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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若有所思



                                    两个同样气质温雅的男子对坐,隔着一张桌案;两张俊脸上挂着同样闲适轻松的笑,但若仔细瞧了瞧盘面,只觉得两人间气氛肃杀、剑拔弩张,颇有山雨欲来的前兆。

        持黑子的那人身穿雪白大氅,手上握着羽扇;他纵观着整个盘面,脸上笑意渐深,而后和缓却力道十足的,在盘面上落了一子。

        另一头的男子,顶着一头黑白驳杂的长发,只简单的以发带束起;见到友人落下那子时,脸上的神情突然变了,那慵懒眼神忽地染上神采;他敛起笑意,执起白子,火速的紧挨着方才那枚黑子,彷佛两军对峙已久,突然交锋的一瞬间。

        “好棋。”执羽扇者毫不吝啬的夸着对手,下手依然和缓,却有如一头嗜血猛虎,狠狠的反咬了白棋一口。

        他哼声一笑,搔了搔头顶白发,动作利落明快,筑起一道高墙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得以退为进了?”

        另一人挥了挥羽扇,温声笑着。“时局如此。”他指了指盘面,“话又说回来了,你这回夺下雒城的谋略,还真是叫人赞叹不已。”

        “那只是将计就计罢了;我家那两个ㄚ头片子太乱来,让我差点吓得头发全白了。”说话的同时,黑子再度进逼,提走了几枚白子;他蹙起眉来,又是退让一步。

        “士元,你这条性命,多亏了静韬以及苓她们以死相护。”他望着好友,心底直不断地感激上苍。“能在这儿看见你,真是太好了。”

        庞统只是叹笑,令诸葛亮觉得有些古怪,“怎么了?”

        “没事儿,该你下了。”

        诸葛亮凝望了庞统一会儿,只觉得他心底有话;看来不把眼前这盘棋分个胜负,他是不会开口的了。孔明亦正起脸色,认真的与庞统对弈起来。

        两人互有攻防,直下到了一百五十余手,孔明眼看走投无路,只得弃子投降。“这么些年来,论盘上胜负,士元你可是占尽优势啊。”他微微一笑,向庞统拱了拱手。

        “好说好说,我只是个会行军打仗的军师罢了,此回找你入川,可就换你大显身手了。”庞统摆了摆手,将棋盘撤下,亲自煮茶,给孔明献上一杯。

        孔明饮着香茶,淡淡搁下羽扇,就在此刻,忽地听见庞统一串呛咳。他心头一凛,赶紧前来关心,“士元?没事儿吧?”莫非喝水呛着了?

        庞统摇着头,将茶水搁下,掏出巾帕捂唇;好不容易停歇下来,他只是紧握巾帕,将之收入怀中。“孔明啊,今日找你过来,除了找你叙叙旧外,还有一些事儿,要跟你说。”

        “我正等着呢。”两人相识多年,孔明对庞统的性子是也了如指掌;现下益州方定,他们两人好比刘备双臂一般重要,照理说该有忙不完的公事,哪里有闲暇能坐上一两个时辰叙旧谈天呢?

        庞统退开桌案,朝孔明伏身一拜,“士元!你……这是做什么啊?”孔明赶紧上前,将庞统扶起,“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咱们两个人情同兄弟,有什么话不好说?快快请起罢!”

        庞统仰起头来,而孔明牵着他,在他眼前跪坐下来。“孔明,这件事儿,我已经跟主公报备过了……”他又是轻咳几声,这才续道:“我身染重病,需好生调养一段时日……这段时间内,可得请你多担待了……”

        “重病?”孔明惊愕万分;他顿了顿,突然反应过来,“莫非方才你那声咳……”面对孔明那敏锐的反应,他只是淡笑,点了点头。

        “看过大夫了么?能不能治?”

        “难。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庞统依然笑得洒脱,“你听我说。静ㄚ头在我门下三年,虽然我还有些东西没教给她,但她天资聪颖,之前去了潼关,再加上这回入川历练,已今非昔比。若我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的位置,静ㄚ头应能胜任了。”

        “士元,你别像交代后……”他狠狠的盯着庞统,咬了咬牙,这才又道:“这些事儿,以后还多得是时候交代;你的位置依然是你的。静韬用兵、谋略虽已颇有可观,但还需你在一旁多加指导啊,你别净说这些,不吉利啊!”

        “我就怕活不到那些时候。孔明,你与我都通星相,你该知道,我这些日子,已是偷来的了。”

        “士元……”

        庞统拍了拍他,反过来劝慰好友,“孔明,你别担忧。既然我已向老天借了时辰,我只还想多借一些,不会就这么急着寻死去的。”

        “除了静ㄚ头,我最放不下的,自然还是苓ㄚ头了。”他望着外头,那淡紫云气就在西山处盘桓萦绕着;此刻已近傍晚时分,里头显得有些昏暗。孔明主动的给他点燃烛火,这才再度回到庞统身旁来。

        “静ㄚ头先前同我提过了,她说那个马岱对苓ㄚ头似乎挺有那个意思的。”不得不说,有人慧眼独具,看上了季苓;他简直高兴的不得了。

        想想自个儿,能拖一刻是一刻,但再怎么说,他的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说真格的,他还真巴不得赶紧撮合两人,直接将她们送入洞房。

        “苓儿啊……”孔明知道庞统多希望亲眼看见季苓出嫁的模样,只是……他亦明白,要苓弃庞统而去,远嫁他处,是件多么困难的事。

        “我这话还没给苓ㄚ头说白,但我知道……她一定不会肯的,就算有我在一旁敲边鼓……”他轻咳着,又掏出巾帕来。“可能,我就是绊住苓ㄚ头最大的一块石头……”他抬起眼来,望着眼前的好友,柔声请求。“我若走了,苓ㄚ头就孑然一身,无依无靠了;到时候不知能否拜托你,想办法替我帮她完成终身大事?”

        孔明毫不犹豫的点头允下,“你放心。算来我也等于是看着苓儿长大的,她的事,我怎么可能不管呢?就算我狠得下心肠,月英也不会肯啊!”他微微一笑,将自己的爱妻搬上台面,还故作惊吓状,逗得庞统哈哈大笑。

        “孔明,你真不适合说笑。”庞统嘴上虽这么说,但笑得实在开怀,连泪都流了出来。

        “士元,你也不适合伤春悲秋,知道么?”

        庞统拨着头发,扬起眉来;像是终于了却一桩心事似的,心情顿时放松不少。“哎呀,时候晚了,我该差不多回家去,尝尝苓ㄚ头的手艺了。你呢?”

        他们入了成都后,刘备奉他为军师将军,并且给了他一座官邸;但庞统既觉得自个儿与苓两人居住,不需这般宽阔的官邸,于是委婉谢绝,并拿着刘备所给的赏赐,距离宫闱就近租了宅子住下,无论格局、大小,皆与江陵那儿相去不远。

        不知苓ㄚ头今儿个晚,又煮了什么好菜等着他了?

        “我还先不回去,主公请我跟你谈完事儿后,再去议事厅找他一趟。”

        想不到刘备居然愿意等待他们两个说完话。要知道他们两人通常一说上话就停不了的。“主公对咱们……真是太宽容了呀。”
        “谁叫主公视咱们俩为左右手呢?”孔明牵起他,“时候真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吧?这儿山明水秀,你好生调养,兴许还能再向老天多借些时日呢。”他指了指天际,仰起头来,寻找起庞统的将星。

        庞统亦是抬起眼来;只见自个儿的将星就在刘备旁边,像是被刘备的光芒掩盖似的,几乎快要瞧不见了。他只是淡淡一笑,轻声附和着。“是啊……”

        *

        刘备得了成都后,除了安排心腹接任要职外,其余官职,仍照原来一干川内遗臣,并不多做更动。

        原刘璋麾下之遗臣虽获录用,但仍不时听闻那班遗臣,似乎仍念着前主刘璋;法正乃奏请刘备,将先前战死之蜀地将领尸首迁回成都安葬,不仅以昭仁义风范,更可收麾下群臣之心。

        刘备大喜,遂命法正全权处理此事;法正将此事办得极为隆重,不仅将先前遭刺或是战死的诸将全都挪到成都来安葬,甚至还打算集资建造一座祠堂,以抚慰这群蜀将英魂。

        其中最要受到礼遇的,兴许就是遭庞统用计射杀的张任了。

        而这样的礼遇,却是差些亡于他埋伏之下的庞统所要求的;若只论将才,称张任智勇兼备,当一点儿也不为过。虽然最后依然是庞统技高一筹,但对于他,庞统依然赞誉有加。

        “若非留他则雒城难取,而我素闻张任不仅能征善战,且忠肝义胆,不然我还真想使主公得此良将。”庞统听闻法正奉命将张任遗骨迁来成都,还曾特地拨空,前往拈香致意。

        听说张任妻子早亡,家中只余一幼子,但当刘备往复张任家中探视时,张任之子却已不知去向,令刘备不禁喟叹,难掩伤感。

        黄权走入这块墓地;此处正是法正差人看过风水,特地空出,用以安葬这群战死沙场的英魂们。许是法正的私心,好友张松虽称不上是名武将,却也因刘备入川而死;刘备亦感念这位张别驾曩昔相助,遂一同安葬于此。

        他睨了张松的墓碑一眼,而后淡然走过,彷佛没看见;黄权向前走去,而双眼,就定睛在最里头那块墓地。

        那儿底下埋的,就是张任。而张任墓碑前头,却已经跪着一名年轻男子。

        那人一身黑衣,披着麻,彷佛替张任戴孝;他默默拈香,朝着张任拜了又拜,暗自啜泣;旁人见了,亦要忍不住为他掬起一把同情泪。

        黄权在后头看着,伤心的落下泪来;望着眼前那简单的墓碑,想起了张任先前奉了前主刘璋之命,率军严守雒城那幕,他怎么想也想不到,会有像现下这般,前来墓前,给他凭吊的一日。

        “世伯……”那名男子回过头来,举袖拭泪。

        “澧儿……”黄权来到那名男子身旁,慈爱的拍了拍他。“我知道你心底哀痛,但这便是身为人臣的宿命,要怪,只怪为何咱们不能生在一个太平治世;只怪咱们主公太弱,无法在这样的时局立足啊……”

        张澧倏地回过头来,双手紧握成拳,“不,世伯,怪只怪……爹技不如人,中了那庞统巧计,原本欲算计于敌,却反而遭到了对手算计。”

        “澧儿,你……”黄权听了他这番话,不禁感到惊愕不已。眼前的张澧气势惊人,宛若一头盯上猎物的猛虎,令他心惊,更令他摸不清张澧心底,究竟做何打算。

        张任虽是刘璋麾下一名大将,但与其它同僚、群臣间,并无太多交集,而张任平日生活刻苦,家境亦不甚富裕,平时鲜少招待同僚到家中作客。因而虽然朝中大多知道张任有个儿子,见过的人却不多,更遑论与张澧熟识了。

        黄权与张任乃是至交,张任的死讯传回成都后,张澧顿失依靠,这才前来投奔黄权;他二话不说,立刻收留了他,同僚来到黄权家中,偶遇张澧,黄权只称他是友人之子,因友人不幸亡故,这才由他收养,并未交代太过仔细。

        而,这份说法,却是张澧主动请求的。

        黄权不由得脊骨发凉;早在张任出仕于刘璋前,他就与张任熟识,算来也可说是看着张澧长大的。张澧看起来十足憨厚,五官朴实,与张任那劲瘦外表大不相同;但那工于心计与内心城府,却是青出于蓝,而更有过之。

        张澧打小习武,但对兵法谋略却是一窍不通;习武对他言也只能算是强身健体,危难时足以自保罢了。他对从军这条路,倒是没什么兴趣。

        只是从他现下的那眼神来看,黄权恐怕要对这点改观;那是充满斗志的神情。

        “澧儿,该不会你……”

        “世伯,请让澧拜那庞统先生为师。”张澧竖起眉来,向黄权躬身请求着。

        “等一等,澧儿,你究竟做何打算?”黄权此刻心底的震惊直不能用笔墨形容;说来庞统可是张澧的杀父仇人啊!他不仅看起来全然不恨,反而要拜庞统为师?

        “报仇。”宽厚的唇只吐了这两个字。他褪下丧服,将之挂在臂上,而后坚定的,踏离了这块墓地。

        他要报仇。

        但他要所选择的,并非是常人之法。

        刘备、庞统毁去的,不只是他的爹亲,更是刘璋所建立的这块川蜀,即便他亦清楚,若刘备不取川蜀,那东川张鲁,甚至是背后的曹操,不管是哪一方都对此处觊觎已久;今日不灭,明日呢?刘璋所治理的西川,终究要拱手让人。

        爹亲身为刘璋麾下大将,为人臣最要紧的便是替主君尽忠;爹亲战死沙场,就算是中了对手计谋,也算是死得其所……只是,爹亲生前颇为自负,认为川蜀一带若论将才、谋略,无人可与他匹敌,可人外有人,谁知一个名满天下的凤雏军师,不仅将他的性命夺了去,更是以高父亲一筹的谋略,令他一败涂地。

        他要报的不单只是杀父之仇,更为了替爹亲夺回颜面。

        既然爹亲败在那庞统手下,身为张任的儿子,何不想尽办法替爹给赢回来?

        而且还要赢得彻底,赢得……惊天动地。

        *

        “士元叔,喝药。”听见庞统的咳声,苓只是淡淡皱着眉头,将已熬好的汤药端到他眼前。

        真的只是太过劳累了?苓总觉得庞统没给他完全吐实;他老说她每次病了,交代起来总是避重就轻,他不也一样么?她打小就同他一块儿生活,她会这么做,显然是有样学样。

        只是这回庞统喝起药来干脆许多,不仅毫不推托,而且要是她偶尔忙忘了,他还会提点她去煎药。兴许先前她给他说的那句话奏效了?又或是他明白他这回的病状严重,这才不敢懈怠得乖乖喝药?不管如何,看他这样配合,她很是满意就是了。

        庞统不知写些什么,状似愁苦,在看见苓端着药入了厅堂之后,立刻折了起来,将笔搁下,像是怕给她瞧见似的。“哦,好好……”他点了点头,接过药碗,“哎呀,烫烫烫……”他伸手要接,那汤药热的吓人,令他差些洒了。她撇了撇唇,直接将药放到了桌案上,以免他不仅没喝着药,反要给烫着了。

        “我刚煎好,等凉了些再喝。”她轻声嘱咐,在桌案的另一头坐了下来。

        庞统见她取来一件他的袍子,顺手拿起针线缝了起来,又看了看那碗汤药,不禁摸了摸鼻子;现下药喝不成,她在这儿他也没法子继续写。顺了顺短须,转而想到了个话题,要来跟她说说。“我说,苓ㄚ头啊。”

        “嗯?”苓略抬起眼来,而后继续忙着手上的活儿。

        “妳觉得……昨天儿来咱们家吃饭的那位马岱将军如何?”庞统小心的观察着她的反应,状似不经意的探问起来。

        灵巧游走在针线之间的玉指,因他这句问话而停顿下来。苓抬起眸子,带点不解的回问。“什么如何不如何?”不就是个时不时瞧着她看,不停傻笑的男人么?

        庞统皱着眉头,打算说得再清楚些。“就……妳觉得他看起来怎么样?”

        “跟咱们都一样,一双眼一张嘴一只鼻的,还能怎么样?”苓放下袍子,顿时觉得有些气恼。见他一直提起那个男人的事,她突然也想起了一个疑问,要来请庞统给他解惑。“话又说回来了,士元叔;我倒想问问,你突然请那个人,跟静一道来咱们这儿用饭,到底是什么用意?”

        看能不能撮合你们两个,早日给妳出嫁去……庞统张了张唇,虽然心底这么想,但他知道要是他现在跟她这么说,难保桌上那碗药不会直接朝他脸上泼来……他哈哈一笑,直是四两拨千斤,“没什么嘛,我只是想,妳与那位将军曾见过几面,说不定你们两个人挺合的……我听静韬说,那位马岱将军人品不错,所以才想来给你们两个认识认识。”

        只是苓这个ㄚ头的个性他也清楚……若是遇见不相熟的人,连一句话都懒得搭理;前天吃饭,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马岱想同她说话,她却不理,径自与静韬聊得高兴;饶是他与静韬两人一搭一唱,想让两个人多开些口,似乎仍是成效不彰。

        马岱头一回上门,苓ㄚ头就没给人好脸色看……这下子不知马岱会不会就这样吓着了,打了退堂鼓去了?唉唉……

        只是庞统突然发觉,自个儿烦恼马岱那儿还太早,他该烦恼的,应该是眼下这个姑娘……或者该说,是他自个儿。

        苓对感情这种事儿有些钝,但并不表示她毫无知觉。“士元叔!”她紧握着针,清秀面容上尽是肃穆,“我压根儿不想认识什么马岱;以后叫他别来了,我连理都不会理他。”

        “苓ㄚ头,别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嘛,那马……”

        “关于那个人的事儿就说到这里,剩下的我不想听。”苓咬着朱唇,捧着袍子起身,“我到房里去缝,药记得喝。”她丢下这句话,随即头也不回的,走回自己的厢房去了。

        “苓ㄚ头……苓ㄚ头!”庞统唤着,却是唤不回那抹玄色倩影;回过头来,看着桌上还冒着烟的汤药,以及还未写完的书信,他顿时觉得要想看见苓风光出嫁的那一刻,真是难如登天了。他摊开那封信,里头洋洋洒洒,全是要给季苓的话,“妳可知道,士元叔已经时日不多了呀……”他掩着脸容,顿时觉得眸心酸涩,眼前墨迹,竟是模糊了起。

        苓回到房内,重重的将房门给掩上。

        抛下袍子,此刻的她已无心缝补,只觉得心底苦痛,难以言喻。

        当她明白庞统请那马岱来到家中用饭,却是要来撮合她们两人时,苓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该难过,还是气他与静韬的一厢情愿;他怎可能不明白呀?这么些年来,她想嫁的人,只有他一个啊……

        她倚靠着门扉,默默落下泪来;他想赶她走了?嫌她是个老姑娘,要是再搁上几年便没人肯要;好不容易有个男人看上了她,他就巴不得将她往外推,送给另一个男人为妻?

        是吗?他是这样想的吗?“我哪儿都不想去,你知道么……”她的心愿,就只是希望能好好陪着他、照顾着他,就只是这样罢了;难道连这样的要求,都成了奢望么?

        她泪如雨下,又悲又怒,忽地却又听见厅堂那儿传来连串咳声,在这静寂的夜里,显得既响且急。

        苓心底打了个突,赶紧抹了抹泪,奔出房门,“士元叔!”纵使心底气着他、恼着他,但只消庞统有任何风吹草动,仍能牵起她全副注意。

        药碗业已朝天,庞统执着巾帕,一面咳着,一面将桌上的纸卷掩上。瞧她一脸慌张,他只是勉强挤出笑意来,摆了摆手,“喝药呛着了……咳,没、没事儿……”

        苓心跳如擂鼓,只觉得桌上那纸卷以及庞统的态度,好生奇怪;带着泪的清眸只是凝视着那单薄身形,心头沉郁,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