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桃芝姑娘托我带一句话,”

            ——夏樱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慕容背对着她的身形一僵,果然停下了脚步,夏樱没有记错的话,刚才离开这屋子的马车上,的的确确就是坐着那紫眸男子和狐狸变作的姑娘,而那紫眸的男子嘴中喃喃的,便是这个名字,“那位姑娘刚才离开了,暮公子,我说得对不对?”

            “……”慕容没有说话,是他放手的,桃芝的确被斯篱带走了。

            “那位姑娘托我给公子带句话。”见慕容不回答,夏樱继续说着,“姑娘说,她知道公子的心意,特意跟我学了这盅蛋羹,若是公子能将它喝尽,便是回应了她的心意,那么即使分离,两人终究还是能在一起的。”

            慕容缓慢地转过身,漆黑的眼睛里看不到光,将视线定在夏樱手里的蛋羹上,“……她……做的?”

            “若非那位姑娘的心意如此,我又怎会这样守护呢?”夏樱定定地看着慕容,手臂上的鲜血还在淋漓,她的手很痛,笑容却是从未如此坚定,只要能让慕容喝了“离恨”,只要他能够喝下去的话……

            夏樱亲眼看到慕容端起了那蛋羹,看到他嘴角苦笑眼神却温柔,将“离恨”喝得干干净净。心中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心痛,她没有想到只要是关于桃芝的事情,暮戎居然会这样轻易地相信她。喝下了“离恨”的慕容很快地就感觉到了不对劲,浑身的血液仿佛要燃烧起来,视线混沌知觉逐渐模糊,那瓷盅从手里滑落,一股灼热就这样从腹中“蹭”地冒起来,毫无征兆却势不可挡。

            夏樱知道“离恨”的药效开始发作了,很快,慕容将会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意识,只记得自己是他最爱的女子,夏樱脱去身上外衫、随即是里衣,很快,她便浑身赤裸,现在的天气仍旧清寒,占了血水的衣服柔软地被丢弃一角,她血管中的血液却如同火焰那般燃烧,一切都比她的计划更加完美,无论是桃芝的离开还是“离恨”的药效如此迅速,一切都在她都掌握之中,很快,慕容的眼神开始迷离失去焦距,手里的刀也滑落一边,夏樱流血的手臂依旧疼痛,捂住伤口,试着叫了慕容一声,“暮……暮公子?”

            “……”慕容紧紧地皱起眉头,看向她的眼神迷惑而隐忍,嘴唇微张,呼吸急促,似在挣扎着身体里的某种情绪。

            “暮公子……?”夏樱的声音少些清脆多些柔润、有几分听上去像是再长大些的桃芝,慕容听着这声音,身体里叫嚣着的情绪破口而出,竟再也控制不住,他伸出手,颤抖而隐忍地抚上夏樱的面颊,喃喃:“……是你,”

            慕容嘴角斑斓微笑,夏樱一时看得失神,呆呆地点头,“是我。”

            “接下来的事情……我都看见了……”桃芝鼻子闷闷的,心中钝痛不已,小肉难道只是要对她再说一次那日锥刺入髓的痛苦?那一刻的情境如昨日从未消散:慕容俯下头、再轻柔不过地吻上夏樱的唇瓣,那一刻夏樱轻颤的睫毛如刀割在她心头。

            “不是哦傻瓜桃芝,”小肉摇摇手指,“很多时候,我们看到的东西,其实都并不是事实。”

            ——

            事实是,慕容的身体本能一般地排斥身下的女子,她乌黑的眼睛柔软的头发,甚至眉心的一滴朱红痣都和桃芝无二,身体里叫嚣着的欲望和滚烫似乎也只能因了和她在一起而得到缓解,但任凭他的意识如何让模糊、身体多么滚烫,可是从指端肌肤传来的讯号,却又从遥远的身体内部对他呼喊:哪里错了一定是哪里错了,这个女子……不是……

            不是……那个人。

            ‘怎么会不是那个人呢,你的最爱你渴望用双手去守护的女子,就在你面前啊。’

            不对,不是她。

            ‘如果不是她,你又怎会这样地渴望,她就在你的面前,伸手便可以触得的柔软身体,为何要欺骗自己呢。’

            但是哪里不对……

            ‘只是错觉而已,想要抱她的话,就不要担忧了,亲吻她拥有她贯穿她,把她完全变成你的东西,再也不能离开半分的爱人。’

            ……慕容脸上的欲望与隐忍相互抵抗,他的表情充满侵略性而危险,漆黑眼眸燃烧一般地紧盯着夏樱,直到夏樱在他的视线中几乎跟着燃烧起来,不由自主地伸手勾住他脖颈,嘤咛一般从喉咙深处呻吟出声,“……公子……”

            慕容的头越来越接近,他垂下的发丝遮住他脸上的表情,夏樱期待地闭上眼,心飞速地跳跃起来

            ——

            桃芝当时在窗外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而就在她转身跑开的下一秒钟,事情却急转直下,夏樱等了许久不见慕容的吻,睁眼却见他因为隐忍的泛着红光的眼睛盯牢自己,耳钉不知是反射烛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正散着诡异的橘色光芒,“……你是……谁。”

            “……!”夏樱以为慕容认出了自己,一着急,挂在他脖颈上的手忽然磕到了他的耳钉,那晶石的耳钉被她一碰便掉落下来,下一秒、她只觉眼前红光大作,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扫到床角,背后撞得生疼,她龇牙咧嘴地睁眼,眼前晃过血红双目的男子侧影,只闻木门大敞“吱吱呀呀”,却是连慕容的影子也不见了。

            她焦急万分,偏偏刚才不知撞到了哪里,眩晕中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是人去楼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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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大他因为夏樱阴错阳差地被取走了压制戾气的晶石,两相冲突倒也缓解那药性,只是那天起他身上的妖力和戾气越发浓烈。不知为何,那天开始我就可以讲话,还能借助老大的力量变成他的模样,回到这都城来。”

            “……”此时的桃芝已然囧化,许久没有体会到这种千变万化的心路历程,她着实有些不适应,“所、所以小肉你就假扮大王,等着和夏樱成亲?!”

            “其实,”小肉低头思考状,小爪子捂住自己的下巴,踌躇半响,“……唔,原本并没有这一出。

            戾气刚开始还在能控制的范围内,但当武林里出现了他的绝杀令,前来刺杀他的人便没有停止过,不是杀人就是被杀,他再没有兴趣只是用刀背砍晕那些人,而是干脆地割断他们的咽喉。

            但是杀的人越多,他身上的戾气也就越浓烈,渐渐地控制不住。偶尔还会出现丧失意识的状况,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往往周围已是只剩下断肢残体,血液到处都是,狂暴状态下的老大,是连任何一个活物都不会放过的,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状况堪忧后,决定先在谎称身体不适整日躲在房内的我路出马脚之前,先去解决掉追杀他的人,谁料夏樱那女人的婚事居然又欺上来,我虽是能拖则拖,却也抵不过时辰将近,所以老大才这样急着赶回来想要阻止婚礼。”

            难怪自己前去寻找大王的时候,找不到他。

            也难怪大王会被人追杀至此,仍旧执意地想要赶回来。

            而那缀在绢帕上的耳钉,居然又是这么个缘由。

            一切都在小肉的一番话里得到解释,桃芝看着小肉乌溜溜的眼睛,拍拍它肩膀,心里的不置信堆积成了松一口气的喜悦、逐渐发酵成想要哭泣的委屈,复杂到她一边微笑一边落泪,狼狈却又觉得幸福。

            “唔,太好了小肉……太好了……其实不是那样,不是我曾经以为的那样……”

            ——

            慕容的确曾经在她昏睡的时候那样俯下身来吻她。

            慕容也的确曾经是这样痛恨着他人的碰触,却唯独允许她牵着他的手,偎在他怀里。

            慕容也的的确确只为了她,而有过那样疯狂的、让他变得侵略而冲动的情  欲。

            ……

            并且即使是厉害得让人失去理智的药物,慕容居然也能知道身边的人,并不是她。

            桃芝心里憋屈了那么长久的一道疤,因为小肉的一席话而化作云烟,她又哭又笑,但此刻最想做的事情,却是用力地抱住大王,看到他漆黑双眸因着自己的任何小动作而泛出柔软入水的笑意温暖。

            “小肉,既然你可以找到这里,是不是有办法带我出去呢?”桃芝急切地捉住了小肉的小胳膊。

            “其实我找到这里,就是想跟你说,老大他现在的状况,大概已是数日未睡也未进食喝水,以至昨晚我忽然就感应不到他的妖力而变回了原型,我怕他若是得不到救治,会就这样气力耗尽,肉体消亡……”

            “……妖力,妖力我有,我身上有解开一半的封印,小肉,让我离开这里,离开的话,或许我可以……”

            “……离开?”

            凡人泪水

            “……!!”桃芝一惊,面前的小肉被一双有力的手抓走。

            斯篱低哑性感的声音出现得如此突然,桃芝见到面前小肉刚来得及张开翅膀,便被他一手用力地扼住喉咙,在他手里疯狂挣扎的小肉一口咬上斯篱手指,斯篱眯着紫色眼睛,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让周遭空气都凝滞,只看到他裸露的手臂上紫色螭龙印一闪而过的光,疯狂挣扎的小肉忽然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斯篱睨了眼手里垂下脑袋的小肉,不顾桃芝起身,垫脚要从他手里夺回小肉的动作,手用力一甩,便把小肉直扔进了层层叠叠的纱幔之中,小肉身体在光滑地板上滑出很远的声音听得桃芝心里一颤。视线忽然摇晃,桃芝被斯篱紧紧地抱在怀中,箍在她身侧的手用力到发痛,“……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