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一边后悔一边做过什么事?
秦琉璃正在这么干。
她一边走一边后悔,一边后悔一边走,可就是回不了头。
越走越远,也没办法回头了。
心里那个恨啊。
秦琉璃横行情场这么多年,就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棘手的男人。
成熟的男女关系好比跳舞,何时进、何时退、何时旋转、何时摇摆、甚至何时鞠躬离去,彼此都应练得娴熟,配合默契,符合礼仪。
刘志锋绝不是个好舞伴,他倔强,固执,又太过内敛,闷头闷脑地把心藏在山洞里,她又不是萤火虫,黑漆漆一片怎么看嘛?
反正这人就是通通不合规矩,一次一次踩痛她的脚,气得她满怀愤懑地想,破男人!小心本小姐不跟你跳了,大不了找别人去,外面排队的有的是!
想是这样想,解解气罢了,心里面是清楚的,事到如今,就算是踩脚也都踩出感情来了,她已经舍不得松开他的手。
唉,谁让她看上他了呢?
秦琉璃打了个电话给牧阳,抱怨了一大通,说牧阳,刘志锋比你还难追,我追不上你也就认了,你说他又不是不喜欢我,干嘛还让我追啊?还追得这么费劲!
牧阳问,你去找志锋了?
琉璃说,是啊,我主动去找他的。
牧阳问,你又问过他了?
琉璃说,是啊,我主动问的。
牧阳问,你怎么问的?
琉璃不吱声了,在电话里吭哧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牧阳就明白了。
他笑了笑,说,这样吧,过两天,等你们俩气都消了,我把你和他约到我这来,你们心平气和地谈一谈,这事并不难。
琉璃只得说,那好吧。
在长吁短叹中过去几天,秦琉璃觉得自己要犯单相思了,老想着刘志锋受了伤却孤零零地待在家里的样子,又想着那天估计他也被她气得不行,这人生气又不会发泄,全都闷在心里面,别再闷出什么毛病来。……
一天晚上,琉璃照例边看文件边走神,一份广告提案看了一个多小时都没看完,她把笔一放,心想,不行,这种毫无效率的时间再也过不下去了,她得去找他,一定要把话说清楚她才能心定,不然老悬在这里太难受了。
她看看表,晚上十点钟,好像有点晚,可心念一动便再也按捺不住,她收拾收拾东西,挎起包就走了出去。
夜深,同一楼层的很多公司都已熄了灯,虽说是商住楼,其实真正住人的并不多。
琉璃跺了跺脚,走廊里的声控灯亮起来。
她走到楼梯口,按了电梯,看到红色指示灯一个数一个数的往上蹦。又看了看表,寻思着,晚上不堵车,快一点的话到志锋那也才十点半,通常这个时候他还没有睡……睡了也不行,今天不把话谈清楚不准他睡觉……
叮咚一声,门开了。
琉璃匆匆走进去。
谁知电梯里还有一个人,正往外走。
琉璃低着头撞到了人家身上,赶紧说对不起,说完错身让那人先过去,然后自己再往里面走。
那人没说什么,擦着她的肩膀过去了。
琉璃按了数字1,然后按关门钮。
电梯缓缓合上,只剩一线的时候,突然插进只手,门上的红外线感应到异物,又自动打开了。
门外还是刚才那男人,他低声问:
“秦小姐?”
琉璃略一错愕,仔细看看那人,他戴着顶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但隐约有些熟悉感。
她诧异地回答:
“我是秦琉璃,您是?”
这时那人稍稍抬起头。
琉璃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他的眼睛,是便利店里那个夹克衫!
她迅速把包护在胸前,连连退后,后背抵在了冰凉的电梯壁上,刚要喊,那人比她动作更快,几步窜到她跟前,不知掏出个什么东西,堵住她的口鼻,琉璃明知有异却无法闭住呼吸,徒劳地踢打了两下,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
悠悠醒转的时候,眼前模模糊糊的,琉璃动了动头,感觉脑袋像被灌了铅,又沉又痛。
周围的景物渐渐清晰。
这是栋奇怪的建筑,像是某个厂房的车间,四周和头顶全是粗粗细细的钢铁管线,稀稀密密地排布,只在她身处的一小块地方是空地,旁边有个生锈的铁台子,像是个废弃的操控台。
毫无意外的,琉璃发现自己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一根钢管上。
便利店那男人席地坐在铁台子旁边。他已经摘了帽子,露出寸头,额角有道疤,正唏哩窣噜地吃着碗方便面。
“醒啦?”他抬起头,冲琉璃嘿嘿一笑,笑得她毛骨耸然。
“不好意思啊,麻醉剂放多了,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他说得仿佛客气,却把人的生死说得那么轻飘。
琉璃背心发凉。
她定了定神,问他:“为什么抓我?”
那人没回答,低头吃了两口面,慢条斯理地咽下去,反问她:
“刘志锋是你什么人?”
琉璃早猜到这事与志锋有关,她佯装不解地问:
“刘什么锋?我不认识这么个人。”
那人又乐了一下,夸她,“挺机灵的嘛。”他拉长声音,阴阳怪气地说,“你不认识他——他那天怎么豁了命的护着你?你当我傻啊?”
琉璃顿时泄了气,她直直瞪着他,不再说话。
男人满意地点点头,说:“你等会啊,等我吃完饭,咱们还有正经事。”说的像是拉家常,然后便继续埋头吃面。
琉璃的眼睛偷偷地在四周逡巡了一圈。
房间很高大,但顶上也全是一层层的管线,墙的上方有一排气窗,都很小,从投射进来的阳光判断,像是傍晚。
这么说她至少昏迷十几个小时了?抑或更长?
琉璃找到了门的方向,可是从门口到她所在的位置需要在管线中穿行,不仔细的话一定会走得磕磕绊绊,没办法一下子跑远。
腕上的绳子捆得极牢,也没法跑。
她看了看地上,全是灰尘,她的包丢在不远处的灰尘里,然后就再也没有什么了。
外面果然是傍晚,天很快就暗了下去,墙上的小气窗不是采光用的,房子里更加昏暗。
那男人吃完了,把方便面碗放在一边,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他走到琉璃身边,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咱打个电话给刘队长吧,免得他着急。”
于是掏出手机来,拨了号码。
琉璃使劲地挣了挣,像是要阻止他,想骂什么,又觉得已知的脏话全用上都不够用,白费力气而已,她急促地喘着气,瞪他。
男人笑眯眯地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
电话通了。
“刘队,好久不见啊!”他大声地招呼着,哈哈哈地笑,“是是,我是黑子,看来你没有贵人多忘事啊,还记着兄弟呢。”他又笑,说,“兄弟也记着你呢!”
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带着笑,眼中却透出凶光,诡异得让人不寒而栗。
“刘队,这些日子你们找我找得挺辛苦吧?说实在的,我也被你们找得挺辛苦的。兄弟累了,也想好了,咱不他娘的跑了,找块地方好好休息休息!不过走之前,有些事得跟刘队你解决一下。想我们哥俩承蒙你照顾,吃了这么久皇粮,还一直没跟你说谢谢!我哥他没福气,吃着皇粮还闹不爽,我估摸着他那把老骨头在你们照顾下也就是初一十五的事了,不如我先走一步,帮他在那边打点打点,也不枉兄弟一场,刘队,你说是这个理儿不?”
不知志锋在那边说了什么,郑黑子嘿嘿地乐了,“刘队你不用劝我,人这辈子就这么回事,想想我郑家兄弟荣华富贵都有过,这一趟也没白跑,再说,就算是走,也要请刘队长你保驾护航,兄弟们走得风光!”他一阵大笑,“刘队你等会儿,我这还有个人要跟你说话呢,秦小姐刚说她不认识你,来,你听听你认不认识她!”
郑黑子把手机放到秦琉璃嘴边,轻佻地说:
“秦小姐,跟刘哥哥打个招呼。”
琉璃看着他,一言不发。
“咋?闹脾气啊?”郑黑子笑容未隐,抬掌便给了她一记耳光,又狠又准。
琉璃当时就被打得眼前发黑,头歪到一边,磕到后面的钢管上,当的一声脆响。
她屏住气,吭都没吭。
郑黑子也没废话,啪啪又是两巴掌。
琉璃口中腥甜,不知是咬破了嘴唇,还是撞到了牙齿。
她就不说话。
没等郑黑子再打,从手机里传出一声怒喝:
“够了!”
那声音极大,尽管手机被郑黑子垂着胳膊捏在手里,他仍然清晰地听到了,狰狞的脸上浮现出笑意。
琉璃也听到了。
从被抓到现在,无论是害怕还是被打,她都不曾哭,可一听到志锋的声音,眼泪却管不住地涌出来,无声无息地流淌。
郑黑子若无其事地走在一边说,“刘队,怎么样?过来一趟吧。反正我今天铁定得带一个人走,不是你,就是她。你最好是别带人手,不过你要实在想带你就带,我要是看着人多打不过我就和秦小姐上路,也不错!嗬嗬嗬。”
他报出个地址,说刘队,那我们俩等你啊,然后把手机挂了。
这时车间里已经完全暗下来。
郑黑子不知从哪掏出根蜡烛,点着,放在空地较远处,回头和秦琉璃待在火光隐隐约约似亮不亮的地方。
看见琉璃脸上的泪光,他伸出大手给她胡乱地抹了一把,说了句:
“警察的妞就是不一样。”仿佛还语带赞赏。
琉璃别开脸,不作声。她不想无谓地激怒他。
还好郑黑子也没怎么样,弯腿坐在地上,闭目养神,以逸待劳。
*** *** ***
志锋在最短的时间内集合一队人到达与郑黑子约好的地点,一座废弃的厂房。
数辆警车悄悄地停在了厂门口,熄掉大灯。
志锋在路上就派人找来了这座工厂的平面图,铺展在车前盖上,几只电筒充作照明。
他大口大口地吸着烟,看着图纸,强迫自己集中精力,脑子飞速地运转着,间或做出一些战斗部署,表面似乎冷静,可谁都看得出他处在非同寻常的极度紧张中。
小米担心地看着他。
手机铃响,只响半声就被志锋拿过去,他看一眼来电显示,是顶头上司,按掉,对小米说,给头儿回电话。
现在谁的电话他都不能接,以防郑黑子随时打过来。
小米用自己的手机跟领导讲了几句,回来跟志锋汇报:
“队长,头儿说让你放心,特警队和谈判专家马上就到,会派狙击手。还有……”她略有顾虑,可不得不说,“头儿说因为人质和你有干系,所以你不能担任这次行动的指挥,在特警队来之前,由副队长接手。”
志锋碾灭手上的烟头,又点了一根,像是没听见那道命令,敲敲图纸说:
“人质所在地点是管道车间,整间房子都布满管道,郑黑子有意选在那里,他知道警方会派狙击手。”
“那我们想办法把他引出来,门外全是空地,容易动手。”小米说。
志锋摇头,“我只怕他没打算活着出来。”
手机又响,志锋一看,示意周围噤声,走到马路边,接起电话。
“刘队,到哪了啊?”郑黑子的声音传出来,“这么磨蹭,一点都不像你的风格啊。”
志锋镇定地回道:
“地方不好找,我刚走错了,绕了点弯路,正往你那赶呢,马上就到。”
郑黑子干笑了两声,“刘队,你走错路我不管,不过,你这妞可挺漂亮的,我们孤男寡女的待在一块,时间久了,你也放心?”
志锋声音一凛:“郑黑子,我说到就会到!你别碰她!”
“那刘队你可得快点,我尽量忍忍,哈哈。”
电话在一阵刺耳的笑声中被挂断了。
志锋走回去,盯着图纸,手指无意识地在车身上缓缓地敲了几下。
笃,笃,笃……
周围一片静默,大家都不敢说话。
志锋把嘴上的半支烟丢在地上,终于说:
“我进去看看。”
“不行!”小米马上反对,她时刻都在担心他说这个,他还真就说了。
她拉住他,“队长你再等等,再等等就有支援来了,总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
其他人也都纷纷劝,说队长你不能去!不能去!
志锋心意已决。
他说:“我进去看看,先拖住他,等支援来了再想办法接应。”
小米急了,揪住他不放,“郑黑子想要你的命!你要是有事,支援来了有屁用!”
志锋盯着小米,目光停了几秒钟,轻轻吐出几个字,她在里面,有危险。
他眼中的坚定令人绝望,小米都快哭了,“那我陪你去!”
“不行,只能让郑黑子看到我一个人。”
大家又争讲了一会,没有人能说服他,也没有人敢打晕他。
只一会,志锋从人群中脱身,往管道车间走去,走了几步,又退回来,把腰间的手枪摘下,交给队友。
这种情况,带着枪进去,比不带更危险。
陈旧的铁门被推开,发出一阵吱吱嘎嘎的声音。
志锋走进去,看到远处有一点微弱的火光,四周一片漆黑。
他说:“我来了。”
“刘队长,可把你给盼来了!把门关上。小心点啊,这道可不太好走。”黑暗中传来郑黑子的声音。
志锋关好门,在原地站了一会,等眼睛渐渐适应室内的黑暗,然后摸索着管道间的空隙,一点一点地向火光处靠近。
终于,走到了蜡烛旁边。
隐隐约约的,他看到了火光边缘被绑着的秦琉璃,和郑黑子。
“别动!就站那。”郑黑子喝了一声。
志锋停住脚步。
琉璃的嘴里被堵了东西,发出唔唔的声音。
郑黑子向她“嘘”了一下,闪到她身后,将一柄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对志锋说:
“麻烦刘队,衣服裤腿啥的,撩起来瞅瞅。”
志锋依言给他看了看全身,没有武器。
郑黑子注意到他胸前挎着的石膏,笑道:
“刘队,又光荣负伤啦?不会是上次兄弟给的那刀还没好吧?”
志锋没理会他的嘲讽,沉声道:
“我在这,放了她。”
郑黑子眼珠一转,说:
“腰后面别的是手铐吧?是的话先把自己拷上!”
志锋慢慢地把手铐拿下来,又慢慢地把吊着右臂的绷带解下,用一只锁圈套住右腕,另一只锁圈卡在左手腕上方,却没有动。
他说:“你先放开她。”
郑黑子挥了挥刀,叫嚣着:“你先拷上!”
志锋平静地坚持:“你先放开她。我已经在这了,你还怕我跑?”
郑黑子似乎犹豫起来。
志锋又说:“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走,但你必须放了她。你要的人是我,不是她。放开她,我留下。”
他的声音平缓,却一字一句,字字铿锵。
郑黑子看看他腕上的手铐,转了转心思,终于,一刀割开琉璃背后的绳索,但他并未放她走,而是继续把她挡在身前,匕首抵在她的喉间。
他冲志锋喊:
“刘队长,该你了!只要你拷上,我就放她走。你放心,我说过只带一个上路,你们想当亡命鸳鸯共赴黄泉,我还不干呢!那他妈太便宜你了!”
远远的,志锋默默地望了琉璃一眼。
她在冲他摇头。
她一直在摇头。
他心中一痛,忍了忍,对她微微地弯了弯嘴角,然后朝身后摆一下头,示意她走。
锁扣咔嗒一声,牢牢地扣在了他的左腕上。
他抬起手铐,给郑黑子看。
郑黑子悬在心上的大石随着那道锁扣声总算是落了地,顿时得意忘形,哈哈大笑。
他一把推开秦琉璃,朝志锋走过去。
“刘队,先让我瞅瞅,你这是真伤还是假伤啊?”
他得意的很,说着便手起刀落,一刀刺进志锋右手臂,看到有血涌出来,他做出惊讶状:“哎哟,真伤啊!哈哈哈……”
目睹志锋脸上的痛意,他笑得益发猖獗。
郑黑子在欣喜若狂中完全忽略了身后的秦琉璃,他压根就没把这个小不点女人放在眼里。
哪知,秦琉璃脱离他的掌控之后并没有跑,连口中的布团她都没有去掏,而是迅速地向地上的包摸去,像猫一样,敏捷而无声。
她已经把这一连串动作在脑子里演练了无数次。
包的位置她也已经默记了无数次。
于是在黑暗中只几秒钟就找着了目标,她把手伸进去,几乎是一下子就摸到了那把蒙古刀!
如有神助。
要知道,她那个大口袋,平常要找些什么,把脑袋伸进去翻都要翻上好半天。
可这次她一下子就摸到了。
好琉璃,什么都没想,拔刀,奔跑,用尽全身的力气,瞄准那笑得正欢的王八蛋的后腰,噗哧一下捅了进去!
锋利的刀刃毫不费力地直没入那恶人的身体。
郑黑子低头看到秦琉璃紧握着刀柄的双手,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相信。
只一瞬间,他扬起手中的匕首向琉璃凶狠地刺去。
同一个瞬间,志锋飞脚一个旋踢,踢掉他的凶器。
仍然在那个瞬间,琉璃强忍住胃里的翻涌,咬紧牙关,将那柄刀给拔了出去!
啊!——
郑黑子一声惨叫,重重地摔倒在地。
立刻有嘈杂的脚步声和叮叮当当的撞击声由远及近。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喊“不许动”。
数十只红点相继落在郑黑子身上,那是枪支的红外线瞄准器。
郑黑子确实不动了。
凶悍的蒙古刀拔出大片血肉,竟把他生生地痛晕了过去。
小米冲在最前面,扶住志锋连声叫队长。她找出钥匙,帮他解开手铐。
志锋自己按住伤口,挣扎着要走过去看琉璃。
琉璃仍然紧紧地握着那把刀,看着刀上的碎肉和满手的鲜血发怔。
小米走过去,帮她把塞在嘴里的东西拿出来,问:
“秦小姐,你没事吧?”
琉璃怔怔地看了看小米,又怔怔地看了看志锋,半晌,啪地把刀扔到了郑黑子旁边,无比镇静地说出一句:
“他妈的就你有刀?”
周围所有公安干警,包括特警,都无比钦佩地向这个娇小玲珑的彪悍女人施以注目礼。
秦琉璃在众人的注目礼中,毫不彪悍地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 *** ***
医院,病房。
志锋守在琉璃床边,焦急地问医生:
“她怎么还没醒?”
医生翻阅了病历卡上的各项身体检查数据,说:
“病人受了惊吓,而且一天未进食,身体虚弱导致昏迷,注射过营养液后再休息一阵,应该就能清醒,不用担心。”
医生看到志锋又是石膏又是绷带的手臂,劝道:“你的伤比她要严重,还是先回病房休息吧,人醒了护士会通知你。”
志锋说,不用。
同样已经劝过无数次的顾小米无可奈何地对医生道:
“我看还是把他们调到一个病房吧,那样我们队长还能休息休息。”
医生瞅瞅这一对,说那好吧,就这间吧,刚好另一张床位空着。
小米跟着医生出了门,去给志锋办换房手续。
回来的时候仍然看到志锋还在琉璃床边等着,劝了又劝,才把他劝到了另一张病床上去休息。
奔忙了大半个晚上,所有人都已疲惫不堪,小米和其他几名队友商量了一下,也都各自找地方睡觉去了,明天还有更多的善后事宜要处理。
琉璃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这是个早晨,阳光明亮,照在四周的白墙上,柔和而不刺眼。
像是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她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享受这一刻的安宁与平静。
脸颊很痛,她想抬手抚一抚,看看是不是肿了,可全身软塌塌的,没有一丝力气,手也动不了。
她一歪头,看到了身边的志锋。
他坐在一把小板凳上,一只手吊着绷带,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头伏在床边,像是睡着了,却睡得轻浅,额心留着一道深深的竖纹。
一夜过去,不知他已在这守了多久。
琉璃轻轻地放缓呼吸,不想惊扰了他。
晨光淡淡。
她静静地注视着他,他的眉,他的眼,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和支支楞楞不驯服的额发。
心里忽然很踏实,觉得这样真好,嗯,真好。
为什么一定要到生死关头才能明白,明白那些争执与计较是多么的无谓和浪费,浪费了这么多唾手可得的美好。
不是有美丽的女子用一生的寂寞为爱情下过注脚?
她说,爱情有什么输赢呢,只要在美好的年华里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谁说不是?多简单的道理,最重要的是在一起。
吵也好,闹也好,纷纷攘攘都好,只要在一起。
我和你。
嘿,我和你。
琉璃看着志锋,忍不住就笑了。
刚一咧嘴,脸颊生疼,疼得她小声地咝了一下。
志锋立刻醒了,看见琉璃睁眼,第一句话问,你醒了?第二句话问,哪里痛?
琉璃抿着嘴巴摇摇头。
她说:“刘志锋,说你喜欢我。”
说得温柔而笃定。
这次她不想问,她就是想听。
志锋握紧她的手,倾身看进她的眼睛里,说得明确的无法再明确:
“秦琉璃,我深爱你。”
琉璃忍着疼,笑了,攒了攒力气,很轻很轻地回握了他一下。
“笨蛋,我也爱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秦琉璃有生以来最难看的时候,她的脸肿得像猪头,眼睛挤成了两条缝,还一大一小,丑得无以复加。
可他多么想吻她!又不能,因为害怕碰疼她。
幸福来得毫无预兆,志锋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慌乱与狂喜之下,果然就冒出句很笨蛋的话。
他说,真的?
呵呵呵呵……
琉璃止不住地笑,一边笑一边哎哟哎哟地呼痛,笑得哎哟哎哟的。
好痛,但是,好快乐。
302病房成了医院里的快乐病房,常有清脆悦耳的笑声传出来,走过路过的人们好诧异,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住院都可以住得这么开心。
秦琉璃就是开心。
连小米来给她做笔录的时候,她的脸上都带着笑意,把那场生死搏斗讲得像好莱坞大片,丝毫不像是有什么阴影。
小米照实说:“秦姐,局里是打算给你派心理专家的,做些心理辅导什么的,你看,需要么?”
“不用不用。”琉璃抱住志锋的胳膊,甜甜地说,“跟你们领导说,派刑警队长陪我就好了,我保证不变态。”
她头碰头地和他抵在一起,这姿势太过亲密,因为有同事在,志锋不大好意思,伸手把琉璃的头扶正,可他刚放下手她又靠过来。
小米倒是面不改色。秦琉璃天天晒甜蜜,晒恩爱,大家早见怪不怪了。
小米道:“那今天的笔录就差不多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得问一下,你包里那把管制刀具是从哪来的?”
“什么管制刀具?”秦琉璃不解,“那把蒙古刀?”
小米点头,给她解释:“带有刀柄、刀格和血槽,刀尖角度小于60度的单刃,属于管制刀具,私人不得携带和买卖。”
旁边的志锋面露尴尬,刚想开口,琉璃拉了他一下,流利地答:
“我拣的。”
小米瞥见了她拉他那一下,没吭声,继续问琉璃:
“哪拣的?”
“路边。”
小米一本正经地在笔录本上写了四个字——路边拣的,合上本子,说好了,临走的时候又跟志锋说,队长,头儿说让你好好养伤,不准提前销假,但是回去之后,还得交份检讨。
志锋说,知道了。
等小米走了,琉璃问志锋:
“怎么又检讨啊?”
“擅自行动。”他简短地说。
“为了救我?”
他顿了顿,淡淡地嗯一声,然后起身走开,假装去拿什么东西。
琉璃抓住他,把他拉了回来。
她轻轻环住他的腰,把脑袋埋进他的怀里,闷声说,傻子。
志锋用一只手臂抱住琉璃,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打心眼里觉得,自己那么做,一点都不傻。
安静的相拥中,他忽然问:
“琉璃,我会让你心跳如擂吗?”
琉璃惊讶地仰起脸,没想到他会这样在意那句话。
她不假思索地答,会。
像是怕他不信,她说:“那天在黑屋子里,看到你走过来,我的心一直在跳,跳得快要蹦出来,比擂鼓的声音大多了,你没听到吗?”
志锋沉默了一下,十足老实地说:
“你那是吓的。”
“刘志锋!”琉璃像小狗一样咬住他的衣襟。
“嗯?”
“你还能再不浪漫一点吗!”她嘟嘟囔囔地说,气鼓鼓的,嘴巴扯住他的衣服,甩了甩脑袋。
志锋笑了,揉揉她的头,将她重新按回怀里。
嗯,是啦。
他就是这么个不浪漫的男人,而且倔强、沉闷、笨拙、不懂得讨女孩子喜欢。
她就是这么个坏脾气的女人,而且骄傲、狡猾、任性、没良心又不讲理。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和你在一起,我满心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