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有的欣喜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失望。梁九功也适时的出现，递上一本折子，道：“禀皇上，西北有急件，请皇上过目。”
他松开我的手，站起来，接过折子，看了一眼便合上折子，说道：“不必谢朕。朕答应你的事儿，一定会办到。君无戏言。朕先回宫，明日再来接你。”
他履行了他的诺言.次日黄昏时分,他忙完朝中政事儿,梁九功便来到景仁宫接我至降雪轩.刚踏入降雪轩,就看见几年前白晋弹奏的那台笨重的古钢琴放置在眼前.白晋穿着复古的洋装站在钢琴边上,他也有模有样地坐在钢琴凳上,像是一名听话的学生,耐心地听老师讲解.
此时一名随从太监发现了我,便尖着嗓子喊道:"贵妃娘娘到."
他转过来,向我点点头,示意我过去.白晋也行了个清朝礼,用夹着洋腔的中文说道:"贵妃娘娘吉祥."
我微笑也颔首,快步走到钢琴旁边.因为今天可以弹钢琴,昨天一整夜我早已激动地无法入睡.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年了,我的双手已经没有触碰过黑白键,真怕我会忘记它.
"既然佟贵妃到了,白爱卿就开始罢."他说着便也将我拉到钢琴凳上坐下.我也乖乖地坐在他身旁,等待白晋开始教授钢琴课.
"遵旨.那微臣就开始了.请皇上陛下同贵妃娘娘将双手放到琴键上."白晋开始用不太流利的中文授课,我和康熙都格外认真.
"双手轻轻地放在琴键上,就像握鸡蛋,手臂也要抬起来,不可以落下去."说着,白晋也做起示范.
"哦?可是这样?"康熙虽然没有钢琴底子,手也显得比较僵硬,但是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指,放在黑白键上,俨然专业的钢琴演奏者.
白晋左右巡视,认真的观察我同康熙的手型,才回道:"回皇上陛下,就是这样.只要您的手再放松些就更完美了."
白晋又专注地看着我的手,半响才欣赏地说道:"贵妃娘娘的手型摆的真好!看起来像是学琴多年,不像初学."
我淡定地笑道:'白大人接着往下教罢."
"我们就从do re mi fa sol la si开始学起."白晋口沫横飞地讲解何为"do re mi fa sol la si",又与中国的民族五声调宫商角徴羽做了对比.又亲自在琴上弹了音阶,一个个音告诉我们,哪个音是什么音.由于音乐教育仍然处于不成熟阶段,即使是有古琴基础的康熙,也是听得云里雾里,直犯糊涂.
"白爱卿你慢点儿,容朕琢磨琢磨."康熙似乎还没有想明白do re mi fa sol la si是怎么一回事儿,为什么有时候可以升,有时候可以降,为什么一个音同时可以有两个等音.
梁九功焦急地走到康熙身边,虽然不愿意打断康熙的兴致,但还是通报道:"万岁爷,漠北有急报."
康熙听了,也神色一紧,欲想离开.
我见康熙琢磨不出do re mi fa sol la si急了,恐怕他若是再弄不懂就要发火了,正好漠北来急报能让他缓口气儿,于是我相劝道:"要不皇上先去处理漠北的事儿,政事要紧."
"你先留在这儿,朕完事儿就过来."康熙留下这句话就匆匆离开.我就知道,在他心里,永远都是国家事儿最重要的.不过这也正常,如果一个皇帝,不把国家事儿放在第一位,那就不是好皇帝了.
康熙走了,我感觉自由得多了,似乎我有了可以施展我才华的天地.我端坐在琴凳上,开始自己练嘻哈侬指法.由于很久没有练琴,手指的灵活度肯定是大大不如从前的,所以要先放松放松手指.
练习完哈侬指法,我马上就开始弹肖邦的练习曲---.虽然很久没有练琴,但是对的谱子,我还是非常熟悉的.因为这是我曾经苦练三个月才练下的曲子,已经印象深刻,想忘记恐怕很难.
当我慷慨激昂地弹奏完后,白晋站在我身后激动地鼓掌道:"微臣就知道贵妃娘娘一定不是初学者.贵妃娘娘果然是钢琴好手!微臣佩服!"
我始终一抹淡笑,忽然想同白晋斗琴,较一高低,便说道:"白大人过奖.如大人不介意,何不与我切磋琴艺?"
我又诱惑道:"四手联弹如何?跟着我的节奏走."
白晋有些犹豫,但是我知道,白晋是希望与我切磋的.所以,在我的煽动之下,白晋应了.
我同白晋并排坐在琴凳上,开始我们的"斗琴".与其说是斗琴,还不如说是合奏.白晋始终跟准我的节奏.我快,他快,我慢,他慢,无论我怎么转换,他都能很好的配上我的和弦,听起来更像是二人合练已久.
"想不到佟贵妃还擅长西洋乐.如此说来,朕真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正当我已经完全沉浸在音乐的世界当中,却被康熙不温不火的声音打断.琴声顿时停止,构成了一个大小七和弦,让人感觉是那么的不舒服,扣人心弦,只等待转回主和弦上结束.却没有这个机会.成了真真正正的"未完成乐曲".
我愣愣地站住.过于激动的我,似乎忘了,这是紫禁城,与丈夫以外的男子合奏,在这儿还是一件不合法的事儿.
白晋不似大清朝的官员那么怕死,一件康熙发怒就浑身发抖地跪在地上求饶,而是从容地跪下,欣喜地说道:"回皇上陛下,微臣是在同贵妃娘娘切磋琴艺.微臣才发现,贵妃娘娘竟如此擅长钢琴.能将钢琴弹奏的如此得心应手.,微臣佩服!用大清的那句古话就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原本震怒的康熙,却被白晋这不中不洋的怪腔逗笑了.但康熙还是强作出严肃地表情,扫视一周.眼里忽然散过一丝灵光,微微咧开龙嘴说道:"哦?既然白爱卿如此夸奖佟贵妃.那往后便由佟贵妃传授朕西洋琴罢."
还不等我缓过来,康熙龙手一挥,道:"来人呀.给朕把这琴搬去景仁宫."
钢琴被搬到景仁宫,我也没有再碰过,一来大半的时间我都在陪伴小瑜,二来我也确实是懒了很多.所以练琴计划也是搁置一边.
我原以为康熙国事繁忙,已经忘记了要学琴的事儿了,暗自松了一口气儿.可是几日后,当康熙大驾光临景仁宫,点名道姓要我教他弹钢琴的时候,我开始坚信,康熙的记忆力绝对不是一般的好.
"皇上,您的手型不对.手应该像握鸡蛋,而不是趴在琴上."记不清是第几次了,我不停地喊"手型不对,手型不对".明明那日在白晋那里他还可以做对的,而且这也不难.怎么来到景仁宫就什么都不会了?真不知道是他装还是我的语言表达有问题.
"琳儿,这样可是对了?"他不仅没有按照我说的做,手型反而是更难看了.不知该说他的手型是像螃蟹还是像蜘蛛?
我实在看不惯,怎么学了那么久还不会呢?既然我收了他作"学生",那么我就有义务要教好他."请皇上绕着琴走一圈."
起初,他不明白我的意图,略皱眉头,但是后来他还是照我说的话儿做了.绕着钢琴走一圈,当他走回原点,准备坐下的时候,我托起他的左手放在琴键上,耐心地说道:"皇上,最标准的手型就是像您走路甩手的时候,不需要刻意去摆弄.一放上来就是了."
他看了看我,我容不得他说半句废话,又一边做示范一边说道:"咱们赶紧接着往下学罢.今儿学弹琴的两种方法.一种是高抬指,另一种是抬手腕."
我的示范已经做的够清楚,够明白了,可是素来聪明的康熙竟然装起糊涂道:"高抬指?抬手腕?琳儿可是能再解释与朕?"
无奈之下,我只好再重复一次:"弹琴的两种分方法.一种是高抬指,另一种是抬手腕.请皇上跟着臣妾做一次罢."
"琳儿定是误解了朕的意思.朕素来不懂这西洋玩意儿.还是琳儿亲自教朕罢,嗯?"说着,他慢慢地靠近我,特意加强"亲自"两个字.而我也轻轻地往旁边挪.
无奈却被他拉着,坏笑道:"坐着学,朕可不想仰着脖子."
我清了清嗓子,便轻轻地握着他的手,像教幼儿园小朋友似的,开始手把手教学."臣妾先教您第一种方法,高抬指.高抬指的时候注意尽量将手指抬高,但手型把可变,且手指不可折指.另外同时也要注意手指头弹琴的力量,要用力,却是要用指尖的力量轻轻触碰,不可太过野蛮.皇上您试一遍?"
我松开他的手,让他自己来试一遍.我就好比是游泳教练,如果我一直在岸上教他怎么游泳,而不让他下水,他是永远都不可能学会游泳的.所以我要让他自己试试.
本来握着他的手练习,他可以做的很好.可是当我松开他的手后,他却不能做好.我只好再次手把手地教他.
我的脾气原就不好,性子急躁.教了数十次后他仍然不能很好的掌握我所说的要领方法,我便开始不耐烦,如果不是碍于他是皇上,我想我一定会骂他"朽木不可雕也!"可是看在他是皇帝,曾救我,照顾小瑜的份上,我几度忍着欲暴发的火气耐心教他.
或许是他察觉到我的不满,终于,他可以很好的做到我所说的要领了.我高兴地笑道:"皇上您做的很好.可下回千万别忘了才是."
他双手离开钢琴,想是累了,双手揉了揉太阳穴,面露喜色,暧昧地问道:"那么琳儿可是有赏于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