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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 第五十六回 缘聚缘灭(下)



                                    彭夫人急忙掀开侧边的窗帘,未及查看却先挨了一记脆生生的巴掌。

        轿中新娘已掀开红盖头,显一脸野蛮之气,扬着巴掌怒道:“跌得我好痛,你们这些……”

        彭夫人眼疾手快,伸指急戳,锁住章无技上半身的大穴,心中暗想:想不到一路冲撞竟解了她周身穴道,幸亏人没来得及跑。

        惊吓过后,庆幸之余,彭夫人命轿夫再次抬起轿子,一路警醒,朝峰顶总坛疾行而去。

        百里长风的使者身披红绸,早早立于总坛的台阶下等候,红轿一进入眼帘便击掌示意撒花点炮。霎时间,漫天飞红,炮竹声声,一派欢庆之气。

        百里长风身着红衣,斜倚在大门口,昨日他一夜未眠,浑浑噩噩不知所谓,直到炮竹声响起,他方有大梦初醒之感。望着门外漫天红屑,他竟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一步。

        他期待这一刻,因为他深爱那个女子,恨不能亲自前去迎亲,不用红轿,直接将她一路抱上来。

        他害怕这一刻,因为他愧对那个女子,迟迟不敢面对,只因对红盖头下的女子心存一丝奢求,怕一早就看见她怨恨的眼神,将一切都幻灭。

        “人生总有一些令人既爱又恨的所在。”百里长风一语叹毕,大红花轿已稳稳停在台阶之下。

        山脚下却丝毫沾不到喜气,缁衣使们严守在各进山要道前,丝毫不敢懈怠。

        这时,有两个人朝山北入口走来。

        “一路上赶着这么急,你还吃得消吗?”说话的女子身材娇小,满脸忧虑之色。

        “虽然白天走得急,但为了我能恢复功力,夜晚却不得不静坐调息,如此我还觉得耽搁了。虽说三年之约期限未到,还是赶早些好。”走在女子前面的是一名身高体壮的男子,身后背着一件用布裹缠的器物,看轮廓状似大刀。

        “也不知我夫君孩儿过得怎样,其实我同你一样着急,但也怕你急躁冒进,反而折损元气,万一……”女子摇摇头。

        “好大的阵仗,上次来的时候并没有这么多人把守。”男子笑道,只见前方已有缁衣使密密麻麻涌来。

        为首的缁衣史统领一边喝问“来者何人”,一边拿着教主派发的画像作对比,越看越觉得蹊跷。

        “在下郑有涯,这位是童门庄氏,我二人应贵教主之约,前来拜会!”那男子抱拳朗声道,一派磊落英雄的气度。

        缁衣使统领仔细瞧着男子,与画像上却有九成相像,却在额头多了一抹淡淡的印记。那男子一皱眉,印记就嵌在川字纹里,犹如一簇升腾的火焰。

        再看那女子,根本没有蒙着半边面纱,一张秀气的小脸坦坦荡荡露在阳光下,只是在细看之下才发现,她一侧脸颊上笼着淡淡的阴影。

        谨慎起见,宁信其真,缁衣使统领立马差两名属下上山通禀。

        “我隐约听见山顶有炮竹声,今日教中有何庆典?”兰姑问道。

        缁衣使们面面相觑,并不敢说话。缁衣使统领想了想,便要胡诌,谁料由于心里发虚,右手一个小动作正好打到边上的属下,那属下过于敏感,以为上司示意叫他说。

        “百里教主生日。”

        “教主夫人生日。”

        二人几乎同时脱口,一听说法有差,皆迅速改口。

        “教主夫人生日。”

        “百里教主生日。”

        哎,坏就坏在都改了,二人换了一换,还是不一样。

        “蹊跷啊,郑大侠,这般喜庆却又遮遮掩掩,难道是百里长风强行迎娶……”

        兰姑话音未落,郑有涯已向山上强闯而去。

        缁衣使们硬着头皮来挡,郑有涯游刃有余,不用拔刀便已一路无敌。

        一些败下阵来的残兵纷纷涌向后面的兰姑,怎料还未近身,就被一只兰姑怀里窜出的小东西扰得鸡飞狗跳。

        “红彤彤的,什么玩意儿!”缁衣使捂着被咬过的伤口惊诧不已。

        那团红毛球咬退了众人,便跟着兰姑一路上山,“唧唧唧唧”不停叫唤。它正是“九命貂”,起先为白色,后来因救人所需被兰姑不断放血,反而激发它不停造血,久而久之,皮毛都变成了红色。

        炮竹之响愈发密集,叠声穿入山坳,孟惊鸿举杯望着窗外,似笑非笑。他面前摆着一桌喜酒,是百里长风派人送来的,对面坐着傅岫烟与展青阳,是他请来陪自己小酌的。

        “孟教主很高兴啊,平日恨不能赶我们走,今天居然给我俩这么大的面子。”傅岫烟噶一口小酒,夹一筷凉菜,酸甜入腹。

        展青阳举杯欲饮,却又一次被傅岫烟按住。

        “傅坛主不要干涉他了,喝几口无妨。”孟惊鸿笑眯了眼。

        “嗯,我知道了,因为今日是孟教主最关爱的人要成亲,孟教主高兴。哈哈哈,我猜这个人一定不是章无技,而是百里教主。”傅岫烟说着,捂着小腹略皱了一下眉头。

        “是啊,我这一生就是一场浮云幻梦。故国早已湮灭,我用另一个姓名寄居在别人的土地上,成天说着自己不愿面对的语言,爱情是虚伪的,亲情也是陌生的。仔细想想,长风徒儿才是唯一的真实,遇见他,把他捡回来,给他起名字,养育教导他成长,离开他又再次见到他,有了这样为师为父的经历,才觉得自己的人生原来也是完整的。再者说,他就像是我投映在地的影子,我又怎么舍得亏待他?如果他的感情能够圆满,也算是我的欣慰吧。”孟惊鸿自顾玩转着酒杯。

        “女人是你抛弃的,女儿是你遗忘的,居然还振振有词……呵呵……”傅岫烟愈发吃力的样子。

        “就当没有过吧,也许真的没有才好,她们无辜,应该投身到更好的人家,有我做爹真是悲剧……”孟惊鸿一抬眼,只见傅岫烟眼鼻口中皆流出黑色的血水,大惊道,“怎么这么快?!”

        “哈哈哈,怎么这么快?果然……宴无好宴……孟惊鸿,你为了替百里长风扫除异己,果然还是下手了……”傅岫烟大笑不止。

        “傅大姐!怎么回事?”展青阳忙上前扶住,一脸惊恐之色。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药起码要三四个时辰之后才会发作,怎么会如此凶猛?”孟惊鸿呆住。

        傅岫烟得意洋洋地望着孟惊鸿,拼足力气道:“你很聪明啊,知道我对展贤弟很好,料想我会先试吃,如果我立马中毒,他必然能识破并逃过此劫,所以用了□□。孟惊鸿,你该知道我傅岫烟也不是傻子,怎会没有方法对付你?告诉你吧,我来之前就吃了催生药性的丹药,你是否下毒片刻便知!”

        “傅大姐……”展青阳欲哭无泪。

        “展贤弟,我平日管你太严,如此一来,你倒是可以解脱,只是你一年两次的散功,怕是没有人替你调理了。”傅岫烟凄然笑道。

        孟惊鸿勃然大怒,道:“傅岫烟,你莫要想得太天真,我本想彼此故交一场,不要面对面冲突这么难看,既然你有意点破,那我还顾忌什么呢?以我的武功,十个展青阳也不是对手啊。”

        “哈哈哈哈!”傅岫烟仰天大笑,忽而挣脱展青阳的怀抱,一个箭步扑向孟惊鸿。

        “你……唔……”孟惊鸿没想到自己竟被推倒在地,更没想到竟被深深吻住,苦苦涩涩,毒血一股一股涌进他的嘴里,吐不出只得往下咽,咽不下又慢慢向外溢……

        傅岫烟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终于松开嘴,软绵绵地趴在孟惊鸿身上,耳语道:“你的毒太慢,幸好有我的药来催一催,我们一起走。孟郎,放过青阳吧,他是你给我唯一的寄托,我舍不得他死……”

        孟惊鸿顿感天旋地转,偏头相看,满眼是傅岫烟凌乱的黑发,隐隐寻得几根银丝匿在其间,转瞬也变得一抹漆黑……

        这一切,突如其来,惊心动魄,展青阳愣了片刻,急忙夺门而逃,一路上满面尽湿,不知是汗还是泪。

        总坛内,三拜之礼刚过,便有人将郑有涯上山的消息报与百里长风。百里长风面上强作镇定,只吩咐加派人手阻拦,心里早就暗叫“不好”,想那郑有涯武艺超群,难道这一次就要功亏一篑?

        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百里长风复又露出微笑,携起新娘的手,在丫鬟们的簇拥下入了洞房。

        新房内红烛摇曳,龙凤呈祥,本是一派祥和之态,但此时,自外堂传来的打斗之声愈发激烈,不免有些煞风景。百里长风再也等不及,拿起如意秤,一下子挑开新娘的红盖头。

        “无技?!”百里长风看着艳光四射的新娘,却总觉得哪里别扭。

        “百里教主……”章无技上半身被点了穴动弹不得,就连表情都有些呆滞。

        百里教主?这称呼好生奇怪。百里长风未及细想,却被一道金光晃了眼。

        大红喜字随着门扉的开裂而分作两半,但见郑有涯挥着金刀跃入,急切呼喝道:“无技!”

        百里长风管不了许多,伸手将章无技揽进怀里,倚着结彩的床栏,朝郑有涯投去挑衅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