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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沙卷北风,:

        她看不见,她什么也看不见。没有见到青蛙,没有见到那块红砖,她被沙子迷住了眼,一切都是她的幻想,是的,是幻想……

        “我叫你娃娃,你叫我青蛙。这是我们的秘密称呼,只属于我们两个的,不能让别人知道。”俊秀的男孩笑着,带着满足。

        “你也知道自己不小了,怎么还怕那个小小的针管?”

        “不想打针就不要生病,你这样——走路都走不好。”

        温和的声音里充满了疼惜与无奈。

        “把它喝完,否则我们就回家。”

        “不是叫你待人走完了再动吗?”

        决绝的口气不容质疑。

        “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不是兄妹。你——愿意和我共度一生吗?”

        “只是让你亲一下脸颊都不行吗?”

        枫树下帅气的少年带着小心翼翼的渴望。

        “你告诉我你不爱我,说呀——说你不爱我呀,只要你说我马上放手,立刻申请到国外——今生今世不再出现在你面前。”

        “去他的兄妹!去他妈的兄妹!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

        满怀的激情、愤懑和无所顾忌……

        青蛙——青蛙——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她告诉自己,什么都没有,脑中浮现的画面是假的,她刚才看到的景象也是假的。但——为什么她的心这么痛?这感觉,也是假的么?呼啸的北风,卷着黄沙,卷起她并不美丽的长发。瘦弱的身躯在风中摇摆,仿佛随时都会被那狂风吹上天。

        “娃娃。”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楼入怀中。

        假的,这感觉是假的!

        “怎么了?眯住眼了吗?”熟悉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喃。

        假的,这声音是假的。

        “为什么不说话,不舒服吗?”声音中多了几分焦虑不安。

        “假的,假的……”细细的回答低不可闻。

        “恩?你说什么?”沈贞观疑惑的看着她。“到底怎么了?”

        “假的假的,假的!”她闭着眼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假的,假的,假的……”

        “娃娃,娃娃,娃娃你在说什么?什么假的?眯住了眼了吗?怎么不睁开?”

        “假的,不能睁开,假的……”这声音,是幻觉吧——不能睁开,否则就会消失。

        “娃娃!”沈贞观捧起她的脸。“哪个眼睛进沙子了?”

        这感觉——也是假的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颤抖的睁开眼,与他的双眸对视,那里——是一贯的温柔与深情……

        “青、青蛙……”嘴唇翕动了两下,终于发出了声音。身子立刻如狂风中的树枝般的颤抖。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沈贞观大惊,抱住她。“天——你到底是怎么了?说话呀!”

        “青蛙青蛙青蛙青蛙——”她不答,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叫着。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不要怕……没事的,没事的。”感觉到她的恐惧,他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安抚道。

        深深的嗅着他的气息,她狂乱的心终于渐渐的平静了下来,手脚也慢慢的恢复了知觉。“我看到,一块砖落了下来。”

        “哦——那个呀。”他恍然的笑笑。“我也被吓了一跳,不过它没有砸住我,在我跑过来之后才落地。”如果当时不是急着赶过来,那块砖很可能就正好掉在他头上了。“吓住你了,是不是?”

        “恩……”轻轻的应了一声。抱着他的双臂并没有松开。明白了,她终于明白青蛙的感受了。为什么每次她生病他都是那样的小心翼翼;为什么每次她身体有一点的不适他都是那样的焦急;为什么总是要强迫她多吃点东西;为什么那一次她昏倒他会那样的惊恐;为什么……明白了,她终于体会到这种感受了。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她绝对不想再尝第二次!

        “还恶心吗?喝口水。”拿出刚买的矿泉水拧开盖递给她。

        接过瓶子,她就着瓶口,低低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恩?”沈贞观一楞。对不起?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对不起。”喝了一口水,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她幽然道。“一直让你担心。”每次生病,最痛的人就是他了吧。

        “娃娃。”他蹙眉,有些不安的看着她。“你在说什么?”

        “刚才——”拉住他的手,她吐了口气。“我看到那块砖向你砸来。”

        “没有砸中。你不要再担心了。”这可以说是自那一吻后她第一次主动亲近他,但是她现在的神情却让他担忧。

        “我看到那块砖向你砸来。”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般,她又重复了一遍。“那一刻——我真的宁肯自己死掉。”宁肯死掉也不愿意见到他受到伤害,那样的痛——真的承受不起啊。

        “娃娃!”口吻里带着几分警告与不安。“我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不许你再想了!”

        “不,青蛙!”蓦地她抬起脸,与他平视。眼神中有着不顾一切的决绝。“我们走吧!”

        “什么?”瞪大了眼,他不敢相信的看着她。“你、你说什么?”走?娃娃说的是——离开这里?

        “我们走吧!”重重的点了下头。“按你说的,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属于我们自己的生活。”

        “娃娃——?”他惊喜交加的叫道。“你是认真的?你是认真的?”终于——终于不再挣扎了吗?终于——终于接受了他吗?无边的狂喜涌入心中,他紧紧的抱着她。天——真的吗?这是真的吗?虽然他一直告诉自己可以说服她,虽然他一直告诉自己他们是可以在一起的。但,在内心的深处,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这是一段乱伦之恋,毕竟这在世人眼中是罪恶的。他们生活在这个社会中,不可能完全脱离人群。他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可以不在乎其它人的看法。但娃娃不是他。

        “刚才——直到那一瞬间我才明白和世人的眼光相比什么是最重要的。”依在他怀中,她轻道。道德与情感,心与理智——不可能两全,那么,就让她顺着自己的心走吧。很自私,她知道这么做很自私。但,青蛙已经苦了这么多年了,她怎忍心让他再痛苦下去?

        “天——我以为还要再等几年,我以为还要这么的等下去,我以为——”没想到,真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让娃娃做出这个决定。“我真的要好好的感谢一下那块石头。”稍稍的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激动,他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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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宝,怎么了?该吹蜡烛了啊——”沈母笑意满满的催促道。“贞观在等你呢。”

        “呵呵,丫头。快吹吧,吹完了蜡烛你就正式成人了。”沈父爽朗的笑道:“以后再想腻到我们怀里撒娇就有些不妥了。”

        “你胡说什么呀?”沈母横睨了他一眼。“女儿就是二十八想找我们撒娇也没什么不妥。再说你一年四季在外面,女儿找你撒过几次娇啊——找也找不到。”

        “哈哈!这个……”干笑了两声。“这个,谁让我有个能干的儿子,天宝有个好哥哥呢?长兄如父,天宝找贞观撒娇也是一样的。”

        “你这是绝对的推卸责任!”

        沈贞观担忧的看了一眼身旁的沈天宝,不意外的看到她脸上的神色一变。他伸手拉住她已变的冰凉的小手。感到他的碰触,沈天宝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的颔首。

        “丫头,蜡烛都要烧完了啊。今天我特意从成都飞回来参加你们十八岁的生日,你该不是想让我吃带蜡油的蛋糕吧。”

        沈天宝抬脸看了一眼在烛火中微笑的父母,泪水再也忍不住的夺眶而出。

        “怎么了?天宝,好好的怎么哭了?”沈母惊讶的看着她。“贞观,是不是你欺负你妹妹了!”虽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看见女儿的泪水她还是忍不住的问了一句。

        “不,不是——”哽咽着,沈天宝摇摇头。拉着沈贞观跪了下去。

        “天宝——贞观——你们这是?”夫妻俩大惊。“做什么?这是做什么?”

        “爸、妈——”沈天宝低低的叫了一声。“很、很感谢你们把我和青、贞观生下来养育这么大——”虽然一直愤恨他们为什么是双胞胎,为什么是兄妹,但——这是父母的错吗?

        “说什么傻话,父母养育子女本就是天经地义的。快起来!现在什么年代了可不兴这一套了。”

        “你们辛苦养育我们这么多年,我们……我们……”

        “呵呵,你们有这份心我们已经感到很安慰了,再说过几年你妈和我老了不也要靠你们来照顾吗?快起来吧。”沈父欣慰的说。

        “我……”沈天宝颤抖着,双唇翕动。但是他们要走了啊——他们已经决定离开了啊——以后、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和天宝的意思是非常感谢父母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现在我们长大了,也没法报答父母,只能磕几个头。”感到沈天宝心中动摇,他连忙说道。

        “别……”夫妻俩连忙搀扶。两人已磕了下去。

        “唉——唉——”沈父连连垛脚。“怎么还搞这一套?”

        “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儿女有孝心,你心里乐着呢。”沈母眼睛通红,嘴边去带着笑意。有这么一对子女,真是她的服气啊——

        “呵呵,现在跪也跪了,头也磕了,快起来吧——哎呀——这根蜡烛已经要烧完了,快、快、快来吹灭呀——”

        摇曳起伏的烛光终于被吹灭。两人连手将不大的蛋糕分成四份。

        “呵呵——”沈父欣慰的笑道。“过的可真快呀——一转眼,你们都成人了。我还记你们出生的那一天雪下的好大,真没想到我会成为一对双胞胎的父亲呀——”

        “行了,行了,不要感叹了。这话你已经说了十八年了,耳朵都被这话磨成茧了。”

        “我得意不行吗?”沈父一瞪眼。“丫头和贞观是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作品。我拍的哪一部影片都比不上他们两个。”

        “知道了!吃你的蛋糕吧!”沈母笑道。

        沈天宝看着盘子里的蛋糕,泪水一滴一滴的打到上面。

        “爸、妈,我和天宝先回屋了。”沈贞观连忙拥着她。

        “呵呵,知道了。神秘兮兮的,知道你们两兄妹要自己再开个小PART。”

        “你那是什么语气?”

        “什么语气?妒忌的语气。这两兄妹每年都在自己的屋子里互送礼物,从不让我们参加。今年我可是特意跑回来的啊——”

        “你本来就应该回来!还说呢!这么多年他们的生日你参加过几次?他们两个不自己过,还能怎么样?”

        “这个……但今年是不同的嘛——他们都十八了。”

        “就是因为今年不同他们才要自己过的更有意义些!”

        “和我们一起过就没有意义了吗?‘

        “不是已经和我们过过了吗?

        ……

        夫妻俩还在斗嘴,兄妹俩已到了楼上。

        “青蛙——呜……青蛙”再也忍不住沈天宝抱着他大哭了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娃娃。舍不得他们,我也舍不得他们。”虽然、虽然说实话对于父母他并没有太多的眷恋,但——毕竟是生他养他的父母,毕竟在一起生活了十八年。

        “我觉得自己好坏,坏透了。天底下最坏的人也没有我坏。”以为、以为自己可以不在意的。以为、以为可以无所顾忌的离开的。以为、以为离开是唯一正确的选择,但是——

        “我们如果走了,他们一定很伤心的。”虽然十八年来相处的时间并没有普通家庭父母和子女相处的时间多,但——他们之间也有着同样的难以割舍的亲情。

        “如果我们不走,他们会更伤心。”他苦笑道。现在,也许大多数人还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再停两年,他们身边都没有朋友并且还相处亲密的话,一定会引来别人侧目的。

        沈天宝一呆,吐了口气,幽然道:“是啊——不走,会更伤心的。”如果他们再这样下去,那个梦——早晚会成为事实。除非他们可以克制住彼此的感情。克制?现在别人青蛙了,连她对自己都没有丝毫的信心了。特别是每当午夜梦回想到那天的那块砖头,她都会从梦中惊醒,然后就再也睡不下去。

        如果当时那块砖头砸中了他,如果——不敢想象,真的不敢想象——那一晚,她曾想过如果两人分开会有怎样的结果。但,现在她知道。他们两个分开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分不开的,怎么可能分开呢?骨肉相连,血脉相通,上天给他们的诅咒将他们紧紧的联系在一起。

        “不要再想了,离开,是最正确的选择。”沈贞观抚着她的头发,柔声道。自私?坏?错了,最坏的人绝对不是娃娃,而是他。娃娃的心中现在充满了离别的凄然,而他——则充满了担忧。怕娃娃突然改变心意的担忧。

        “我也不想想的,但——控制不了。爸爸明天又要到成都了,今天晚上——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他了。”说到这里她的泪水再次滴落。“为什么,青蛙。以前、以前爸、妈经常到外地,但我从来不伤心。这一次——我……我……”

        幽幽的叹了口气,沈贞观只是轻轻的抚着她的发丝。为什么?因为以前明白那只不过是暂别,这一次就是永离。为什么——这个世间有太多的为什么了。他们为什么是兄妹,为什么会相爱,为什么……

        “你后悔了吗?”恍惚间,他听到自己这样问。心中不由的叹了口气,不管如何——还是见不得她伤心啊,如果、如果她现在后悔了,他能做的恐怕就只有放手了。

        “恩?”沈天宝抬起脸,他古铜色的脸庞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一双漂亮的大眼里充满了深深的哀思。“如果后悔的话,就算了吧……”声音如同低喃,每一个字所带出来的气息仿佛都充满了怜惜与伤痛。还是不行啊——就算可以不去在乎别人的观念,还有父母的亲情在啊。心于道德之间可以选择心,那么心与心之间的选择呢?

        “不!”出乎他意料的,回答他的是坚定的否决。“不会后悔,决不后悔!”

        “娃娃——”仿佛被突然的注入了生气般,双眸立刻多了一份神采。

        “我是坏的,是自私的。在父母与你之间——我无法割舍你,真的没有办法。”摇了摇头,她缓缓道。

        “娃娃——”第一次!第一次听到如同爱语般的宣言。虽然早从她的眼中已知道她对他是有情的,但她从没说过。这是第一次!

        “我无法想象离开了你要怎么生活。仿佛——仿佛我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离开了照顾的大人就活不下去了。这是你的错,青蛙,是你老是替我做这、做那,是你把我变车了一个废物,是你……”说着,她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娇嗔。

        “那就让我继续宠坏你吧,什么也不要做,就让我宠你吧——”揽着她的头,他低声道。“我是有预谋的,宠坏了你,你就离不开我了。”

        “那就把你这个预谋继续下去吧……”双手环绕在他的腰间。回不去了,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已经沉沦下去了,那么就让他们永远的这样下去吧。回头是痛,前进……是梦魇,但他们都没能力醒来了,就这样睡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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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同以往的两人背着书包离开。不同的是,书包里放的再不是课本,而是随身物品。虽然刚满十八岁,但他们并不是没有自立能力。沈贞观早已将银行中的存款取出,伪造的身份证也已准备好了。知道自己父亲的厉害,他们这一走,恐怕黑白两道都会被发动,他们不能留下任何痕迹。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他绝不允许失败,绝对不允许!

        沈天宝看着晨曦中的别墅。美丽的琉璃瓦在金色的阳光中发出淡淡的光辉。她的家——自十岁那年就般到这里生活——多少的欢乐,多少的痛苦,多少的挣扎都是在这里发生的,要走了——终于要走了,这一次就是永别了。

        桌子上已留下便笺,当父母从外地回来时他们已到了另外一个城市。不孝呵——但,让她如何放弃青蛙?这个和她一起生活了十八年的男人?这个眼中只有她的男人?他们是走向地狱——那就不要再分开了,就这样走下去吧……

        “走吧——”轻轻的叹了一声,沈贞观拉起她的手。

        “好。”咬了下嘴唇,她转过身子,头也不回的随他离开。

        薄如水晶的阳光将整个大地都镀上了一层金色,枯了的树干在北风中摇曳,绿意盎然的松柏沙沙做响,恍惚中空气里仿佛飘荡着隐约的铃声,清清脆脆,持持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