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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什么?”胤禛提高音调,“京城一日游?亏你想得出。”说得两人相视一笑。末了,他逼着我睡觉,又逼着我喝药、逼着我吃粥、逼着我吃各类补品、逼着我晒太阳……如此每天反复着,头疼犯得越来越少、越来越轻,有理由相信脑子里那声淤血越来越小,不会再造成更严重的后果了。

            胤禛也松了口气,虽还不让我出园,好歹准毓歆来看我,树荫下的贵榻上,我们一人一边儿侧倚着那长榻,中间放了一盘子葡萄,你一颗我一颗边吃边聊,一会儿功夫,竟吃光了一大盘。再伸手摸时,盘子空了,不笑,“我们两可真能吃,这么几大串葡萄,还没使上劲儿呢,就没了。”

            毓歆噗哧笑,“先说你病得重,我还着急,谁知进来一看,比前些日子还胖了些。”

            我坐得直了些,下意识摸了摸腰围,幸而还没浮出个救生圈,不嗔她,“什么叫进来?说得倒好象进牢里看我似的。”

            毓歆一愣,指着我笑,直笑到俯在贵榻扶手上喘不上气儿。我也好笑,上前替她顺了顺,“有这么可笑吗?看你笑成这样。”

            毓歆稳了稳神,憋住笑,“刚过来的时候,牧仁还说,见了你,千万别说养胖了的话,肯定招你不待见。我犹不信,你素来就是太瘦了,正该养胖些才显得滋润,才说漏了嘴,果然如此。你没见你刚才的模样,发作不发作,别扭不别扭,看得人好生可笑。”

            “牧仁?他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一屁大孩子。”我有些窘,更多的是不以为然——牧仁再早熟,也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纵然他看上去老成些,怎么倒常常说话老气横秋的,不像我的侄子,倒像我的……保护人?

            念及此,突然想起阿拉坦,他们父子,真是不离不弃,以另一种方式关心保护着我,自从重回大清,这种爱护从来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将我团团围绕,既没有压力,又时刻在你左右。

            “小屁孩儿?”毓歆低声重复,忍不住又想笑,“吉雅,有时我真不知道你怎么算年寄,牧仁虽比你小,可十六、七岁,不是正当年吗?十四叔十四岁的时候就有了第一个孩子,这小屁孩儿?”她摇头,表示不能认同。

            想想也是,当年也差不多这么大的胤祀,也封了贝勒,在朝中风头正健,能力比谁都强,待人接物又如风润物,实在和我们印象里十多岁的少年不可同日而语。

            正胡思乱想,晓上来收拾空盘子,顺口问毓歆,“还要吗?我没吃饱呢。”

            毓歆忙摆手,“我可吃不动了,你自个儿吃吧,得回去了,阿玛这几日也身体不适,又不肯好好吃药,府里正烦呢。”

            “你阿玛病了?”我起身送她,毓歆一面往外走,一面答,“可不是,前两日伤风,开始不重也没注意,谁知一拖就烧起来,太医开的药也不肯好好吃,病虽不见加重,好得也慢,昨日八伯还请旨让太医院的院正去看阿玛。”

            “皇上准了?”我急急问,怕胤禛又犯别扭脾气。

            “准了,可祝院正也说,前几位太医开的药都甚合适,关键在阿玛不肯好好服药,这才耽误了。”

            “你阿玛怎么犯了这小孩子毛病?大夫再高明,病人不配合,也没折儿啊。”

            “可不是。”毓歆蹩了蹩眉,“阿玛自从……唔……被圈,心情倒轻松了许多,就是这毛病,一直改不过来。听府里的老人说,自从额娘过世,阿玛总是不当心自个儿的身子。”

            心下咯噔一跳,那样记忆总在不经意间如潮水般涌来,钝钝的痛在心间漫延,胤誐早些年常犯胃疼的毛病,再怎么养也不长肉。“毓歆。”我唤她,“你不是说我瘦吗?小时候我额娘常煮粥给我喝,把养胃的药掺在里头,再加上蜂蜜,结果我不喜欢,全倒水沟里了。后来我额娘老奇怪——别人家孩子都是这缅的,怎么偏到我这儿不灵了。继而一想,才反应过来是因为我不爱吃甜食,后来额娘煮了粥就给我下着萝卜干,或者是各式凉菜,虽然效果也许没掺蜂蜜那,总归是吃进去了,也长胖了些,也不胃疼了,慢慢就好了……”

            “吉雅,你想说什么?”毓歆有些困惑,又喃喃低语,“阿玛是胃不捍着,太医们常说,阿玛若把胃养好了,什谩都没了。”

            我轻轻一笑,握住她的手,“我是想说,这人啊,但凡上了点年纪,就和小孩子一个样儿。你们别光考虑药效,能想法子让你阿玛把应该吃的药全吃下去才是正经的,哪怕哄着些、哪怕加些他平日爱吃的菜食,只有不是犯冲的就行。太医的话要听,也得自己琢磨着变通了迎合病人。”

            毓歆眼眸一亮,扬起嘴角冲我一乐儿,“知道了,我这就回府去。吉雅,你也快回去休息吧,别累着了。”说着已顺着来路往外跑,轻盈的,穿着淡粉的汉服,如同展翅的蝶,让人觉得青无尽的力量。

            里,胤禛从身后抱住我,顺势靠在他怀里,睁大了眼,了无睡意。

            “怎么?这都深了,还不睡?”他的声音就在我耳边,温热的气息让人发痒,往他怀里钻了钻,躲开他一呼一吸间带给我的酥痒和悸动。

            “连着躺了这么些日子,瞌睡再好也睡不着了。”

            他嗯了一声,下巴来回在我额头轻蹭,“吉雅,今儿太医过来说你好得差不多了,我已经和十三弟商量好了,等后日,待你到山别苑小住几日。”

            “别苑?”我打断他,“未必比得过这碧水风荷吧?还是别去了,你来回上朝太麻烦。”

            他轻轻笑,“你别管,横竖我都安排妥当了,朝里的事儿,交给十三弟并几位大臣,若真有他们处理不了的急事儿,就快马私山,也费不了多少时间。你窝在这儿窝得久了,还真怕你窝出病来。”

            “你是说辍朝?”我抬眼看他,借着微弱的烛光,胤禛的眸子一闪,扬着嘴角轻轻点了点头。

            “那怎么可……”他用手指堵住我的嘴,“我说可以就可以,你历来的子就是造座金城堡给你,时候长了也厌倦。再者说了,我也累了,忙了一年到头,休息个三、五日也说得过去。”

            他的手指挡住了我的话,却挡不住我的笑,不自觉展颜,是啊,我困在这儿太久了,虽然能上街,身边只有牧仁陪着;虽然能去找胤祥,但更多的故人只能装作不认识……不得不承认,内心某处是寂寞的,渴望更全面的生活、更完整的感情,比如亲情,比如友情。这些感情也许不能使我留在他们身边,但这些感情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睡吧,好好休息,若明天太医看了说行,那后日就出发。”

            “嗯”我点头,闭上眼,开心得如同即将出游的小孩儿。半晌,方又睁开眼,“带上牧仁不?毓歆呢?”

            “就我们两不好?”胤禛还睁着眼看我,微一顿后,语气竟有些不悦。

            我轻笑,忍不住撑起身在他眼上一啄,胤禛的眼皮极快的眨了眨,才说什么,我抢道:“睡吧,再不对你好点儿,越发爱吃些没要紧的飞醋了。”

            他将我抱得紧了些,窝在他臂腕间,不一会儿,就听见他绵长均匀的呼吸。我的胤禛,他是该休息休息了,整个大清担在他一人肩上,纵然铁打也会疲累……极小心的,抚了抚他额头的细纹,见他眼皮跳动,似要醒来,忙闭上眼,摒息静听。胤禛抽出手,稍稍侧了侧身,长长吸了口气,又沉入熟睡。

            听着他的呼吸声,不知何时,倦意袭来,眼皮慢慢合拢,我也翻了个身,我们背靠着背,舒服的、放松的、惬意的,进入梦田。

            此刻正值夏末初秋,山的红叶戊,但林间已不似盛夏时只有单一的绿。树木开始呈现不同的状态,有的开始落叶、有的兀自葱葱;有的已不再浓绿,有的开始泛黄……森林显出另一种——层次分明、彩缤纷。站在林间,站在胤禛身旁,深深的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见会议卫们离得远,努力伸了个夸张的懒腰。

            “胤禛,桂该开了吧,别苑里可有桂树?”

            他换下那身龙袍,好象变回当年风姿卓越的四阿哥,离了朝堂,眉目间尽是轻松,“种了一些,不多,也够我们擅。”说着携了我的手,“走,今儿才来,先回别苑休息,明天一早起来爬山。”

            嗯了一声,好象忆起往事,历历在目,他拉着我上山,又背着我下山。林间有鸟鸣,忽远忽近,穿梭的清风,吹起两人的衣角。没有那些烦心的政务,没有那些沉重的往昔此刻……甩开这许多包袱,我们都只是十余年前的四阿哥与宝儿,一切都才开始,一切都刚刚启程,生命充满了希望与惊喜,幸福永远在不远处等候,携了手一共追逐,再回首时才发现,这追逐幸福的过程才是真正的幸福……

            50、迟来婚礼

            山别苑不算大,除了平日看守别苑的下人,我们带过来的宫人也不多,侍卫都派在稍远一些的地方驻扎,晚安静的林间,这里仿佛是个远离世俗的桃源。

            晚膳时胤禛胃口大开,下着白果全鸡汤,连吃了三碗米饭。往他碗里夹了一箸水晶黄瓜,忍不住笑,“平日就两碗的量,今儿这是怎么了?倒像饿了一整天似的。”

            他扬了扬嘴角,“可不是,平日里有时觉得饿,及到用膳时又没了胃口,看着案桌上堆积成山的折子就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