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那灰衣的公子依旧头也不抬,一双眼睛隐在垂下的纷乱发丝之中,一时看不清晰,黄尔只觉他身上的气势无限,竟丝毫也不输给开口的“毒尊”。

            灰袍男子从头到尾也不曾说过一句话,眼看就要与那毒尊面对面,只闻毒尊背后的人群中一个大汉大吼一声,“少嚣张,看刀!”便扬手举着半壁长的大砍刀刺杀过来!!大汉速度极快,这刀刃也是反射着锋利的寒光,眼看那灰袍男子便是避无可避,黄尔惊惧得捂住了眼睛,耳后一声人群中的惊呼,她迟迟地不敢睁开眼,生怕看到那灰衣男子被人乱刀砍死的模样。

            “……好脏。”

            这一句近乎于呢喃的话语,冰凉得直直穿过人群,到达她的耳中,黄尔颤颤悠悠地松开了手,入眼的景象让她惊呆了:喉咙口破了个大洞,正潺潺往外喷溅着鲜血,原本拿着刀的那大汉此时半张着嘴,似乎还不能接受自己已经被人轻易地隔开了喉咙,他双眼瞪得奇大,直直看着低头俯视他的灰衣男子。只见灰月公子淡淡地瞥了自己的右手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唔,中了毒的确是控制力变弱了,居然割过了头,流了那么多血呢……”

            候在毒尊身边的人见了这一场景,纷纷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怎么了?”

            灰衣男子似是对那些武林中人的举动很是不解,抬首来问。

            他这一抬头,却真正让黄尔惊呼出声:这灰衣男子的一双眸子,竟是堪堪的血红色!!

            “你!”

            ——那“毒尊”见了这双血红的眸子也是大惊,手里的短刃握得更紧。

            “我如何呢……”那灰衣男子握着的黑刃下垂,鲜血顺着刀刃弧度缓慢滑落,粘稠地不愿滴落,他淡淡地反问,上前一步。

            “你该中了我的毒!”——那此人也就应该内力尽失,空有架子不过一个废人,怎么可能还能在一刀之内生生砍断他人的咽喉?!

            “我说过了,”那男子有些厌烦地用左手捂住了鼻子,似乎很是厌恶空气中弥漫四散的血腥味道,“中了毒之后,我的控制力就变差了……身体里并非凡人的力量,总也控制不住地想要嗜血呢……”

            说道最后一个音已是轻得难以听闻,黄尔只见他右手一个翻转,甚至连动作都尚未看清,便有一个球体“咕噜噜”地滚了两圈掉落地上——

            赫然那“毒尊”的头颅!!!

            “啧,人类的血,果然是很脏啊……”那灰衣的男子抱怨似地抹去了溅到脸上的血,血色的眸子映得那鲜血淋漓的场景一种异样的美艳,他轻声地抱怨了一句,“为何要阻止我呢,明明我已经放弃和她片刻不离的相守……还要这样地百般来阻挠我……”

            鲜血飞溅,染红了这杂草翠绿的城南小坡。

            众人惊骇,短暂的沉默过后,这城南的小坡上,开始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众多的武林人士,自视武功甚高的英雄好汉们,在这个血色眸子的男子黑刃下,不过草芥而已,甚至连过招的资格都没有,便被他轻易地斩杀,黄尔在漫上心头的惊惧中,只觉得那男子血红色的眸子深处,一股绝望的嗜血和残忍,渐渐浓郁。

            城南小坡的方寸土地,转眼便是修罗炼狱。

            那灰衣男子周身尽是鲜血,却在某一刻忽然地停下手中动作,“……”

            黄尔看到他静静地望着北面山坡那些绵延不绝的树,血液顺着脸颊缓慢滴落,说不出的诡异。周围众人忌惮于他的实力也不敢贸然靠近。

            他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直到一个娇俏清脆的声音传到黄尔的耳朵里,她才确认了那浑身染血的灰衣男子,真的是在等人——他血色的眼睛里那一闪而逝的柔软,几乎让她觉得是自己的眼睛花了。树木茂密的山林之中,一个玄衣男子抱着一身红衣的女子出现,那男子脚下轻点枝丫,身形便如同鸟儿自由穿梭林间,怀中的红衣女子似乎是对这样迅速的行进很是害怕,脸色吓得煞白,但嘴里仍旧不停地嚷嚷,“会不会赶不上……会不会赶不上了呢?!”

            却不料那灰衣男子在看到这两人的瞬间,似是身体一震,随即,眼中的柔情和痛苦浓郁得近似要将人化了去,黄尔亲眼看到,他血红色的双眸如同幻觉瞬间变回漆黑,向后一倒,竟然失去知觉。

            那红衣女子终究近得让人看清了她面目,黄尔度过的书不多,但也知道“倾国倾城”这四字,说得约就是的女子:从骨子里透出的妩媚,眉心一朵莲花朱红妖娆,偏她乌黑的眼神清澈,与面容上噬魂的妖冶相对比,更显得动人无双。

            那女子见到倒在地上的灰衣男子和遍地狼藉,乌黑的眼睛瞪得更大,似是不敢相信,“大、大王……?”

            黄尔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旁观者,就连那抱着女子的紫眸男子眯起眼睛开始释放杀气,直到他们双双将地上昏迷不醒的“灰月公子”带离这战场。

            一切都开始得突兀,结束得更加突兀,黄尔手里的茶水尽凉,而太阳、也居然在不知不觉中西斜。又是一个夜晚的降临,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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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左相府发生了一件奇异的事件,宾客尽欢宴席刚刚过半,始终端坐在主桌的二公子忽然脸色苍白地站起身,直直冲出了大厅,仆人不解地跟随其后,不过一会,那仆人便慌慌张张地跑回大厅在左相耳边说了几句话,当下左相大人也变了脸色。

            这一夜,房中的夏樱始终没有等到新郎的驾到,仆人给她的解释是——

            “姑爷跑出了房门之后,不过转过一个弯,便不见了人影。最奇特的是,他的衣物尚且一件不差地掉落在拐角的地上,可是姑爷本人、却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遍寻不着。”

            左相大怒,硬生生地将这消息压了下来,只对外界宣称是二公子最近又犯了疾病,不便出门见客。这一场夏府幕府两家的婚姻好似受到了上天的诅咒,信使夏家姑娘婚前翘家,现在又是新郎婚宴当晚凭空消失,府中一时人人自危,竟都不敢提及此事。

            夏樱独自坐在屋子里,手里绞着那缀了晶石的绢帕,脸上的表情几乎称得上是狰狞——她想起了那一天,自己端着“离恨”站在慕容门前的经过。

            自己似乎总是遇到这样的事情: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老天永远要在最后关头给她一个沉重的打击。

            凡人囚禁

            床上躺着的慕容浑身尽是鲜血,染红了他的灰袍,略微苍白的面颊上也沾染了血污,慕容垂下的睫毛覆在脸上轻颤,却呼吸清浅,无论如何呼唤都醒不过来。

            这样昏睡的模样,他已经整整维持了好几个时辰。

            桃芝再一次无助地回头看身后的斯篱,只见到他眯起的紫色眼睛里似是波涛汹涌、深暗晦涩,斯篱曾对她说慕容这样不过是因为妖力消耗过多,过段时间就能回复过来,但眼看着慕  容的呼吸逐渐单薄下去,而斯篱看着桃芝的目光也愈发的闪烁不定。

            他在隐瞒她什么,一定是这样。

            桃芝直觉地感应到了此刻正在慕容身上发生的事情,仅凭借她身上开启了一半的封印,她也能感应到慕容身体里的力量越来越细薄,即使维持他基本的生命特征也很吃力,这样下去、他又究竟能够维持到几时?

            “斯篱……”

            “芝儿,”两人同时开口,斯篱的声音紧挨在桃芝耳后,将气息轻柔地吹拂她颈畔,“你可知道我的心意?”

            “……”桃芝觉得害怕觉得不知所措,斯篱不该是这样的,重伤的慕容让他将全身的刺都竖直起来,如此克制而紧绷,好似将有不可预料的事件发生在他们两人身上。她有些无措地看着斯篱,乌黑的眼睛里是信任是疑惑,是让斯篱几乎丧失理智的纯净和全然的信任,斯篱伸手,轻柔地盖住了她的眼睛,只有这样,他才有勇气将接下来的话说完:

            “你可知道,我曾经和人打过一个赌。一个双重的赌注。

            我赌我不会出手干预他的计划,而他赌我会完全地拥有你。若是我们都赢了,我从未出手干预他,而你亦完全地属于我,……那么他便永不干预我们,任凭我和你逍遥天下,自由自在、相安无事。”斯篱说道这里的声音有些苦涩,桃芝长长睫毛在他手心里上下翻动,惹得他手心极痒,“倘若我出手干预了他的计划,或者直到最后、我也不能与你一起,那么……这局便是我输了。”

            “为什么要定这样不划算的赌?”

            对呵……

            斯篱眯起的紫色眼睛里是温柔是不忍,是苦涩,浸染他心头:若不是当时洛宓下了绝杀令要对付慕容以及他身边所有的人,若不是那朝着桃芝而去、却最终被慕容承接下来的一箭让他意识到,只有回去见洛宓,只有将自己投入这赌注,才能保全桃芝;保全她免于这苦这累,他又如何会打这样不划算的赌?

            “傻丫头,难道你就不曾想过……为何我们离开了那村子之后的一个月,路途上会如此顺利么……?”那衣袖上绣着紫藤花的刺客再未出现过,他们途中也从未被埋伏,那时的她一心沉浸在慕容和夏樱的那一幕之中,却从未想到过这一切安定,其实都是斯篱用自己下了赌注的结果,

            “……!”桃芝猛地捉住了斯篱的衣袖,声音有些急促不安,忽然意识到斯篱口中所说的那个“计划”,恐怕并非什么好事,“那人的计划……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