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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古)真相与悔恨



                                            那拉哄着净儿,看着怀里的净儿,心想,孩子是无辜的,可怜这孩子,她的额娘是个残忍的凶手,她的阿玛为了这件事而不喜欢这个女儿……

        萱儿死去之后,沈绒被发配科尔沁,胤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他实在是不能忍受,自己的府上有人下毒害命,有那么一刻,他恨不得亲手掐死沈绒,这个让他又爱又恨又揪心的女人,没想到她先下手,打碎了他平静的生活和与她重新开始的幻想。

        最可怜的是年氏,先是小产,又失去了疼爱的萱儿,年氏一日日消沉下去,总是念着“如果不是我,萱儿就不会死”。

        胤禛很后悔,自己不该错爱沈绒,不该与胤禩争这一口气,害了萱儿,害了年氏,害了沈绒沦为弑女的凶手……

        胤禛擦去年氏脸上的眼泪,拥住她,说:“不许再哭了,忘记这一切,以后家里不再有那个人,不会有人再让你伤心,再伤害你!”

        他忘记了,这些话,是他曾经对沈绒的承诺。他故意想忘记。

        于是胤禛越发专宠年氏,净儿,胤禛故意不去见,也不想见,看到净儿,他就看到绒儿的影子,绒儿那幽暗的眼神和冷笑……

        直到某一日,胤禛去上朝,家中下人来那拉氏房里说道:“福晋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事那么着急?不许胡说!”那拉将净儿抱给小梵。

        “年福晋房里的奶娘,就是以前带萱儿格格的那个,发了失心疯,现在弄得头破血流的,可怕人了,”

        那拉氏赶紧去看,走到那个下人房里吓了一跳,满地的纸钱冥饷,那个奶娘额头流血,披头散发,正被几个下人按住,看到那拉来了,竟然大喊:“王母娘娘,观世音菩萨,饶命啊!我不是有意毒死格格的,不要向我索命啊!”

        那拉氏惊呆了,半天,她看看四周,下人们都很安静,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年氏跌坐在一旁,一脸泪水与茫然。

        每个人都知道,兹事体大。

        那拉氏一步步走过去,威严却内心颤抖地问那个奶娘:“说!是谁让你下毒的?你为何要下毒!”

        这时年氏崩溃了,她跪着扑上来,拉住那拉氏的袖子,哭道:“姐姐求你不要让她再说下去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那拉氏其实很慌,但是她劝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她深呼吸,说:“全都给我下去,把这疯怒才的嘴给我堵上,拖到柴房去。”

        等下人们全部离去,那拉氏扶起年氏,说:“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年氏还是又下跪,说:“姐姐,我真不想这样,我真疼萱儿,视如己出,你相信我,我真不知道我哥……”

        那拉氏睁大了眼睛,原来,原来是年羹尧派人暗下毒手,也许是因为年氏小产病重的事迁怒沈绒,也许是年氏的下人们说了沈绒欺负过年氏……

        “这是我做不了主,”那拉氏漠然地说。

        “姐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想害任何人……我该怎么办……”年氏痛哭道。

        “我知道你是无辜的,可沈绒也是无辜的……”那拉说。

        “姐姐,我害了她,害了萱儿,爷定会恨死我,怎么办,姐姐,求你们把她从科尔沁救出来,如果她也死了,”年氏捂住心口,说:“我担不起两条命,我担不起两条命啊!”

        看到年氏如此痛苦,那拉不忍,可是,如果说出是年羹尧下的手,那指不定会掀起什么风浪,这是那拉绝对不想看到的,该怎么办?那拉握着年氏的手,两人沉默了很久很久,那拉要做出决定

        ……

        那日,胤禛下朝回到府里,门口,下人说那拉福晋有急事要禀报。

        胤禛来到那拉房里,却看到那拉和年氏都跪在地上。

        胤禛疑惑,走上去想扶那拉,年氏已经哭出声来,那拉攀住胤禛的手腕,跪着说:“爷,今日里,年妹妹房里的奶娘,服毒自尽,自尽之前,她一直在偷偷祭拜萱儿,她留书一封,称为了主子抱不平、痛恨御荣斋主子的言行,而……痛下毒手……”

        “你说……什么……”胤禛有些没听懂,没有料到,没有想到……

        年氏哭着伏在地上,那拉看着胤禛,说:“爷,御荣斋主子是无辜的,她没有毒死自己的女儿。”

        那拉递过去她们哄骗奶娘写的认罪书,骗她写了认罪书之后就不会有怨鬼来索命,写完,那拉狠心毒死了奶娘,让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再向上追溯。

        胤禛拿过那张纸,那张纸很轻很轻,心里升起的罪孽却很重很重,像水在宣纸化开一般,难以抑制它蔓延的心痛,原来心痛是这个样子。

        绒儿,我的绒儿,有人害死了你的女儿,我却打了你,我却错怪了你,有人害死了你的女儿,最伤心的是你,最需要安慰的是你,我却……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可还活着……你还好吗?如果你也死了,我……我……我到底做了什么……

        他重重地把那张纸揉成团,扔在地上,转身就走,那拉唤道:“爷!”

        “不许跟着我!”他大声说,背对着她们,因为,此刻,一颗眼泪已滑落他的脸庞,他匆匆离开,他茫然无方向地在府上急步而行,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不,他要去科尔沁,他要去找她。

        书房里,邬思道不停地劝他不能擅自离京,他头痛欲裂,伸手按住额头。

        邬思道最担心的,是沈绒已死在科尔沁,届时四爷白白担上风险、而且一定更受不了沈绒已死的真相。

        其实胤禛也担心,他担心,他带不了沈绒回家,他带回的只能是沈绒的枯骨,届时他情何以堪,他情何以堪?他不敢,他害怕,这一刻,锥心刺骨的悔恨,他此生都不想再体验一次。

        邬思道说他将前往科尔沁寻找沈绒,临行前一晚,胤禛说要写封信让邬思道带去,如若见到沈绒,要让她先看到他的信。

        提笔许久,不知如何落笔,抱歉的话一辈子说不完,说了也显得浅薄无力,可是还是要说,他心里木然地写下数行字,他只渴望沈绒还活着,他能够亲口向她道歉,能够亲手抚抚她被他打过的脸颊。

        第二日,邬思道临走时,胤禛对他说了八个字:“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后半句的时候,心如刀割,他不能够想象,她曝尸茫茫荒野,如何地凄凉与孤独。

        一定不再分开,莫离,莫离。

        绒儿,给我一个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