉雅不通政务,皇上英明,既是做出决断,吉雅自当遵从。”

            “吉雅”胤祥在旁急唤我,胤禛微眯了眯眼,正开口,我接着道:“但请皇上赐死敦郡王前,恢复吉雅十府侧福晋的身份,为吉雅正名为——鄂宝儿。”

            大殿内悄无声息,每个人都在酝酿着自己的情绪,我反而平静了——对,我从没爱过胤誐,但这不表示我对他没有感情,哪怕是铁石心肠,也会滴水石穿。谁能想像,假如给我们一辈子漫长的时光,我会不会也有一天爱他如同爱胤禛那么锥心刺骨、牵肠挂肚?有些感情,时间长了,界限会很模糊,分不清楚究竟是灼热的爱,又或者是温暖的情?

            良久,胤禛乍然松开我的手,“原来如此,可笑我冷静一世,却为一人痴迷,竟以为能留得住你的人,既如此,来人……”

            我跌坐在地毯上,胤祥不知何时在背后扶住我,那繁复的王爷朝服,看得我头晕眼,缓缓开口,看向胤祥不复年轻的手背,“是啊,你向来是留不住我的人,只留得住我的心……”

            胤禛愣住了,高无庸已进殿等旨,却迟迟没听见他颁下旨意。有什么东西敲打在我心上,一下又一下,听得时间久了,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心跳,正常的噗嗵着,甚至感觉不到紧张。如果注定要这样,那就这样吧。闭上眼,眼角微有湿意,泪却干了,流不出来。

            “四哥”胤祥低唤,声音竟有几分哽咽,“你们何苦折磨彼此……”

            这句话后,又是死一般的沉寂,不知何时天暗了下来,宫添蜡点烛,胤禛摆了摆手,“你们出去吧。”说着走近前扶住我,他清朗的眼底有些混浊,加着说不清楚的情绪,半晌,看着我却吩咐高无庸道:“传朕的旨意,将敦郡王捉拿回京,交由怡……廉亲王审明此事,再作定夺。”

            我努力扬了扬嘴角,泪却下来了。他将他交给胤祀,也算是手下留情吧,胤祀对这个十弟,向来颇多回护。

            低唤了声“胤禛”,他倒笑了,“好容易得了个机会能留住人,怎么还能白白错过,我若真把他父如何了,你还会留在京城,待在我身边吗?”

            我摇了摇头,又点头,心下乱作一团,理不清这纷繁的思路,还有毓歆,那么开朗、那么率真,她值得拥有幸福,她不会辜负幸福……我不想让她在失去母亲之后,眼看着宠爱自己的父亲也不得善终。

            胤祥微微一叹,张口说什么,终于还是起身悄悄离开。

            大殿内又安静下来,我细听那噗嗵的声音,是胤禛的心跳——更有力、更缓慢,也更沉着。

            “胤禛,朝堂上的事,我一直都不想管,但毕竟他多年待我的情份,还有毓歆……我不想指挥你如何如何,只想你给他一个公正的判决,安渡余生。”

            他微蹩了蹩眉,喃喃自语,“多年的情份?如今可不是他起头上折子说你……”

            “那是他不知道,幸而他不知道。”我看向他,觉得此刻的胤禛只是无法释放压力的小孩,逮到什么就拿什么出气,“这不好吗?难道要胤誐也认出我?然后继续纠缠?又或者他忍心放手,但你让毓歆如何自处,又让他如何面对?”

            胤禛不说话,昏暗的光线下,他的侧脸犹如雕像,线条那么明朗坚毅,借着天光,泛着淡淡的象牙肤。

            末了方长叹,“只是难为了你。”

            “不为难,我只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就够了,其他风言风语,你面对的比我面对的多数十倍,可我们无力改变,哪怕我空有一个名号,还是会落下专宠的名声。既然如此,不如就让他们去吧,我只想在你身边,其他的,再不敢奢望。”我忽忽打断他,看见他眼底的伤痛。

            “吉雅”胤禛低唤我,又说不下去,我冲他挑眉一笑,“别说了,你如今说话越发泛着股酸味儿,那些话我们都明白就行,说得出口,那就不是爱了……”

            他微微牵起嘴角,相视了然。

            原来我们都不年轻了,在脉脉温情中更容易得到满足与充实,如果现在再让我去轰轰烈烈的爱一场,可能要考虑清楚,是否值得付出,是否一定会有收获?虽然感情是没有值不值得的,但年纪稍长后,不如年轻时那么洒脱,也许也是因为经历,经历瓤个人都不复从前的轻松、从前的狂热。

            “胤禛”我揽住他的脖颈,“幸而我们年轻时就相爱,如果等到今天,一切从头开始,我可没那个耐心,和全天下的为敌。”

            他低笑,刚才的紧张与愤怒似乎都烟消云散了,此刻,我们只是彼此依偎的普通夫,说间玩笑,讲一些琐事,在这样平静的时空里,渡过悠悠的岁月。

            30、诡异暗涌

            一切都似乎过去了,我静静在待在养心殿,但我知道是平静背后一定隐藏了太多的潮涌。胤禛面对的人比我多,面对的事比我多,面对的压力也比我多。他不说,我不问,我们有时就这么淡淡的相处整一个晚上,也许一句话都没有,但内心的幸福与安全感是不言而喻的。也许普通的夫也是如此,而他身为帝王,能有这样普通的感情已经是奢侈。

            “胤禛,我替你梳头如何?”坐在灯下,已深了,不知为何,两人都没有睡意,算起来,胤誐快到京了吧?

            他抬眼瞟我,“你会伺候人?”

            “不会”我一挑眉毛,见他才要接口,忙接着道:“我会伺候天子。”

            胤禛笑了,坐直身体,我顺手抓了把牛角梳,解开他的发辫,长的,直到腰,微有些油,握在手里细细的一把,说不出什么感觉。他是养尊处优的皇帝,可他是天下最辛苦的脑力劳动者,一梳梳下来的断发、碎发,缠绕在指端,一会儿功夫,已有一小撮。

            将那撮头发,悄悄放在腰间的荷包里,他却突然转身拉住我的手,“干嘛?”

            “怕你变心,留着把柄,以后若是你变心了,还可以做小人扎你。”我笑,却见他蹩紧了眉,“吉雅,你还是不放心。”

            我知他误会了,却也不辩解,顺势坐在他膝头,“我的心在你那儿,我放不放心你不知道?”

            他微一沉吟,抬眼看我,“我知你对我放心,却对别人不放心。”

            我哑然,原本只是玩话,他拆解出来,却果然如此。

            良久,但听他微叹,“其实我在想,我们每个人的结局,你是否都知晓了?”

            我一愣,倒没料到他转到这个上头,细细追寻历史上的他们,每一样都只有一个大概,说到过程点滴,其实什么都不明白,况且多了一个我,天知道吁样的影响。“我若是知晓,就不着急了,偏就是不知道,才拿捏不住你们的心思,包括你,包括胤祥,包括我自己。”

            “哦?那你当年怎么说……”

            “嘘~”我作势噤声,“我当年是病得糊涂了,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只是我常想,天子之怒,流血千里。我既可怜胤誐情痴,难以为报。但之所以回来,是为你独处高位,却尝尽人间孤独。所以,我能分清自己该干什么、要干什么。不求胤誐富贵高权,能保他父平安,已如我愿。”

            胤禛两指揉着眼角,我忙接道:“只此一愿,若再为他人求情,你只当耳旁风便是。”

            “他人?还有什么他人?”他睁大瞪我,“看来你欠的情债太多,不能再让你出去见人,见一个多一桩事,见一双惹一车。”

            我笑,他紧绷着脸;我还在笑,他还是紧绷着脸;我伸手触他的痒处,结果反被他制住,这下,笑得我面红气粗,连声告饶,他这才笑了,微扬的嘴角,带着如星的眼眸也逐渐明朗……

            我想我们都知道对方要什么,也竭尽所能给对方带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