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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时刻被人关注不是件轻松的事,休息过后,依然要共同面对天下人各式各样的目光。

            第二日清晨醒来,窗外透过一丝曙光,天未全亮,胤禛已起身上朝,我侧身躺在上,混身酸痛,晓扶我下,坐在椅上,镜中的自己多少有些残余的狼狈,右脸颊有些轻微的青肿,几缕头发被血凝住,结成饼,我尝试着撕开,拉得伤口巨痛,“嘶”的倒吸凉气。

            “公主,让奴婢来吧。”晓上前接过我手中的头发,微俯着身,小心翼翼一丝丝将头发撕开。

            “晓,世子没事吧?”我随口问着,有一搭没一搭打听着昨天的事。

            “回公主,世子没事,今早被皇上叫去了。”

            “嗯,晓,单我们两个,不用那么拘紧,每次都‘回公主、回公主’,说得也累,听着也累。”我吩咐着,第一次在镜中细细打量这个贴身服侍我的宫——灵透的眼睛、恭敬的态度,不算出众的容貌,心灵手巧的格。

            “公主虽宽待奴婢,只是这宫里的规律如何能破?”她抿着嘴笑,手上未停,动作细致,一次都没扯到伤口。

            微微一笑,顺手从妆台上挑了枝簪递予她,“我这一受伤,又连累你们忙,这簪我平日也不常戴,你拿了去吧。”

            “公主,这如何使得?”她急着推辞,我打断道:“有什么使不得,又不违犯宫规,这各宫各院的主子不是也常赏些东西给宫太监?怎么到我这儿到使不得了?我虽没什的,也是心意,难为你日日的服侍。”

            晓微一迟疑,福了福身,双手接过,“如此,谢公主赏赐。”

            “起来吧,以后没人不用多礼,你我多说说话,岂不轻松自在?”扶她,她早已直身,冲我一笑,“公主好福气,奴婢虽未进宫时已在雍亲王府伺候皇上,从未见过皇上对谁这么上心。昨日公主出事,奴婢听在场的小太监说,皇上急得纵马赶了过去,见世子抱着公主出来,满头是血,当场就把马房伺候的人论罪关押了,又责五阿哥与世子未保护好公主……奴婢头一次见皇上发这么大火,哪怕朝堂上的事也有怡亲王劝着,昨日为了公主,可是连怡亲王都变了脸,别提皇上了。”

            “晓”我打断她,这簪给了倒省不少力气,可这话再说下去,难免变味,知道牧仁和弘昼安然就行,其他的,我已无力多管。何况若真有幕后指使,我也不必替他人求情。但不知这幕后藏着的究竟是谁?

            我想起年羹尧——想起他虚假的笑、话中有话的言谈,还有年看向我冷淡的表情。还有,那日假山后的熹,回忆中她的几声冷笑,令我不打个寒战。会是她吗?弘历也对我不善,那是她母子二人吗?

            谜团太多,一切未有结论之前,想害我的人,只怕不止这些,我摇了摇头,开口问,“毓歆格格好吧?”

            晓帮我理顺头发,又用朵珐琅质发夹别住顶发,“毓歆格格也吓得不清,昨儿不愿回府,直到皇上下旨让她先行回府这才作罢。走时几次交待奴婢,若是公主醒了就派人告诉她一声。”

            幸而她没骑,要不那马换来换去,没准换到她身上。究竟是想害牧仁,还是想害我?如果预先知道我们会换马,那此人的心计实在深得可怕。

            “晓,一会儿世子回来你让他过来我这儿一趟。”微一沉吟,下定主意,我得让他回科尔沁,阿拉坦最得意的大儿子,不能陪着我这么荒废在清宫里,不知哪天他也许就成了替罪羊,我已欠他父子二人太多,不能再让牧仁继续涉险。

            只是那天牧仁没来,胤禛回荔只说调牧仁到御前侍卫队,我也没深想,他有空总会来找我,此事不急在一时。

            “胤禛,这是意外还是……”再三思量,还是想知道事情始末。

            胤禛微蹩眉,“不是意外。”

            “嗯?”

            “那马被人下了药,只奔到力竭而死。”他微一沉吟,看定我,“吉雅,此事我定会查清,你放心,朕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们?”胤禛周身散发着一种狠决的冷意,眼睛微眯,如同蓄势的猛兽,心内有暗潮汹涌。

            他看了看我,微微一顿,“对,他们。”才接口,胤禛解开我的衣扣,替我上药,“不用管,不必细问,总之,水落石出后,每个人都得付出代价。”

            我轻轻笑了,看着这个细心体贴的胤禛,此时他真不像高高在上的皇帝,俯身细致的察验伤势。伸手抚弄他的长辫,缀着黄丝带、饰着璎珞石,连头发都有华丽的装束,可这一切,都抵挡不住岁月,他发间偶尔能查觉几根白发,轻轻拔出,发根白、发梢黑,天下事、家务事、我的事,操碎了他的心吧?那个容易有限的心。眼角有些湿意,不想再多管,不想再多干涉,我们没几年时间,就让所有空闲的时光都哟厮守吧,我陪着你,直至死亡。

            就这么安静的过了三天,这三天,除了胤禛和晓,还有几个宫太监,我没见着一个外人,甚至是牧仁,还有毓歆,也没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论理,只要牧仁在宫里,得空一定会过来看我,怎么我身上的伤都开始愈合了,他还没出现?

            “晓,一会儿你得空去请世子过来一趟。”我看着桌上的茶杯,青瓷泛着暗,茶水微漾,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

            晓微一顿,“公主,世子调到御林军,自然不似从前那么空闲。等世子得了假,自然过来看公主。”

            “那……”刚一开口,听见门外有人喧哗,细听之下,是毓歆的声音,太监在拦,“格格,不是奴才不放您进去,实在是皇上吩咐了,公主养伤期间,不见外人。”

            “外人?我是外人?”毓歆急了,“你们进去禀明公主,就说我有话要说。”

            我起身,不经意间看见晓一丝慌乱的表情,越发疑心,忍住痛,抢先走至门前,一把拉开屋门。光线直泄而入,阳光明媚刺眼,所有人都回身看我,毓歆微一愣,挡开拦在她跟前的太监,冲到我跟前儿,“吉雅,究竟怎么回事?牧仁被皇上打了,难不成他会害你?”

            “你说什么?”我大惊失,“牧仁被打?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是事发第二天,吉雅,牧仁不会害你,你求求皇上别再罚他了,二十军棍呐,这得躺多少天才下得了?”毓歆拉住我,声音里是止不住的哽咽。

            41、尘埃未落

            “晓”我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世子被调到御林军了吗?”

            她嗵一声跪在地上,院内一众人跟着跪下,“公主恕罪,原是皇上的旨意,不许说予公主知道,怕公主添了烦恼。”

            “烦恼?瞒得了一时,瞒得了一世吗?”
            “公主”晓慌了,我第一次这么发火,思绪纷杂,想不清楚胤禛的用意。他应各白牧仁绝不会害我,那这顿打,究竟是打牧仁,还是打给别人看?

            “住口,世子在哪儿?快带我去。”我打断她,脑后一阵阵痛,却也顾不得。

            “公主,皇上有旨意,若是奴婢今日带公主去,奴婢也活不成了,还请公主体谅奴婢。”她俯身磕头,一院的人怕我迁怒,也跟着磕头。咚咚的声音刺得我满心烦躁慌乱。

            “吉雅,我知道牧仁在哪儿,我带你去。”毓歆拉住我,看了看满院跪着的人,“你们都起来吧,若是皇上怪罪,是我告知公主此事,与你们无关。”

            哪怕是我忧心牧仁,也忍不住宽慰,毓歆不是骄纵的格格,她有同情心、有承担、有爱……

            “格格”晓还想说什么,我微一沉吟,近前扶起她,“晓,牧仁是我侄子,不论他有罪无罪,我这做姑姑的去看一看总在情理之中。皇上不过怕我伤未痊愈,徒添烦恼,可这若知道了再不让我去,岂不是更烦恼?这道理你自然懂得,皇上那儿,我也自会说明,决不牵连这院中众人,大家也起来吧,我去去就回。”

            众人眼看我,又互相张望,拿不定主意。倒是晓微一咬牙,福了福身,冲院内犹跪着的一众宫人道:“公主做事向来自有主张,既是公主如此说了,想来皇上也不会为难奴婢,大家还是起来吧,莫让公主难堪。”

            毓歆见无人再拦,扯了我就往外走,顾不得身上的伤疼,几乎小跑着出了碧水风荷,圆明园此时规模并不算大,可走起来也颇费时力,估摸走了半小时,七拐八绕,直走向偏门。

            “毓歆,你怎么知道这事的?”我一路问着,这些天一定发生了很多,有她知道的,有她不知道的。直觉告诉我,她不知道的那部分,才是事实的真相。

            “第二天就听宫里传信来说你醒了,我忙着进来,还被阿玛一顿好训,谁知进来又拦着不让看,只说你伤得重,得静养,细细一起,也是这个理,正打算回府,谁知就听见太监们议论,说是牧仁护主不力,其罪当罚,皇上赏了二十大板。”她急急诉着,语调跟着步伐颤动,分不清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呼吸。

            “你见过他了?伤得如何?”二十大板不是小数,若是太监下狠手,能打掉人半条命,牧仁虽结实,总是血肉之躯。

            “皇上一直不让我去看,只到今日,听见说他都烧得说胡话了,这才急了,跑来找你。吉雅,那日的马分明是牧仁怕有人于你不利,这才换了的,说起来,那人是想害牧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