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在市局休息室解开避弹衣,心口还是很痛,但是心思却已经飘得很远,他竟在想,汉语真的很神奇,所谓心痛,有两种解释,因为外伤而痛和因为难过而痛,后者即所谓伤心。
为什么今天、现在、当下,他觉得他的心痛是后者。
无缘由的悲伤,从小相伴,原本习以为常,正是为了克服它,他成了冷静的刑警,而今天,那个女人从密室出来的那一刻,这种心痛让人窒息,只有他知道,这种心痛,比中枪来得更早。
为什么?20201心想。
此时,楼下,门外……
“我要找20201警员号的人,”叶月捧着一个花篮和门卫说。
这时正好有几个警察走出来,看到叶月,饶有兴致地问:“你找谁?”他们是无聊想看看这是谁的女朋友。
“啊,我要找20201,”她期待地说。
没料到,几个警察面面相觑,之后竟然哈哈怪笑起来。
啊?叶月愣了愣,有那么好笑吗?奇怪,照这种架势,这个20201肯定是在这里人缘差、要么就是科学怪人。
“我叫他,”一个警察说完,就拿起门卫的电话拨了个分机。
“喂,是我啊,去看看兰景弈从医务室出来了没有,门口有美女找他,”他挂了电话,众人又笑,离去。
叶月在门口尴尬地等着。
等了好久,就在她走神的时候,一个人问:“你没事吧。”
“啊?”叶月看过去,一个陌生的男人,穿着便装,好像刚刚洗过澡的样子,头发有点湿,干净而清新的味道,却是个看上去有些冷峻严肃、令人敬而远之的男子。
“你是……”叶月问。
“你找我?”他反问。
“啊!”叶月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没认出来,她只记得他的编号,不记得他的样子,“你是20201!”
“嗯,我叫兰景弈,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他问,他说话却是那么温柔,仿佛怕惊扰了她。
“啊,没有没有,我是代表我单位来谢谢你的,这是感谢信和花圈……啊,不,是花篮,对不起对不起,我从小分不清花篮和花圈,还有鲨鱼的鲨和鲸鱼的鲸,”叶月红着脸说。(后半句是古田任三郎的台词。)
他扬起嘴角,好像是笑了,接过东西,却递给门卫,说:“麻烦帮我送进去305室。”
然后,他对叶月说:“我们去吃点东西好吗?我有点饿。”
“啊?哦,好,我请你!你救了我,真是谢谢你啊,谢谢你,不然我今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呃……但是,你现在方便离岗吗?”叶月说。
“嗯,虽然穿了避弹衣,但是还是很痛的,正好休半天病假,”
“啊?那你要不要看医生还是回家休息?”叶月急问。
他淡淡地说:“不要,我就是想吃点东西,我们走吧。”
她跟在他后面,心想,这个警察长得挺帅还蛮斯文,没想到却那么会缠着女人、要女人请吃饭,不过救命之恩啊,请一顿饭不用死的。
他也没再说话,领着她沿着街走,这是回她研究所的路,最后在研究所和市局中间的M记停下(M记的对手是K记,大家明白了吧),还好,原来警察喜欢吃M记而已。
两人端好食物坐下,叶月埋头吃了一会,发现20201都没怎么吃,只是一直看着自己。他不是说肚子饿吗?
叶月尴尬地笑笑,进来后一句话也没说过,除了在买东西的时候,他说是他请她吃饭。
她只好找话说:“啊,现在放的这首歌好听。”
20201仔细去听。
(看住时间,别让它再流浪
从前我太适应悲伤
你的出现在无意中
却深深撼动我
一起走着,没说什么
心是满足的)
歌曲之中,又没话题。
叶月又找话题说:“你知道吗?早上我在档案室,找到一本雍正情书,但是我老板不理我,这么惊天的发现,她都不重视。为了这本书,我差点命都没了。”
“雍正……情书?”20201疑惑。
“嗯……”她从包里拿出那本册子,递给他,“你看!”
“这……会不会违反保密规定?”他问,没有接。
“什么保密规定啊,主任都说不要了,那就是废纸了,被我当古董收藏而已,当然所有权是国家的,”叶月说。
他接过去,翻开看,突然说:“这是……”
“嗯?”叶月看过去,只见他翻开的那页纸很多处都糊了,像是被水浸湿的,字都化开了。
“可能是水吧,”叶月吃着东西说。
20201却摇头,说:“根据这个水滴的形状和大小来分析,这应该是从上方滴下的眼泪。”
“啊?”叶月诧异。不是诧异他的刑侦能力,而是这本书如果真是雍正情书,那么写着写着还哭,那太夸张了。
“快看看那页讲什么!”叶月说。
“那是别人的隐私,不太好吧,”20201说。
“别人是谁?”叶月很疑惑。
“雍正,”20201答道。
“啊,啊?”叶月有些理解了,为什么20201的同事要笑他了。
“你学过法律吧,就算是知识产权,这么几百年都已经过了保护期了,绝对能看,就算抄袭也不犯法了,你不想知道他爱什么人吗?不想知道他想着的到底是年贵妃还是后来的谦嫔吗?”
“你对他的女人倒是很了解,”20201说。
“不要说做我这行了,现在的女人都很喜欢雍正的,你不知道他是穿越文第一男主角吗?”叶月说。
“什么是穿越文?”20201问。
“就知道你会这么问,啊,没事,你来念念那页,”叶月说。
他又淡然一笑,说:“一定要从第一页开始看,这样才不会遗漏线索,有可能才能按照时间顺序把事件拼凑起来,进行回放。”
“哦,受教,那你念念第一页,我真的很想看啊,”叶月打开咖啡杯子说,这时,20201却赶在她前面,为她撕开糖包,放进咖啡,再撕开奶杯,轻轻倒进去,然后为她搅拌好,推到她面前。
她愣住了,真是见过有礼貌的,没见过这么热情的,但是他的表情还是淡淡的、还是令人敬而远之的。
他拿起那本簿子,翻开第一页,看看她,仔细地辨认起上面的字迹,念道: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
他念到这里,叶月大笑了出来,差点一口咖啡喷出来。
“不是……与你读的无关,”她说,“是我一直觉得这本册子很肉麻,我们不能先入为主,看到字体就说是雍正写的,不然,我一想到这些话是他写的,就想笑。”
“为什么?”20201皱眉说,“凭什么雍正就不能有真心喜欢的人。”
“哦,没事,是我不好,总把他严肃的政治形象摆在前面,你继续念,”
他继续念: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素来不喜此句,今日七夕,却又念起,他人尚能年年岁岁相见一日,虽鹊桥归路,仍来年可盼,而你我却今生再无约期,来生你在何处等我?我……
“等等,他没有称自己为朕,那要么就是登基前写的,要么就不是他写的,”叶月说。
“如果我是皇帝,对心上人说话,也绝不用朕,”20201说。
20201继续念道:
我只愿你魂魄归来一日,莫说一日,哪怕片刻,告知我,你在何处等我?
“那个女人原来已经死了,”叶月说,20201点点头,继续念:
绒儿,如今回想,每逢七夕都错过与你相聚,就算有幸与你同在府上,却是御荣斋内外,咫尺天涯,未曾翘首共看星河,终成另一桩憾事。只愿你知晓,我夜夜于星河之下,这红尘之上,等你入梦。
念完,可能是由于太煽情了,20201和叶月都没有说话。
半天,叶月说:“完了?”
“嗯,这后面几行空着,下一篇应当是另一个时间写的。我想,这是他缅怀她而写的……算是日记吧,”20201说。
“嗯,”叶月应了一声,有些走神,表情透露出伤感和迷茫。
“你怎么了?”他问。
“没有,觉得挺可怜的,我说这个男的,牛郎织女一年能见一次算是幸运的,他却终其一生再也不能见到那个绒儿,只能眼巴巴地等她入梦,等她入梦这句话,后面重复了很多次呢,但是梦境是一场空啊,所以说,他唯一的盼头其实就是没盼头,”叶月说。
“唯一的盼头就是没盼头,”20201重复了一遍。
这时候,叶月手机响了,她拿起电话,看了看,对20201说:“不好意思,我男朋友打来的。我接个电话。”
20201一怔,只是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