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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等闲变却故人心(上)



                                            新绿园中,华宴将开,千盏宫灯迤逦高挑,橘红色的光四处倾泻,晕染出大大小小的光圈,外围却一丝光亮也无,越发衬得中央光华夺目。尽头,沐家家主沐青原安坐,旁边的空位应是留给小夫人玉伶溪的。他身后围着半圈儿臂粗的蜡烛,炙炙燃烧,光影交叠。

        他左右手两边按长幼尊卑排席过来,桌上置了杯碗,酒水,一点酒香,撩人心脾。男子玉面金冠,女子美貌盛装,端的都是风流人物。遥见猎玉城主恭敬地立在家主面前,低声交谈着什么。下面长席众人,细碎的说笑声此起彼伏,热络却并不张扬。

        身后昏暗路上,准备表演的舞姬,乐师静悄悄地站着,十分规矩。我冲小丫头们一笑,她们越发肃目,粉嫩的小脸上极力摆出一份睥倪天下的傲气来。白衣胜雪的惊寒嗤笑一声:“画虎不成反类犬!”小丫头们立刻都委屈地红了眼眶。

        我欢笑道:“傻瓜,莫听她胡说。惊寒!”一声嗔喝,换来惊寒颇不以为然地一扬头颅,尽是不屑。我心下知道,我将这帮小丫头保护的太好了,所幸还有一个惊寒为我压阵脚。

        逐个掐她们的脸颊,哄道:“乖,惹人嫌的事当然要我和惊寒来做,你们哪就安安心心地受你家小姐的宠,平日怎样,眼下就怎样。我若耶玉家的女儿生来就是被世人仰视的!”她们总算略略好转一些,在香草的带头下都朝我笑笑,看向惊寒,惊寒略一点头,向我跟前站了一步。

        我一笑,踏出昏暗处,那一袭胜血红衣,那一张倾城容颜,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视线。也只有玉家女儿,才骄傲到不施粉黛,单描眉心,骄傲到要用红色来装点她的尊贵与大气。那流波眼眸,那落落笑容,仿佛天下呈在她面前也换不来她的一丝笑嗔。跟着的白衣女子亦是素面,却半分气势也不输,同样傲视一切的神情下又多了一份冰寒之意。

        沿着中央的通道缓步走向尽头高处的长刀沐家家主沐青原,两旁叹、畏的目光都淡了下去,化成一片模糊的影子。我三岁习幻,十二岁一大成,自此再无进展,我知道我缺乏的是一个顿悟的契机。可此事只能看因果造化,不能强求。那日同惊寒身处绝壁,念天地白云无主,顿悟,从此世间,虚虚实实皆在连城之手。

        三年后,当我站在被鲜血染红的猎玉城头,默然看着城下厮杀的两军,残肢断臂乱抛,被绊倒的人,脸上惊恐的表情未消,骇然看着自己骤然分离的身体。污血凝成暗红色,盘旋的孤鹫哀嚎不断,如催命的符咒遮掩了猎玉城的朗朗晴空。新卒伏在地上呕吐,下一刻就成了刀下亡魂。浓腻的血腥味让我心生萧索之感,突然就想起了这一夜时的自己,不由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停住脚,我噙笑静立,沐青云侯了一会,见我仍然没有开口的意思,目露不悦,道:“连城,还不快过来见过家主!”作文士打扮的沐青原不经意地抬眼瞥了一下,目光顿在我头上的累金丝凤钗上。

        这钗子凤口衔的血红珠子,正是大重开国皇后玉生烟的凤印,凝聚了玉家女儿罕见的杀伐决断。她殁后,此钗作为若耶山庄庄主之信物流传下来。若耶山庄少庄主不过一个头衔,如同未登九五的太子,而去了这个“少”字,就是君临天下。随意动用玉家人力财力,挟百年积威,俯怜苍生,就是当初名扬天下的康王也未敢动一份强于母亲的心思。下山时,母亲执意将这钗子给了我。

        沐青原站起,肃目揖道:“玉庄主!”我还礼道:“沐家主!”他侧身一让,道:“玉庄主上坐。”我盈盈一笑:“连城不敢。”他道:“你我同为一方之主,无长幼高低之分,倒是沐某往日不知庄主身份,多有怠慢,还望庄主恕罪!”他语意恳切,我悠悠一笑,道:“如此连城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迈上几级台阶,和沐青原又谦让几句,同时落座,惊寒携料峭她们站在我身后。

        我向着面色铁青的猎玉城主,一笑道:“城主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来听听,连城不才,或许可以帮到城主几分。”换作往日,他大可不理会我,但此刻,我和沐家家主平起平坐,我问了话,他纵心有不甘也得答上几句。

        他拱手道:“说来惭愧,沐府进了飞贼,惊扰了不少家眷。庄主神思聪慧,想必亦有耳闻?”无视他话里的试探和讥讽,我双袖叠在一处,安然笑道:“城主大可关闭城门,一时三刻总能搜出这贼人。”他面不改色道:“那贼人已被困于府中,不时便拿到家主面前请罪。”我笑道:“早闻城主行事缜密,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城主既已成竹在胸,为何还会闷闷不乐?”

        他未在我面上看出一丝破绽,遂沉声道:“虽亡羊补牢,到底是在下失察!”沐青原递过一杯酒,笑道:“家弟鲁莽,对庄主多有不敬,沐某敬庄主一杯,望庄主大度,不予计较!”我接过,举到唇边,香草柔柔一笑:“小姐忘了,您酒量不济,一杯下肚,婢子们就要抬您回去了。”

        我轻叱:“大胆,家主盛情,我怎好推却!”向沐青原歉然一笑:“家主见谅,连城御下不严,失了规矩!”他笑道:“是沐某考虑不周。庄主既不善饮,不妨倒了这一杯酒,权当天地替庄主受了。”我道:“也好!”不想一失手,碧玉酒杯砸在案角,碎了一地。

        我望着衣裙上的酒污,扬眸笑道:“劳烦家主再斟一杯了。”他丝毫不恼,又斟了一杯,我正待接过,底下传来一声:“四郎(倾城)见过家主!”一看,却是沐花卿携宁倾城远远拜道。沐青原放下酒杯,招呼道:“四郎,过来见过玉庄主。”

        沐花卿走过几步,拜道:“沐家花卿见过玉庄主!”我道:“四郎请起。”时,两旁长席鸦雀无声,突一美艳妇人拍案喝道:“玉连城,不管你身份有多尊贵,你既进了我沐家的门,就是我沐家的媳妇!见公婆不拜,与家主同坐,又受夫君一拜,可还识得‘礼数’二字?”

        离离附到我耳边道:“小姐,是七郎之母,城主的第三位夫人。”那妇人又喝道:“果真是孤儿寡母缺少教养,有什么话大可当着众人的面说,何必鬼鬼祟祟!”我笑道:“家主,这位夫人说话风趣的紧,尊夫人在寺中青灯古佛,想必苦闷的很。何不遣这位夫人进去,说个话,逗个趣的,也让尊夫人知道家主尚未忘情。”

        又一年长妇人站起,挡在先前的泼辣妇人身前,一福身道:“玉庄主,这泼皮一向口无遮拦,让庄主见笑了。妾身向庄主讨个情面,饶了她这一回。”我掩面轻笑:“如此是连城思虑不周了,以先前那位夫人的性子,怕会闹到佛祖也皱眉的。不如夫人与她同去,我见夫人知书达礼,温柔贤良,定不会真让那位夫人真闹出什么乱子。”

        七郎之母要说些什么,被城主夫人死死摁住,冲我笑道:“庄主玩笑了。”我看向面色阴沉的沐青原,嫣然笑道:“沐家主,我玉家立庄百年,一向是有言必践,家主不会让连城为难吧?”一语出,满座皆惊。

        沐青云面无表情,沐花卿则笑得甚为愉悦,他向来与城主夫人有隙。笑意更深,四郎啊,今晚得罪你的恶人不是我,自有人与你去翻那前尘旧事。沐青原一挥手,算是准了,城主夫人面色煞白,一眼看透,此事已成定局,多说无益。

        先前的美艳妇人一怔,出席,一路跑到沐青云身前,跪下泣道:“城主,城主,您帮妾身说句话啊!”不顾她苦苦哀求,沐青云一脚踹开她,怒斥:“无知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