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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心的距离



                                            春天的时候,我的二十岁生日到了。那日,秦朗来学校接我。我们约好晚上去南滨路吃饭。下午的西方经济学上得毫无滋味,笔记也没有写,心思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下课后,我速速赶回宿舍换衣服,换上针织小衫加厚牛仔裙,脑后头发束起,用那种硬硬的胶绳绑了好多圈,整个发束朝斜上方高高的立起来,时下流行的发式。又抹上一点唇彩,在镜子面前照了三圈才满意。宿舍同学都朝我看,奇怪我今天怎么这样隆重,袁芳从帘子里探出头来,笑嘻嘻的问,“曦灵要和哪个男生约会去?”

        “今天生日,回家过。”

        “噢噢。”她们纷纷祝我生日快乐。

        秦朗打电话说到了,车停在宿舍楼边,我拿了包包下楼,黑色本田停在不远处的树底下,我一路小跑过去,路人纷纷朝我看,我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开门上车。

        “秦叔叔,开车。”

        秦朗朝我笑一笑,好像什么都明白似的,但又什么都不说,将车子驶出去,那感觉真奇怪,我在暗自兴奋着,在一阵莫名的刺激感中随他逃离学校。

        我们去了南滨路的酒楼吃饭,在单独的包间。我们都坐定后,我才发现有些热,也许是方才太过于激动了,脖子上呼呼的冒着热气,秦朗看着我微微笑,突然拍拍桌子,“对了。”

        我满心期待的望着他,只见他从随身带的包里取出一只首饰盒递给我,“有件小生日礼物给你。”

        我小心翼翼的打开红色丝绒盒子,是对小小的钻石耳钉,光芒璀璨,心里开心的不得了,连忙向他道谢,“谢谢秦叔叔。”

        他让我戴上看看。我摸了摸左耳的大银环,摘下来,没有镜子,摆弄好几下也没把新的耳钉戴上去,有点窘。秦朗起身走过来,示意把耳钉交给他。他轻轻的帮我戴上去,手指触碰我耳边皮肤的感觉很奇怪,痒痒的,麻麻的,心中有种温柔的东西在荡漾,不知不觉,我已是红霞满脸飞,低下头不敢看他,生怕他看穿我。他也似乎意识到什么,愣了一下,站起来说,“呃,我去催下菜。”

        房间里蜜汁馥郁。

        第二日,宿舍同学好奇的问我,昨天来接我的是谁。我很不情愿的回答,秦叔叔。她们隐约知道我和继父一起生活。有人啧啧感叹,曦灵,还以为你叔叔是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呢。

        我不答话,出了门。从此以后,凡秦朗打电话来宿舍,她们便神情异样的看着我,神神秘秘的笑。袁芳直接对我叫,“曦灵,你秦叔叔找——”秦朗问过我一次,宿舍同学怎么了。我说没什么,他也没多问,挂了电话,以后给我的电话少下来,没事基本不打,有什么事情尽量周末在家说。

        我心中有些不安,快乐又矛盾,说不清缘由,直到再次碰到肖芝芝。

        那一回秦朗带我上铁山坪,山顶环境不错,空气清新宜人,林木郁郁葱葱,我们穿了休闲服休闲鞋沿着林间小道散步,又去度假山庄的网球场打网球,我不会,秦朗教,从发球开始,有旁边场子的人邀他一起双打,我在一边独自练发球,好一阵没人理,实在是无趣,便停下来坐在一边看,秦朗显然是老手,姿势标准,力道足,搭档是个年轻女人,蛮运动的,他们的对手是一对胖胖的情侣,双方高下过于明显,又交换搭档……

        一个多小时下来,我见他浑身汗涔涔,自然而然的拿了毛巾给他擦,他也没顾忌,低头让我擦。刚才那对胖情侣在一边说话了,男的说,“看看人家。”女的答,“老夫老妻了还讲究这些……”

        听得我脸红,耳根发烫,赶紧缩回手,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像在做贼。秦朗也觉察到什么,接了毛巾过去,一边擦一边走,我紧跟在后面,离开两米远。

        我们去了度假山庄的洗浴中心,各自洗过澡出来去餐厅用餐,小小包间,陈设也不见得有多好,却十分干净雅致。我依偎在他身旁看他点菜,此时的他,穿着白体恤亚配麻灰休闲裤,年轻俊逸。我像一个小童似的歪着身体,脸伏在他臂上看菜单,此时此刻,我们的距离那么近,但又那样自然而然,谁也没有觉得别扭。

        突然有人推门进来,应是服务员进来点菜,却迟迟又不见人过来,我回头一看,门口站着一个人,惊讶得好几秒说不出来话,“小灵子再看看想吃什么?”秦朗背着身唤我,我没动,他轻碰我的胳膊,又回过头来,这才看见愣在门口的肖芝芝……

        场面尴尬。那个时候,好像房间里的空气都凝固了似的,肖芝芝奇奇怪怪的留下一句,“不好意思走错了,希望没打扰你们。”转身走人。她的确是走错房间。只是没想到这么巧,竟然在这碰到她。只能说,C城实在太小,我的世界更小。

        回去路上,我们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话出奇的少。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甜蜜而又羞愧,矛盾,甚至,有种犯罪的感觉。

        从那一天起,一切开始变得不同。譬如,他再难单独带我出去吃饭,即使出去,我们只坐对座,极少挨在一起坐同侧的位置。譬如,他会不时安排周五晚上活动,回来吃饭时间少了。我也觉得不对劲,又说不好哪里不对劲,好像在别人眼里,我们这样亲近是一种很奇怪的行为,但与他的疏离又给我带来不安与慌乱。这样的矛盾不安持续到外婆来城里。

        外婆衰老得厉害,心脏不舒服已有一段时间,大舅舅带她来城里看病拿药。他们打算下午就开车回涪陵。临走之前来秦家坐了一会。那是周五下午,外婆和大舅舅来时,我正在家里做家务,刚做完清洁,袖套还没摘。正要洗衣服,从储衣框里将衣服一件一件挑出来,分类摆放,一部分用袋子装起来准备送出去干洗,两件扔洗衣机,另两件泡水里……外婆生出感喟,眼眶有点红,她从不知我干这些,向来以为我只管自己……“.哎,苦了这孩子,芷蓉去世早…..”外婆拉着我的手对着大舅舅和我说。

        “曦灵,平时家务你做?”大舅舅又问。他们眼里,我成了秦家女佣。

        “一周回来一次,也就做一回,运动运动好。”

        外婆微微皱了皱眉头没再说话。

        “妈。你看我们需不需要跟他谈一谈?”

        “不不,我自己愿意做的。”我连忙解释。

        “曦灵,寄人篱下的苦闷我们是知道的,以前是没办法。现在长大了,不用再过这种日子…..”

        “不不,外婆,秦朗待我很好。”我有点激动,忍不住呼他全名。

        我带外婆参观我的房间,一应俱全,并无因为我不姓秦有另外待遇。外婆和大舅舅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去了。

        秦朗又开始了和女人的约会。那些日子又回来了,可是有些东西,却再也回不去,譬如我们的心。

        有一回听见他在客厅打电话,声音很大,“好好,晚点去接你。”

        “明晚出来坐坐,我邀请张如新小姐看电影…….”

        像是说给我听的。我在家的时候,他时常晚归,通常至深夜两点,极难与他正紧打上照面。他也不再给我打电话问我学校情况以及生活寒暖。我暗自气恼,很想证实一些东西,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有一回周五耐着性子等到他深夜两点。

        “小灵子还没睡?”他进门后一眼看到我,怔怔的问。

        “没有。”

        “晚睡不好。”他低声说,缓缓的。

        “您最近好像很忙。”

        “嗯。”他一边应着一边往楼梯走,换做从前,一定会坐下来同我讲讲话。

        “秦叔叔讨厌我了。”我终于鼓起勇气说出来这一句。

        他即刻愣住,身子僵了一下,侧侧头,“哪里的话。我像以前一样爱护小灵子。”声音温柔下来,先前冷冰冰的语气消失无踪。

        “可是你不理我。”

        他站在楼梯口,一动不动,也没说话。

        我感觉空气紧张,却又忍不住得跑过去,抱着他的背,坚实挺拔宽阔的后背,“不,小孩子才需要长辈爱护,我已长大。”

        秦朗既没有转过身来,也没有推开我的手,而是怔怔的立在原地,像一尊雕像。我以为,这样便是有希望的,试探着伸手圈住他的腰,脸颊紧紧贴在他的后背,尽情的吮吸着他的味道,心里隐隐约约知道,这样的时刻不多……半饷,他转过身体,轻轻拉开我的手,扶住我的双肩,看着我的眼睛,缓缓的说,“我答应过芷蓉好好照顾小灵子,我会一直爱护你、关心你。”…….

        那夜,我听着秦朗在盥洗室洗漱的声音,坐在房间里掉眼泪。我不是小灵子,我是曦灵。

        (下)

        一个月之后的一天,秦朗突然打电话到宿舍,我不在,他托同学带口信给我:有事和你谈,请复电。

        我十分激动,兼有小小的欢欣,他已经很久没有打电话来学校找我,心里突突的跳得厉害,速速回电,“秦叔叔,你找我?方才去图书馆了。”

        “小灵子,今晚有课么?”

        “没有。”我回答他。其实有专业课——西方经济学,逃一节课算不得什么,但我十分清楚他没有太多时间与我玩家家。

        “一会儿去学校接你。”

        “有事?”

        “见面说。”

        当即生出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至今还记得,那一个炎热的夏日傍晚,他是这样直言不讳的对我讲,“小灵子,我要去外地工作一段时间。”

        这对于我来说,简直是个晴天霹雳!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我望着他,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端着水杯的手簌簌发抖,饮料溅撒在桌布上,形成一汪污渍,我只得将手中杯子放下。

        我低下头去,小声的问,“去哪里”

        他轻声叹气,尔后,伸出手来,轻轻盖住我的手背,“香港。总行借调几个干部去中银香港。”

        我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心里非常非常生气,但说不出来气谁,“要去——多久?”

        “短的话一两年吧。”

        这么久!我鼻头一酸,实在是忍不住,簌簌落下泪来。

        他摸摸我的头发,笑着安慰我,“小丫头怎么哭了呢,放心,你的生活,我自然有安排。我说过,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会一如既往的关心和照顾小灵子。”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我心里更加难受,眼泪稀里哗啦的往下淌。

        太突然了。他要去香港工作,短则一年,长则几年,归期未定。

        一两年,之于人的一生来讲,只是短短的一盏茶功夫,可是,对我们来说,却代表着许许多多的未知。这样的时间足够改变我们的生活境遇,也足够熄灭一个人的感情。

        谁能知道,几年后,他的怀抱,还有没有我的位置?

        我措手不及,根本来不急反应,他就离开了。

        他原本就没想留给我挽留的机会。

        临走时,秦朗留下卡给我,里面有两万块,日常生活费用先从这里支,以后会再往里汇钱。另有一部崭新的手机给我,说是便于联系。

        他得提前几日去北京,再从那边去香港。那日我去机场送他,和他并肩走在江北机场大厅里,两人隔了半米远,从前的亲近不见了,纵使心中有千言万语却无法开口。有一面无形的墙横在我们中央。他只简单交代一些日常生活跟学习上的事情,其余什么都没多讲,除去那一句“一个人生活,小灵子要学会保护自己。”

        我彷佛丢了自己的心。

        他知道我的不舍,却不说一句安慰的话;明明知道我伤心,却不会再哄我……我想起他从前说过的话,“这里是我们两个人的家。”如今,他狠心离开留下我。眼睛有点酸,强忍住没让眼泪掉下来。

        If  you  were  a  teardrop  In  my  eye,  For  fear  of  losing  you,  I  would  never  c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