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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他二人答应着出屋,我带上门,轻轻脱下旗袍里的长裤,审视烫伤。幸而是水,若是热油,只怕真要撕下一层皮肉。只是大腿内侧细嫩处有些发红,也没起水泡,不用上药晾晾也就好了。

            门吱哑一声开了,坐在帐内,只道是晓,我吩咐道:“不用上药了,才看了看,没真烫着,我睡会儿,你先出去吧,若是皇上回来再叫醒我。”

            却听见有人低笑,一把掀开帐幔,“你又这么无声无息的,不知道哪天就被你吓死。”

            “是谁大白天的放着帐子?”胤禛笑着坐在边,“怎么?被烫着了?”

            “没,才茶壶翻了,溅到腿上几滴,不过红了些,没真烫着。”

            他皱了皱眉,撩开旗袍细细看了一番,沉声道:“伺候的人也太不当心了。”说着侧身喝什么,我忙忙拉住,“你倒不怪我自个儿不当心?又没真烫着,乱发什么脾气。什么时候真有人惹了我,你再站出阑迟。”

            胤禛坐在我身后揽住我,“就是你这脾气,惯得下人都没规矩。”

            我轻笑,“哪怕一百个人天天围着你转,小病小灾也免不了。曾听闻,平日多些小灾,方不至有大。我呀~”说着转身看他,眼眸带笑,“很懂得知足。”

            胤禛一愣后,反应过来我的话中话,嘴角慢慢扬起,露出一线白的牙齿。我们谁都没说话,他抱我抱得紧了些,轻轻摇晃着,摇到我几乎要睡着,却听见他似轻叹一声,缓缓开口,“今儿的折子,说是老十后日窘京了。”

            我没吭声,等着他的下文,他也不吭声,半晌方道:“你没什么要说的?”

            “嗯?”我奇道:“我要说的你早知道了,何必再说一遍,让你心里添堵,横竖我知道你必不会失信于我便是。”

            胤禛拉起我的手,放到他脸上,就这么反手抚摸着他脸上的线条,用触觉感知他的表情,原来他没笑,也没皱眉。我想像着,他一定在思考什么,无喜无忧无怒,只是单纯的思考。

            “既知道我不会失信于你,怎没替他多求一些,比如爵位?如果你开口……”

            “如果我开口。”我打断他,“你也不会答应。更何况,胤誐他,志不在朝堂,又何必强留于他,徒添烦恼。”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将我板转身看定我,要说什么,终于没说。

            轻轻将头靠在他胸前,听见他有力的心跳,比平日快了一些,也比平日强势一些,似乎无法抑制住那些万丈豪情和心潮澎湃——如何处置胤誐不是最重要的,假如一开始是因为我,但最后绝不是因为我。朝堂之上,一切都服从于政治,胤禛他登基不久,若立志想做出一番事业,必然得有同心协力的朝臣相助,这只是刚刚开始,那以后无数的风波,最后都是为了更强有力的统治打基础。

            我闭上眼,努力让自己沉醉在他的心跳之下。那些潮来潮往,不是人力能阻止的,也不是单纯凭爱意就化解得了的。

            世界从来都是多维的——有时单纯、有时复杂;有时是爱统治人间,有时又是利益;有时也许什么都无所谓,但有时又因为一句口角永记一生……我们永远无法分辩,究竟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一切都如同转动的车轮,留下淡淡的痕迹,永远朝前,不知疲倦。我们只是那些尘土,或飞扬、或辗转、或凋落、或深陷……

            两日后,昔日名声显赫的敦郡王被押送回京,交由廉亲王审理他抗旨一事。

            毓歆来找我,但她居然是笑的,因为他阿玛只是抗旨,没有生病。

            我撒然想哭,为毓歆这份纯孝。有多少人能懂得究竟什门是最重要的?这个时候她却宁愿他阿玛身体健康、得保余生,不作他想。这里面有多少勇气、多少豁达?甚至是我,也未必如此洒脱。

            “你不担心你阿玛了?”我迟疑着问,怕她以为他四伯仅仅是他四伯而已。

            毓歆想了想,“我相信你,也相信皇上,阿玛虽是抗旨,但……但我总觉得他是……故意的。”

            “嘘~”我捂住她的嘴,“怎么这话也是敢混说的?”

            毓歆的眼睛弯了,指了指我的手。待我松开后,冲我嘻嘻一乐儿,要说什么又突然沉静了,良久,听她轻轻叹了一声,“吉雅,其实我觉得阿玛早就无心朝堂,这些年一直活得很累,也许他只是趁此机会脱身。”

            我听住了,胤誐的心事我自然明白,从前他就曾萌生退意,但毓歆不过15岁,却也如此通透,却是我没料到的。

            “不怕你笑话,自我额娘过世后,阿玛一直就活在回忆里,对周围的人情变故本来就不甚在意。四伯待我虽好,却与我阿玛素阑睦,自四伯登基,阿玛去意更坚,偏四伯的脾气,又是个好强的,两人都等着对方提起此事,两人都不肯松口。此次抗旨,四伯得了借口,阿玛顺势而下,岂不是两双的法子?”

            “毓歆”我打断她,“你可想过,你阿玛顺势而下,世人势利,你们一家,不如从前那么……”

            “风光?显赫?权势?”毓歆接口,“想过,可这些都没阿玛健康重要,他若是退了下来,心情一定比在朝中轻松,这比什么都好。”

            嗯了一声,我顺手替毓歆紧了紧她发间的珠。

            “吉雅,你怎么了?”她转向我,有丝奇怪。因为这个动作,也许还有我的表情。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像你一样15岁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只知道上……只知道整天疯玩,没孝心也就罢了,连人心都还没长全。”

            她噗哧笑出声,拍拍问作老成,“没事,现在长全了,还来得及。”

            我笑,虽然是无奈的,果然是长全了,但阑及了。不知道爸妈如何,但我能回去的机率几乎为零,如果再回去,是否时间还停留在穿越的那个时候?如果不回去,那他们岂不是以为我神秘失踪?一切都是问题,一切都无法解决,我注定无法回报给了我生命的父母,只能在这遥远的时空,永远的爱着他们、念着他们。

            “哎~”毓歆笑罢,长长叹气,抓起桌上的一枚早桃,把玩着又不吃,“看着阿玛真累,看着你也累,看着四伯也累,我呀~今后……”

            “今后什么?”我像敏感的家长,突然就闻到她话语里不同平常的一些危险因素。

            “今后可不想这么长情,没得把自己给憋死。”她一口气说完,我听得眨巴着眼睛不知如何反应。

            毓歆扬起嘴角,眼睛跟着弯成微笑的月亮,“反正只要将来的额附敬我重我就成,其他的,还是少用心得好,没得大家都累。”

            我嗯了一声,这也是一种方式,说起来挺好的,感情上越独立,越不容易受伤害。眼看她,这个儿和我不像,和我妈妈也不像,也许是物极必反,她的思想倒适合替我穿回去,然后混个风声水起。

            想到这儿,不笑了——从前担心毓歆,谁知她过得比谁都好,因为她豁达,明白什门是最重要的。这点很关键,也很难得,尤其出生在皇室。不是教得会的,全靠个人参悟,幸而这个儿虽独自成长,究竟不失所望。

            数日后,胤禛下旨:胤誐被革去了爵位,拘于北京家中。

            胤誐当即请旨前往自己北京郊区的一处别苑,胤禛先还翻着折子沉声道:“说吧,既是被拘,拣清静地方磨磨你素日浮躁的情也好。”

            谁知待弄清楚地方,胤禛将抬手朱笔掷地,龙颜大怒,“你那处别苑朕也知道,地方不小,还有温泉,你倒是个惯享受的脾,获了罪还得个好地方,这还拘什么拘,不如把朕拘了算了。不准!”

            ……

            这些都是牧仁告诉我的,末了还纳闷,“你说皇上为什么先前准了,听见那处别苑又大动肝火,若不是怡亲王、廉亲王劝着,只怕郡王还有罪受。难不成真为了那温泉?”说着兀自摇头,甚是困惑。

            我怔愣半晌,分不清是难过还是好笑——他二人说起阑年轻了,为这么点陈年往事,倒像小孩子闹情绪,一点即燃。

            “怎么了?”牧仁见我没反应,“可不是应了你的话:得保平安。还有什没如意的?我倒没想到此事就这么轻易了结了,看来皇上还是念着手足之情,再者也许还看在毓歆格格份上,只是圈,且又圈在自己府里。这对抗旨来说,已经是格外的恩旨了。”

            “嗯,我知道。”我小声嘀咕,“你来我这儿没多久,怎么话倒变得多了,不似从前总板着个脸。”说着也不待他回答,提脚出屋。

            “吉雅,你去哪儿?”牧仁追上几步,我头也不回,“找皇上,你不用跟着了。”

            此时天将暗,昏暗的光线里,一切都炕真切,有种虚无飘渺的空洞感。跑过那几条熟悉的甬道,我也不知道找他干嘛,可心里总有些涌动的话,不知能和谁说。这种时候,也许只有他,能安全的分享,不用顾及那些解释不清的前尘往事,不用顾及那些若有若无的羁绊缠绕。

            一脚踏进养心殿正殿的院门,远远看见院中间跪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瘦削、孤单。夕阳将的影子拉迪长,长到分明离得那么远,他的影子却就在我的脚下——是胤誐。

            身旁有个小太监凑近身低语,“公主,皇上此时还忙着,要不公主过会儿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