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双没有焦聚的黑眸，芜菁微微愣了一下，“啊？不是不是，是一个朋友。”他干嘛要提电话的事情？她灵机一动，将计就计，哀叹一声，好是愁人！
“怎么了？”
芜菁心中偷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唉！我来瑞典除了刚才那个朋友，可以说是举目无亲，我本来是住在他家的。可是，他的房子也是租来的，刚才他打电话来说房租到期了，他自己随便找了个朋友家先住下，叫我自己想想办法找地方住。唉！外面雪下这么大，唉！我真的是不知道到哪去找房子啊，酒店又那么贵！唉唉！”
许久，无声。
在他眼里，她自己不过是一个保姆，凭什么你没地方住就要帮你啊！是她也不会随便叫一个只认识一个星期的保姆住在自己家吧！虽然人家保姆好像都是住在主人家的，虽然她这个主人和其他人都要另类都不是那么好商量。唉！肯定是没戏了！别杵在这丢人了，快快干完活拍拍屁股走人吧！
“那你留下来吧。”
类似鬼魅的声音传来，芜菁不敢置信的扭过已经转过去打算走的头颅，小声问，“赖先生，您是说叫我留下来的吗？”
那张瘦削的脸上，有很明显的疲倦。她看见他的眉心仍然微微蹙着，他的右手仍然抚在胸口上。
“嗯。”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在你找到房子之前。”眩晕虽然已经消失，但取而代之的却是太阳穴上一波接一波的抽痛，他需要尽力克制才能做到不在她面前喘息。
“谢谢谢谢！！赖东南！厄。。我是说赖先生，您真是太好了！”芜菁一时兴奋，差点说漏了嘴。“那个，赖先生，你有事就喊我，我去干活了。”
赖东南听见她关门的声音，嘴角微微扯起，悄声道，“傻丫头。”
第一四五章 雪停了
“喂！赖先生，起床咯~今天太阳很好哦~”
想刚开始告诉藤原枫要住在赖东南这的时候，还一百一千个不放心，哼！现在不也住了小半月了嘛！可是，瑞典这雪就是下不停了，下午停了，明早又下了，赖东南每天早上还总要问她天气怎么样，如今她都习惯成自然，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告诉他天气，省得他一面嫌麻烦她一面又乐此不疲的矫情地张口了。
“是吗？”赖东南任她扶着，苍白英俊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阳光洒在上面，是一副充满质感的画像。
“嗯。”她知道他的眼睛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因为她现在不管多么肆无忌惮的打量他，直勾勾的看他，他都没有任何反应了。看着他日渐消瘦下去的脸庞，她除了无力还是无力，“赖先生，你有没有想过去医院？”
他被她搀着的手臂一僵，随即她看着他一点点的从自己臂弯里挣出来，慢慢地靠在旁边的墙壁上，苍白的面色衬着同样苍白的墙壁显得更加虚弱，“你想走？”
芜菁正不解他为何突然抽去手臂，原来他又误会她了，上前一步，拉过他的手臂覆在自己的腰上，她也伸出手紧紧搂住他的，“赖先生，你怎么又多想了。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去医院看看的好，有医生在身边，也许也许。。”
他冷哼一声，“也许什么？死的慢一点？不必了！”
她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可是这也是事实不是吗？自己明知道祈求的都是没希望的奇迹，但就算现在她也不肯相信身边这个男人得了绝症！会不会是医院的医生搞错了？会不会不是恶性的而是良性的呢？！
“对不起。”
“啊？”他干嘛突然说这三个字吓唬她！
“对不起，刚才态度不好。”他小声的说。
她咯咯的笑了，“什么嘛！您付工钱的嘛！我得好生把你伺候好了，才行呐！赖先生，你是不是良心发现，觉得我做的比之前要求的多，想要给我涨工资啊？！”
“加多少？”
“啊？”
“你不是说加钱吗？”
“哦，加加一百吧。”芜菁听到钱字，脑袋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就是一张红纸，上面印着个伟大领袖毛爷爷。
“只加一百？再加一百五，凑个数吧。”他闷闷的笑了起来。
现在见他的笑容，该有多难啊，给她再加一百五就能笑成这样子，还没见过员工让老板涨钱，老板嫌给涨的少不乐意非得多加点才高兴的呢！果然是怪胎！一百再加上一百五等于两百五十，等于什么？二百五！“赖东先生！你说谁是二百五？！”
“刚想明白？”
“啊？嗯。”
“太笨。”
“啊？啊啊！！你！！”
她还没想好骂回来，那头已经转了话题，“你知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一片小树林，有学生经常会过去写生的那一种，据说很漂亮。”他从来没有问过她名字，也从来都不喊她名字，仿佛她从来没有名字，好似她姓谁名谁，他都不在意。
啊？据说？小树林？不会是以前她给他讲瑞典留学的时候，告诉他的那个森林吧？就是她和单良亦经常去写生的那个？！
“那个地方我知道的。怎么？你想去吗？”
“嗯。有个人跟我提起过，我想去看看。”他轻声说，像是讲给她听得，又像是对着另外一个人。
有那一瞬间，芜菁差点以为她认出自己来了，也许是自己多想了。
“带你去未尝不可，只是天气虽好，但总归是冷的，你身体又这样，我担心会。。会严重的。”
“严重？呵呵，不会再严重了，你带我去，可好？”
芜菁看着他注视过来的眼神，虽然知道他看不见，但是她看得出来他很认真，不忍心拒绝，“好。”又补充道，“那你得穿暖和点，我才带你去。”
赖东南闻声笑了。
芜菁也笑了，只觉得他病了之后，虽然眼睛看不见，笑容却阳光多了，只要你开心就好。
第一四六章 教堂
一月底，正值深冬。
芜菁搀着赖东南走在一片萧瑟的郊外小路上，往日的绿茵遍地都失了生机，森林里的小树也一个个光秃秃的，看着这毫无美感尽显荒凉的地方，忍不住叹气，“你来的真不是时候，等春天了，我们再来的时候，就要美多了。”
地上的雪并未化净，阳光充足的地方化了雪水，而背阴的地方还是踩上去咯吱咯吱响的雪路。
“再来这里？春天？”他轻声道。
尽管他看不见，她还是冲他点点头，因为她知道他感觉的到，“嗯，春天来了，我们就再来。到时候，准备充足点，我带上画具，给你画幅素描送你。”
他低声笑了起来，在寂静的林子里，显得格外悦耳好听。
芜菁纳闷，“你笑什么？”
他止住笑，抿了抿嘴，“很美。”
前言不搭后语的，她更摸不着后脑勺了，“什么很美？”
“这里很美。”他的手被她握在掌心，暖暖的，包围着他。他坚定地任由她牵着往前走，不论前方是什么，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都心甘情愿。很美，你很美，我的洛洛。现在什么美景对他而言，都是毫无意义的了。猜也猜得到，周围是什么样的情景，只不过自己已经没有自信等到你说的那个时候了。在最后的日子，有你陪着，再荒凉的地方，也跟在天堂，没什么区别。
芜菁闷闷不再作声，他看不见，依然觉得很美，是存留在脑中的印象吗？她以前讲给他听的？这个家伙，干嘛把她说的话都记得这么熟！为什么自己感觉好难过好难过呢，心就好像被人一拳头握起来似的，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疼的就要窒息。赖东南！你给我振作一点！不要给我这种就要世界末日的感觉，不要给我这种你好像就要离开的可恨的感觉，好不好！我求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你。。你怎么了？”赖东南发现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泛红的双眼，幸好他看不见，可恶的是她还要欺负他看不见，忍着悲伤，装出一副开心的要爆了的样子，“呀！终于到了！你有好玩的了！”
赖东南皱紧眉头，这丫头是怎么回事，明明刚刚就在颤抖，现在又兴奋地要死，是糊弄他看不见吗？！怎么可以！“到了哪里？”
“前面有所教堂啦，以前我还经常来做礼拜呢！”
赖东南又忍不住笑了，这丫头肯定还觉得自己伪装的毫无破绽，却不知每天都在漏洞百出。就说刚才吧，先是要给他画素描，有哪家的保姆打扫卫生又会画素描的？现在又经常过来做礼拜？！哼！也就是他由着她使性吧，不揭穿她，其实，也是自己私心，如果是都说出了口，他在她面前，又变成了赖东南，而不是陌生的主顾赖先生，她也不再是自己的保姆，而是芜菁，更不是自己的洛洛，那样的局面，他相信还不如现在来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