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象现在，凌霜竟然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对着他。
“秋师傅错了也是为你，你竟然杀了他，你有没有良心……”
郭镇有趣的看着她。
“我的良心？我也想知道它在哪里，有良心的话我还活得下去吗？妹妹，你还是这么天真呐！”
他伸手便夹住她的匕首，不费吹灰之力，使力一震，匕首便到他的手上。
这妮子不想想她丝毫没有武功，怎么和他斗。
想着便想笑，郭镇便象过去一样，揉乱了她的发。很小的时候，他是这么待她的，直到她与李纵订亲前，郭镇都对她很好。
象是她的另一个哥哥一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凌霜一阵疲惫。
“你放过他，他不会对你有威胁了。你要的，全有了，不是吗？今日大郎的事情，是不是我哥做的？”
出乎她的意料，郭镇这回摇头。
“这回不关宗勘的事，是倩娘做的，她想保这孩子，我答应她，但是这不是没有条件的。有我殷鉴在前，我绝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威胁到我现在的位置……谁都不行，那孩子还有救，就得死。倩娘没把药给孩子吃完，妇人之仁，却害了这孩子。”
“够了！”她打断他的话。
他似笑非笑。“迟早发生的事，你要心中有数！”
“那他也要死？”
她喃喃自语。
郭镇不为所动。
“他活着，就是我的威胁……如非如此，我为何要杀他的儿子呢？”在她震惊的眼神中，他冷漠的看着他手上的匕首，匕首的寒光映出的是一张死人一样的面孔。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还能对你造成什么威胁，你放过他，你放过他要我的命也可以……”
她揪住他的衣襟，神态激动，而他瞅着她，只能无奈的叹。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他把她的匕首塞回她手上，后退了一步。“李纵过去在江湖上做了很多好事，你知道吗？”
她不知道这和她的丈夫有什么关系。“现在他什么事情都不能做了！”
他摇头：“不是这么说的，凌霜，他做的好事，有人记得他，那就是我的阻碍！”
李纵即使如今这样，江湖还有很多人记得他的好处，来到世家明里说是来拜访他这主人，暗地里却探听李纵近况，这对他是个威胁。
凌霜惊慌的神色此时沉静下来，她定定的对郭镇说道。
“如果他死了，我也会死！”
“这是威胁？”
“只是结果，谁能威胁得了你！”
同死共死，她不负夫妻情义，她淡淡的微笑。
郭镇默然。
“我并不想你死……”
“我没有第二选择！”
她昂起头，象过去一样骄傲的对他说，这是他和宗勘的凌霜妹妹，一向被他们捧在掌心里宠爱的妹妹，对于她倔强的性子，他一向引以为傲。
郭镇忽觉一阵难受，他来之前，也想到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可真到了这时候，却觉得她若不是这样倔强就好了。
如果她死在他的手上，反而少了煎熬。
咬了咬牙，郭镇举掌点向她的额心，段凌霜闭了眼，神色从容。
“你要杀我吗？那也好……”
她累了，日日凄惶无助，如果她是这样的结局，未尝不好。
他蓦然停手，不知这掌究竟该不该劈下去。
李纵看到妻子的时候，已是第二天。
他还在倩娘屋里，倩娘尸首已被下人抬至隔壁房，地上的血迹也收拾了。大郎连同摇篮一起抱到了床上，李纵正用拨浪鼓逗孩子玩。
凌霜推开门，便看到这样的场景。
她走近了，他正想和她打招呼，她却一把抱住他，抱得很紧。
“怎么了？”
“为什么你过去做这么多好事呢？做的少一些就好了！”她的话让他摸不到头脑，不禁莞尔，这傻丫头。
“那些事，你过去不也和我一起做的！帮人很快活，这句话也是你说的，怎么今天反而后悔？”
凌霜默然不语，只是抱住他，将头倚在他的肩上。
这是她喜欢的人，不管等着他的结局是什么，她都要陪他一起走。
过了好半晌，她抬起头，神情娇憨。
“喜欢你，好喜欢你……不许赶我走！”
李纵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样的她，叫他那些话，怎么说得出。
他本想对她说：“你离开我，回段家去吧……”
唉，前世欠了她的吧！
他一直知道凌霜的性子。
大婚之夜，他的新娘与他第一次独处，那双明媚的眼睛看着他，问他可是她的夫君。
李纵才点了头，她便做主与他歃血为盟，发誓不离不弃。
那是边疆异族的风俗，手腕与手腕的十字伤口紧贴在一起，代表他们此生结缘，她对他说，这是两个人一辈子的事。
那天晚上，他知道他喜欢那双明澈的眼睛，还有那样如火一样的性子。
不仅仅因为幼年时所见，那娇憨的孩子给他的美好印象
想起来，李纵微微的笑。
在他忡怔间，段凌霜出去了又进来。她手上端着小食案，案上摆着一碗肉汤，冒着腾腾热气，诱人香味扑鼻而来。
浅尝一口，汤汁与肉块炖得恰到好处，李纵细细咀嚼，眉头一舒。
“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李纵废位之后，凌霜便也脱离锦衣玉食的日子，过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女，如今她如同普通民妇一样操持家务。
凌霜闻言诧异，心知李纵对她持有歉意。
可他不知，她也对他心存歉疚。
先前饮食经他人之手送上，李纵被药，因此瘫痪在床，她认为自己也有责任。前车之鉴在前，她再不放心，成天提心吊胆，倒不如自己动手，虽然辛苦，却能安心。
“夫妻之间，何分你我，说这些做什么！我不以为苦，你也无需以为凌霜苦。大郎今日满月，想好名字了？”
郭镇说的那番话，凌霜不想提，此时不见倩娘，她亦不问。
李纵微笑点头。
“取了，单名‘琪’，怎样？”
他很是得意，她瞧着，秋波流转，半晌不答，瞅见李纵不悦皱眉，方才抿唇一笑。
“美玉之意，好名字。”
大郎此时又睡着了，李纵怜惜地看着他天真无邪的孩儿面，想伸手摸摸他的脸，又不敢。犹豫了一会，段凌霜纳闷的目光瞧着他，李纵不好意思的笑笑。
“碰他，会不会吵醒他？碰脸，他会不会疼？”
她忍不住说道。
“下次罗大夫来，我们问问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他的情形好一些。现在让他睡吧，往后日子长着呢！”
“也是。”
连安稳觉都是奢望的现在，他们能给李琪的，也只有这么微小的一点幸福。
这时传来敲门声，夫妻俩抬头一看，侍儿新荷神色紧张的走了进来。
“段总管来了，请夫人前厅相见。”
“该来的，还是逃不了。”
李纵面上神情似笑非笑，他转头看着外边，桃树上的喜鹊依然鸣的热闹。
谁说喜鹊来，好事近！
倩娘一死，夺命的人便来了。
凌霜头一扬：“不是的，也许他只是来看我！”
李纵摇了摇头，这些话，说了连她都不信！低头看着依然熟睡的大郎，他的儿子，出生不满足月的孩子，手轻轻的抚了上去。
他稍微用了点力气，孩子惊醒，大哭起来。
“李琪，你命不好，不该生为我的儿子……”
李纵的声音很低，语气平和的一如往常。
凌霜泣不成声。
他的孩子，都因为他无辜丧命，如今他半身不遂，他的儿子筋骨皆脆，即便活着长大也不会对任何人有威胁的孩子，依然得不到保全。
他沉默了好一会，忽然伸手掐上了大郎的脖子。
“与其让别人又杀了你，倒不如我这做父亲动手，你也少受点罪。一个孩子有什么罪过，那是我的罪过，我该下阿鼻地狱，以前做爹的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那这回爹爹送你上路，哪怕是在地狱里，我们父子也在同一层……琪，你说好不好？”
话是对孩子说的，可不足月的孩子又怎么知道回答，大郎睁眼，哭声越发响亮。
极其凄厉的哭声。
李纵只是看着，一直看着，手掐得越来越紧。
段凌霜使劲想掰开他的手，他的手却如铁箍般越围越紧。
大郎的脸色渐渐青紫，胡乱挣扎的小手不动了。
孩子气息已失。
忽然李纵微微的笑了起来。
“凌霜，幸好，你没有孩子，不需要受这样的折磨，现今我也好，不用再受这样的折磨。见了段宗堪，告诉他，这回不用他动手。”
凌霜脸色发白，松开了手。
和游魂一样走到前厅，段宗勘已等了她许久，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他不禁担心询问。
“妹妹，你还好吗？”
她呆呆的注视兄长。
“大郎去了。”
段宗堪点了点头，说道。
“这也好。”
话语这样平淡，如同一个生命的消逝，对他毫无意义，他今日来，就为了杀大郎吗？
凌霜闭了闭眼。
“既然目的已达到，兄长也不必逗留，凌霜送兄长。”
“不急，我们兄妹难得见面，你陪大哥一会，我们说说话，可好？”
段宗堪唤住了她，脸上忽然流露出感伤神色。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