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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古)蝴蝶效应



                                            故事开始于一个发生在康熙四十九年的意外。

        临近新年,一场新雪,京城刚披起了银妆,人们都在期盼着瑞雪带来明年的好天气。

        八阿哥胤禩府上,却发生了一件意外,可以说,那是一场美丽的意外,八福晋不晓得,自己一时的意气,却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甚至直到生生世世。就好比她是那个拍动翅膀的蝴蝶,引起了连锁反应。

        那日,为了弘旺和他额娘张氏的一些祖制规矩上的事,八阿哥胤禩与他的福晋郭络罗氏正有些言语不快,这时下人来报,前几日新来的丫头已经教过家里规矩、教导好了,带来给主子请安。

        沈绒其实已经在门外跪了许久,走进去,毕恭毕敬地给八阿哥和八福晋请安。

        这时郭络罗氏在气头上,逮到个人给她发泄,她看了看沈绒的模样,可谓汉人说的闭月羞花之貌,娇羞含媚,便说:“好啊,这个丫头是哪个房里要的?”

        总管回道是张氏房里的丫头重病回乡了,所以请了一个新的。

        八福晋便说:“尽是找的祸水。”这句话连沈绒带张氏一起骂了,沈绒是沉得住气的,头都没有抬。

        胤禩倒觉得在新下人面前失了体面,喝止了郭络罗氏。郭络罗氏一时钻了牛角尖,定认为张氏找了个年轻美貌的丫头来迷惑主子,便当真怒了,总管有经验、赶紧糊弄几句要带沈绒走,胤禩也不想再吵下去,便也转身离去。

        沈绒是奴才,走在最后面,眼角余光瞥见八福晋怒了要扔东西,她转过身,看到八福晋拿起一方镇纸扔向胤禩,也许是因为背后偷袭遭了绒儿厌恶,也许是绒儿那时瞬间想到将计就计、引起胤禩的注意,也或许什么原因都没有、就是鬼使神差而已,绒儿在八福晋扔的一刹那,她喊了声:“小心!”就一步挡在胤禩身前。

        其实,胤禩比较高,八福晋只是扔向他后背,而绒儿一挡,镇纸刚好砸在她额角,她顿觉脑内一闷、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眼角和脸流淌,眼前越来越花,耳边听不到声音,她失去了意识。所以,她不知道,命运在这一刻改变,也许,每一个人,作出一件当时看来很轻易的决定,却不知道,足以改变自己和他人的命运!

        八福晋看到错手伤人,尤其是看到新来的丫头半边脸都是血,也吓了一跳,胤禩抱起绒儿,命人去喊大夫,让总管带路把绒儿抱回了房间。

        大夫给绒儿处理了伤口,说要等醒了才知道有没有伤得更深。

        胤禩和大夫从绒儿房里走出来,这时胤禩才发现,下人们的院里,看上去很不一样,原来是每扇门窗和廊柱都贴着春联,这春联,也很不一样,字写得好不用说,每副春联或福字还根据内容配上了插画,可谓精妙绝伦,令这个普通的下人院落充满了诗情画意,犹如江南的情调。

        “这是谁写的?”他问总管。

        “就是方才受伤的沈绒丫头,她来的那日,我们在准备过年,她说会写字,就让她帮忙写,没想她又能写又能画的,还很勤快。”

        “这丫头是哪里人?哪里买的?”胤禩问。

        “实为鄂伦岱大人府上送的,”总管说。

        “哦?难怪知书达理,”胤禩说。

        他有点明白了,之前鄂伦岱也有提起过,鄂伦岱是想送他一个女人,故意找了个才华出众的所谓丫头。

        第二日,沈绒醒来,头痛欲裂,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努力回想,只想起来自己是到八阿哥府上做丫头来的,向主子请安,然后被福晋打破了头,至于自己是何方人士、家有何人,全都记不起来。

        她头晕头痛、昏昏沉沉睡了数日,在新年的鞭炮声中被惊醒,她坐起来,房里空无一人,也许都出去看焰火鞭炮了。

        她站起来,莫名的空虚和无助,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往何处去,只觉得自记事以来就孤孤单单一个人,她害怕这种不能掌控自己命运的感觉。

        她赤着脚,不顾足下冰凉,只是想有脚踏实地的真实感,披散着头发,无目的地走到窗前,也没有开窗,只是失神地看着窗户,心中茫然。

        连有人推开门,她都没有察觉。

        “你这样要着凉的,”一个声音温和地说。

        她茫然地转过脸来,看到了陌生的他,他身穿朝服,应该是主子八阿哥?

        她刚想行礼,却由于连日昏睡没有进食的虚脱倒了下去,他一步上前扶住她,她就倒在他怀里。

        曾有人说,某些动物,会把出生见到的第一个生命体视为家人,尽管也许它与它并非同类。

        在绒儿失去一切记忆,最孤独但最纯粹的时候,她一张白纸一般的世界里,出现的第一个人,就是胤禩,她突然觉得,他就是整个世界,他就是她的新天新地。

        (同是天涯沦落人

        在这伤心者通道上同行

        也许不必知道我是谁

        无谓令你令你又再又再考虑)

        她笑了,因为她知道,他来看她,说明她不是没有人关心,她不是孤独而无助。

        他把她抱回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她冷得瑟瑟发抖,离开他的怀抱时她才察觉。

        “你的字写得好,画也画得好,”他说。

        她疑惑,努力回想,想起前几天有画过一些福字。

        “谁教的?”他问。

        她又疑惑,想不起来了,脑海里只有这几天模糊的印象和刚出现的他。

        她摇摇头,又出现对这个世界、包括对自己失去掌控的虚浮感觉,强烈排斥和厌恶这种感觉。

        她像孩子跌倒需要回到父母臂弯一般,挣扎着撑起身子,投进他怀里。

        他一怔,却感到她在无助哭泣,他先是不敢动,看她哭得真切,他缓缓把她抱紧。

        (相逢何必曾相识

        在这一息间相遇有情人

        也许不必知道我是谁

        无谓令你令你再度再度洒泪儿)

        他笑笑,觉得有些神奇,他知道,也许她曾经的主人、曾经的师傅教她如何来取悦自己,也许,现在她做到了,可是,并不讨厌,他并不讨厌,谁会讨厌一个柔美而有才的女人?

        她哭完,擦擦眼泪,笑了,稍稍推开他,说:“见笑了,只是想不起来以前的事,觉得很害怕,不过,不要紧,只要以后每一日都比以前好,如此日复一日,那一切就好起来了。”

        他听她说了这样一番乐观的话,有些惊讶她的气度,只要自己做得比前一日好,那样就足够了。半晌,他轻轻摸了一下她额头的包扎,问:“还疼吗?我没想到你会那样护我。”

        “啊?难道不是我做错事被福晋教训了吗?我猜错了?”她歪着头问。

        他又笑了。也许,他也需要一个就像一张白纸的开始,例如,他的额娘是个高贵的旗人,而不是他皇阿玛口中的“贱婢”;例如,他甚至不是生在帝王之家;例如……

        她的脸上充满天地初开一般的好奇和懵懂,他吻下去的时候,心里在想,鄂伦岱,你这份礼物,我收下了。

        他与她都不知道的是,四阿哥安排她替换了鄂伦岱送的丫鬟,她既是鄂伦岱送的人情,也是四阿哥的棋子,可是,原本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安排,四阿哥与她有怎样的关系,她早已忘却在前尘里,她已开始重写自己的故事。

        (同是天涯沦落人

        相逢何必曾相识

        也许不必知道我是谁

        无谓令你令你再度再度洒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