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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病秋



                                            长乐公主的婚礼极尽繁华,不仅皇宫贵族文武百官齐来送嫁,沿途的百姓们也倾城而动。秦励站在朝臣的队伍里,看那个差点成了自己妻子的小姑娘,穿着金丝绣的嫁衣,八宝嵌金的沉重凤冠,勉力支撑着一国公主的威仪与气度,带着对国家的责任和期许,一丝不苟的行礼叩拜,仿佛长大了很多。她身后是迤逦数里的仪仗和嫁妆,十里红妆的映衬下,长乐公主未免显得过于娇小,秦励突然觉得她有些可怜,这前所未有的华丽婚礼,能否足够报偿她吉凶难测的未来?秦励转头看女眷的队伍,可惜只能遥遥看到一堆朝服诰命,落儿也许已经回家了,皇上一直不提此事,秦励也没有办法。

        几日前朝堂上皇上宣布送嫁的是韩望时,许多事先没有消息的朝臣暧昧的看向秦励——这是否意味着秦小将军已经失宠?可现在,皇上却借喜庆让秦励官复原职,而且因为之前练兵的韩望远离京城,由秦励负责,至于韩望回来之后呢?谁也不知道,朝堂上依旧微妙。皇上倚重韩望又不愿放弃自己,还是皇上不愿任何人单独带兵?秦励不知道,那些也确实不是自己思考的问题。毕竟,自己对皇上忠心可鉴,皇上纵然存疑,依然贤明睿智,秦励相信,自己不用操心太多。

        炎炎盛夏似乎也随着公主婚典的喧嚣远去了,秦励飞马回府忽然觉得吹过的风已经不再热浪蒸人。

        “回来了!”看到落儿脸色微红步过中堂迎接出来,秦励空空许久的心一下子充盈起来,微微一笑,不顾众人下马把落儿拥在怀里,秦励像个小孩子一样终于紧拥住自己的宝贝,贪婪的汲取她的芬芳,话都不舍得说,似乎怕惊动了什么。只是,怀里人的温度让秦励皱起了眉头,“有些发热?”说着,脸颊已经亲密的贴上了她的额头。

        “没有吧,我没什么感觉啊。”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不成体统”,落儿很是害羞,要不是秦励铁臂禁锢,早就逃跑了。

        “张正,去请大夫!”秦励不肯掉以轻心,相处多日,对落儿的一切都已经熟悉,这样的温度并不正常。秦励不由分说地扣着她的手回房。

        “我没事的,应该没事的,真的,没什么感觉……”一直被秦励强拉到卧室,落儿还在“辩解”。可秦励充耳不闻,干脆把她抱到床上,脱下鞋子“放”平。

        “我真是服了你了。”似乎是看懂了他的脸色知道反抗无望,落雪乖乖的,玉色的脸庞一抹嫣红如醉,眼神也有些迷离,却依旧水色流闪,乖巧可爱的样子让秦励看呆了眼。

        “怎么了?”落雪醉盈盈问道。

        秦励摇摇头没说话,把被子放下来给落儿轻轻盖好,不经意滑到她的手,想也没想就握住了,手上的温度让他安心又有些忧心,皱起眉头:“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你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的,我只是这几天有些累,有点乏力,连给你写信都没什么精神。”落儿反握住他的手,浅笑低语。

        秦励听她有气无力,虽是不满,也不由得低声说话:“他们让你做什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些琐碎的东西,只是心累。”落儿轻轻叹息:“宫里人事繁杂倒还罢了,和公主在一起,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怎么了?”

        “是我害她远嫁,我不知道怎么补偿她,只想尽我所能去帮她些,可是她再怎么恐怕也难以明白。再加上她毫无心机,真心待我,我……”落雪疲惫的闭上眼睛。

        “不许胡说。”秦励轻斥道:“她远嫁的事情是西垠诡计,就算不怪西垠,也还有皇上,有我,怎么也怪不到你。”

        “你不知道,她是那么天真的女孩子,像水晶一样。”

        “别胡思乱想了,是我不要她。”真不明白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秦励正耐心劝解着,张正来报大夫到了。

        秦励这才把她掩好,遮了床帐,放大夫进来。

        那花白头发的大夫被秦励盯得颤悠悠的,把脉把了半晌,秦励不耐烦,又不好催他,脸色越发难看。等了半天,老大夫终于开口:“回禀将军,夫人并无大碍,只是劳心伤神,气血两亏,乃至受风发热,待老夫开帖药,夫人每日吃两剂,多休息就好。”

        果然是让宫里累病了,以后不能让落儿进宫多待了,秦励心想。再看那老大夫脚步虚浮,满头大汗,似是吓得不轻,也懒得理他,让小墨带他下去开药煎药,自己回到床边。

        落雪听见自己果然是病了,笑叹:“还真让你说中了。”

        “你呀!”秦励舍不得说重话,却还是忍不住埋怨:“那有你这样的,病了都不知道。几天了?”

        “没多久,就这两天。”落儿连忙辩解。

        “以前呢?以前会不会?”秦励想起陈府别院的简陋,心疼不已。

        “以前没有,我以前一直是健康宝宝,都是现在被你养娇了。”

        “是没有,还是你不知道?”秦励可放不下心来。

        待小墨把药端来,秦励看着她把药喝光,又把她盖严,吩咐她好好休息,自己带小墨出来问话。

        “夫人以前有没有这样过?”

        “小姐她——”小墨想了想,“好像没有,许是小墨粗心,虽然那时候小姐忙着赚钱养家,可我真的不记得这么累过。”

        秦励心里一动,问道:“她在宫里很累?”

        小墨毫不避讳老老实实的说道:“太累了!以前小姐赚钱虽累,却也差不多游刃有余,就算身体劳累些,也不像在宫里,每时每刻都得谨慎小心,还要受那些娘娘们明里暗里的刻薄。”看了看秦励又说道,“小姐都是为了您,怕得罪她们对您不利,不然以前我们小姐忍过谁啊!”

        “宫里有人找她麻烦?”秦励挥开满心的疼惜,恼怒的问道。

        “是。”小墨低着头抱怨:“小姐本不许我们说的,宫里规矩多不说,太后、还有那么多妃子娘娘,都借着请公主实际却是拿小姐作伐,说话带刺,不是暗刺小姐配不上您,就是暗示公主被小姐害的,一刻都不放过,偏偏公主还什么都看不出来,照样带着小姐到处走。”

        原来,落儿都是因为自己才如此受累:“秦太妃呢?她有没有照应你们。”

        “太妃娘娘还好了。”小墨小声说到:“不像以前借故为难我们,只是一再催小姐赶快给将军生下子嗣,不知道太妃娘娘内里是不是还看不起我们小姐。”

        “喀嚓”一声,秦励身上的青玉佩被他不小心捏的裂成几块。秦励不知道自己该气谁,自己还是别人。不知道被旁人夸了多少次英雄,不知道被说了多少次年少有为,却不能让自己最珍爱的人安心!走回房内,床帏低垂,落儿似乎平静安宁。秦励掀开床帐,她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绣着富贵牡丹的锦被簇拥着她因发热而嫣红的脸,发鬓有些凌乱,秦励轻轻的帮她把残余的发饰拆下来,吻了吻她的额头,叹息一声,隔着被子拥住她,脸庞紧贴着她的,放不开手。

        下午,落雪发了些汗,体热果然降了下去,小墨备了些清淡吃食,落雪精神好了很多,两人闲话一番,秦励的心才稍稍放下。谁知晚上,秦励发觉她的体温又升上来,又逼她喝了一大碗苦药。以前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秦励焦心的一夜都睡不好。半夜时落雪又发了汗,有些挣扎辗转,秦励轻手轻脚给她擦好,把潮湿的被子换掉掩好,落雪才又沉沉睡下。秦励也舒了口气,闭目抱着她直到上朝,她仍是好好的,秦励才约略放心上朝。

        官复原职了,秦励差点忘了,可这真不是时候,落儿不舒服自己最该在家时却要去练兵!可要和皇上说了,只怕又有麻烦。下朝秦励飞马回家,张正在后面急的直喊:“爷,城北大营都候着呢!”

        “知道!”秦励不耐烦,自己倒是想忘了。

        奔回府中,落雪已经起来了,听他回来也忙赶出来:“你怎么回来了?你该去练兵啊!”

        秦励跳下马拉住她,“怎么样了?”

        “我没事了,本来也没什么。你怎么回来了,皇上知道吗?”落雪焦急的问道。

        “我这就过去,赶得上。”秦励又把她上下检视一番,来不及多话,急匆匆赶回军营。    “奔驰”确实是匹好马,换别的马恐怕不一定赶上,秦励到了城北大营,张正也正好到

        达。很好!不用说什么废话了!……

        下午回家,秦励想着落雪还需要喝苦药巩固,忍着对顾晖的反感到望江楼买点心,不过很好,他不在。秦励记得落儿喜欢吃一种嫩黄色的软软的点心,还有种小巧的花型的粘糕,却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小二也听不明白秦励的描述,殷勤的问他能否屈尊到隔间查看。秦励只好跟着过去。“将军,您喜欢什么,我们可以定期给您送到府上,京里薛大人、李大人……都喜欢我们家点心,上次云州提督过来,还直叹只有京里的大人们有福气!”小二喋喋不休,秦励听而不闻,正找着,听到有人阴阳怪气:“秦将军真是稀客啊,大驾光临,在下真是不胜荣幸!”

        秦励抬头,看到自己不想见的人,顾晖一身青衫,纵然在这窄小的茶水间,仍旧显得卓尔不群。

        “我会带着我夫人常来。”秦励从来不跟人斗嘴,今日遇上顾晖,却有些火,不是不在吗?又返回来干什么!

        顾晖打发小二离开,冷冷道:“你夫人?等将军有了夫人,小店欢迎之至。”

        秦励也不示弱:“‘等’就不必了。”

        “哼”顾晖冷哼一声,喚了人进来,“包一份桂花金丝卷和芝麻馅花糕。”接着对秦励道:“这是敝人送给夫人的,将军还要什么请尽管吩咐。”

        秦励见他拿的两份果然是落儿喜欢的两种,知道他刻意挑衅,闲闲反击:“这两样再包一份,我们夫妻喜欢的都一样。”

        “落儿,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秦励得胜回府,拎着点心直奔内房,却看到落雪和小墨在争执什么。

        “姑爷,你回来就好了,快看小姐,好像又有些不好!”

        “什么?不是好了吗?”秦励皱起眉头。

        “带什么了?”落雪满不在乎的拿过他手里的东西。“啊,好香,还热着呢。”说着就想拿起来吃,企图蒙混过关。

        秦励不回答,面沉似水。落雪也只好放下点心招认:“放心吧,我真的没事的,都没有什么感觉。”

        “去请大夫!”秦励沉声吩咐小墨,“不许找昨天的庸医!”小墨答应着下去了。

        看落雪都有些怕自己的样子,打开油纸包,拿了桂花金丝卷给她。

        落雪笑笑,小口吃完,秦励又递了芝麻馅花糕给她,就把剩下的收起来:“等你好了才许吃。”

        落雪一怔:“怎么把我当小孩子。”

        新来的大夫年轻些,反正胆子大了不少,虽然不大抬头,起码没打哆嗦。秦励见他有模有样的看诊,又看了先前的方子,写了新的药方,又吩咐忌热物,免劳神等等,秦励一一记下……哪知两天过去,落雪依旧是老样子,虽然落雪一再申明自己没事,可秦励却不肯。家里接二连三来了京里各名医馆的名医,秦励气得想把京里各医馆都拆了,落儿却反反复复,每到下午就又发起热来。拜秦励的声望,京里人都知道秦夫人病了,荐医的、送礼的、看望的伴着种种传言又纷纷而至。秦励吩咐了自己不在家时什么人都不许进,于是府里只堆了些名贵补品,许多还是落儿不能吃的人参鹿茸等等,龙栩最夸张,带了半车补药,还带了他的王妃——夫人的姐姐来看望,不过秦家仍然没人敢放人进去,也只好只留下半车补药自己走了。而顾晖,在一天傍晚竟然站在路中挡了秦励,质问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落雪的事情,还口口声声要求秦励拿出些男儿气概,放落儿自由!秦励气得差点让“奔驰”撞上去,不过顾晖说完就转身潇潇洒洒的离开了,不过秦励看来,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落寞,自己没有落儿的时候,也是这样?

        不过幸好,闹了七八天,落儿终于完全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