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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惊闻噩耗 (修改)



                                    木荣春从洞顶收回目光,缓缓道:“二师弟,你先把本教的伤亡情况告诉我。”一句话凭空而来,极为突兀,将荣城事先早已想好的说辞全部打乱。临时应变,决非他所长,想了一下,转头对荣浩道:“十三弟,还是你来说吧!”说完打了个眼色。

        荣浩微微点头,对木荣春道:“大师兄,本教是有一些伤亡,但后果并不算太严重,您不必担心!”话音未落,木荣春道:“告诉我死了多少人?死者都是何人?快快讲来!”语气渐趋严厉,脸色已略显苍白。

        荣浩微微苦笑,道:“大师兄,您必须答应我,听过后不可伤情太过!否则,小弟宁可不说!”木荣春脸色瞬间变得雪白,双拳紧握,用力过猛,十指关节已无半点血色,从齿缝中迸出几个字,道:“好,我答应你!”

        荣浩转头对荣城道:“二师兄,此事你是亲历者,还是你说比较合适!”转眼间,又将烫手的山芋抛还给了荣城。

        荣城已没有理由可以推托,狠狠瞪了他一眼,对木荣春道:“大师兄,在小弟和五师弟返回太和山的第三天,本教就遭到了‘幽冥神教’的大举进攻。小弟事前虽已做了周密布置,但经过一昼夜的激战,本教仍是伤亡惨重!‘荣’字辈死亡两人,重伤五人,其中七师弟的伤势尤为严重。经过小弟紧急施救,总算保住了性命。眼下,五位师弟的伤势,已基本痊愈,您不用太过担心!”长叹一声,接着道:“此战中伤亡最为惨重的,却是‘清’‘吉’两辈弟子!重伤四十五人,死亡三十七人,受断臂折腿这等外伤的,不下数百人!大师兄,您不会想到,当时的景象有多么惨烈。大战结束后,‘真武观’山门前,到处都是本教弟子残缺不全的尸体!有些低洼处淤积的鲜血竟有一寸多厚,简直就是人间地狱!”说罢,眼中已噙满了泪水。

        木荣春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他。过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扯住他衣领,将他拖到近前,吼道:“‘荣’字辈死亡的两人,可是荣昱和荣辉?”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荣城更是脸色煞白,见木荣春双眼中布满血丝,低声道:“大师兄,您不要太激动。三师弟、四师弟为护教捐躯,也算死得其所!”

        木荣春怒发如狂,一把将他推开,反手抽了他一记耳光。然后忽的站起,用颤抖的手指,指着他的鼻尖,声嘶力竭的吼道:“放屁!全是放屁!什么‘为教捐躯’?我宁肯本教灭亡,也要两位师弟给我好好的活着!”说到最后,语气转为悲凉,两行清泪沿面颊缓缓滑落。

        小云绝没有想到,一向温温而雅的木荣春,竟也会暴跳如雷,竟也会满口粗话!此时偌大的山洞中,只有他一个人的咆哮声在久久回荡。荣城挨了一记耳光,正自感到委屈,木荣春俯身一把将他提起,大吼道:“你的‘戊土城垣防御圈’不是一向以防守稳固著称吗?但为何不能保护两位师弟的周全?当时你干什么去了?难道你也死了吗?作为年长他们许多的师兄,你难道不感到有愧吗?你让两位师弟先我而去,你真真的该死!”一番话,语无伦次,理智全无,将荣城推开后,已是老泪纵横,痛哭嚎啕。

        荣城心中乱成一团,欲待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保持沉默。木荣春痛哭数声,突然感到喉咙如同火烧般疼痛,声音一哑,就此没了声息。他大张着嘴,就是无法出声,恍如置身在梦魇之中。眼前浮现出荣昱、荣辉的身影,心中狂喜,不由自主跨前一步,伸手去拉二人。一拉,拉了个空,趔趄了几步,方才意识到,这只不过是自己的幻觉罢了。霎那间,胸口一阵剧痛,喉头发甜,一张口鲜血狂喷而出,直挺挺的仰面摔倒在地。

        大变突生,荣城三人猝不及防,失声惊呼,迅速围上来。见木荣春面如死灰,双目上翻。两手紧握,十根指甲已深深的陷入了肉里面。四肢僵直,牙关紧咬,口鼻间早已没了气息。荣城伸出两指搭在他的脉门上,发现他的心脏竟也停止了跳动。先是一惊,继而万念俱灰。慢慢瘫坐在地,如梦呓般轻轻道:“大师兄,死了……”

        荣煌、荣浩如何肯信?一左一右扳住木荣春肩头,用力摇晃,荣浩大声吼道:“大师兄,你醒醒,你怎么会死呢?不会的,您一定不会死的……”但无论两人如何努力,木荣春始终没有任何反应。荣浩的喊声渐渐沙哑,最终转为呜咽。洞中哭喊声交织成一片,至此荣城三人已是方寸尽失。

        小云却极为冷静,木荣春身具百年玄功,岂会如此轻易的死去?所谓“关心则乱”,或许是荣城诊断有误。想罢走到荣煌身边,低声道:“您能否让一下,容我为木道长把一下脉?”荣煌为人暴躁,除了木荣春,眼中再无他人。闻言后心想“一个黄口小儿又懂得什么?”回头见小云并无伤心之色,更增厌恶,瞪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大吼道:“滚开!人都死了,还把什么脉!”

        他虽然无礼,小云却不和他一般见识,依旧用和缓的语调道:“木道长死或未死,眼下还不能确定!希望您能让我上前看一下!”荣煌功力比木荣春稍高,在教内素有第一高手之誉。两个多月前,得知小云曾一招击败荣鑫,当时已经心中不服。小云神功大成后,将要继任道门掌教,更是令他无法接受。两事加在一起,此时他对小云已是成见颇深。闻言之后,火冒三丈,也没多想反手就向小云脸上抽去,骂道:“兔崽子,你给我闭嘴!”

        小云微一皱眉,待他手掌临近,略一后仰避了过去。见他躲得轻松,荣煌更加恼怒,不等招势使老,立即变招。右掌自空中划了个弧线,砍向小云脖颈。他修习的“丙火太阳功”,是五行神功中极为特殊的一种。原因在于,丙火为太阳之火,无木相生自旺,纵水相克不熄,自具圆融,天下无物可制,所以霸道绝伦。单论攻击力,丙火稍逊于庚金,但速度之快,攻击范围之广,却远非庚金所及。此刻,他的右掌于前行之际,炎风四起,火焰爆裂声,“噼啪”作响。一招之威颇为可观,就似要将小云置之死地而后快。

        见二人无故动手,荣城、荣浩大吃一惊。荣城颇感恼怒,心想“五师弟好不晓事!如果伤了小云,太上祖师那里又该如何交待?”大喝道:“荣煌,你还不赶快住手!”荣煌并不理会,右掌反而加速向小云脖颈砍去!

        见他一再相逼,小云不禁暗暗叹息。道门诸人对自己屡获奇遇,或多或少存有几分嫉妒。眼下如果不将荣煌折服,日后自己就算当上了道门掌教,也无法对“荣”字辈诸人发号施令!此时如果再继续纠缠下去,木荣春可就真的没救了!念头转罢,已收起谦让之心。“庚金少阳真气”瞬间游走全身,抡起右掌向荣煌当头砍落。寒风呼啸而起,炎热尽消,一只右掌银光闪闪,就似一柄极为沉重的钢刀,挟着强劲的金刃破空之声电闪而至!西风凛冽之威,已是彰显无遗!

        贴身肉搏,原非修道者所长。荣煌见此招来势猛恶,不敢硬接。右足一点,向后飘退数尺。小云存心立威,两三招内如果不能结束战斗,岂能令荣煌心服?肩头一晃,如影随形,追击而至。原势不变,抡起右掌再次砍下。荣煌已来不及闪避,拗脾气瞬间发作。将心一横,不再理会小云的右掌。大喝一声,功力提至极限,双掌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小云胸口击去。看架势,竟是要和小云同归于尽!旁观的荣城、荣浩尽皆失色,齐声惊呼。

        小云微微冷笑,右掌迅速转向,从胸前急速掠过。“砰”的一声闷响,将荣煌双掌挡开。然后右掌一翻,再次击出。变招之快,犹如电光石火。荣煌不及作出任何反应,被击中前胸,飞出三丈多远,直到撞上了石壁,方才从空中摔落。手足略一抽搐,昏死过去。出手仅仅一招,小云就将道门第一高手打趴在地,功力之高,已与老子不相上下。

        荣城、荣浩二人,暗暗心惊,不知荣煌是死是活,迅速起身上前查看。小云并不理会,他此番出手只使用了三成功力,只能使荣煌暂时昏迷,却不会使他受伤。走上前去,俯身为木荣春把脉。

        木荣春得知荣昱、荣辉的死讯后,情绪失控,体内大量血液,瞬间涌回心脏,导致心跳骤停。只有将乙木真气输入他体内,以木生火,才能使他的心脏重新恢复跳动。弄清原因后,小云暗自庆幸,心想“幸亏我已学会了乙木神功,否则,木道长今日恐是难逃一死!”扶木荣春坐起,催动“乙木玄阴真气”缓缓注入他体内。

        荣煌很快苏醒,先前的血勇之气,早已消失殆尽,望向小云的目光中已多了几分敬畏。荣城见他神情萎顿,不禁苦笑,小声道:“这可是你自找的,须怨不得旁人!”言下之意,是警告他不要再自讨苦吃了。三人不再讲话,半个时辰之后,小云撤回双掌。过了一会儿,木荣春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终于从假死状态下清醒过来。

        三人欣喜若狂,随即围了上来。木荣春斜倚在小云怀中,缓缓睁开双眼,见荣煌灰头土脸,衣冠不整,不禁一惊,道:“五师弟,你又和谁打架了?”声音微弱,气如悬丝。荣煌不知如何作答,正在犹豫,木荣春神色大变,道:“可是阴长生到了这里?”在他心目中,此时此地能将荣煌击败的人,除了“幽冥神教”的教主阴长生,再也没有哪个人具有这等本事和可能。言罢,从小云怀中挣扎坐起,一把抓住荣煌手腕,往自己身后拖去,颤声道:“你不可出去!让愚兄去会会他!”

        荣煌虽已老大不小,但在木荣春眼中,他似乎仍是当年那个功力低微,时时需要自己予以保护的毛头小伙子!此时,木荣春尽管已极为虚弱,但脸上神威凛凛,就似一只正在保护小鸡不被老鹰捉走的老母鸡。神情刚强坚毅,迥异于日常的柔弱。

        荣城三人见他刚刚脱离危险,不去关心自己的身体,反而担心荣煌的安危,禁不住心中伤痛。荣煌泪落如雨,颤声道:“大师兄,小弟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您不用担心…...”木荣春神情立见放松,缓缓倒回小云怀中,道:“你以后要小心……”他此刻心神混乱,也没往深处去想,以荣煌的功力,又岂会平白无故的摔上一跤?闻言竟然相信了。

        稍待片刻,荣城道:“大师兄,您要多加保重!三师弟一死,眼下本教已是群龙无首!如果您再有个三长两短,本教又将何去何从?我和几位师弟又将何以自处?”饶是他铁石心肠,此时也已是泪光莹然。

        木荣春脸上露出一丝惨笑,低声道:“两位师弟年龄小我许多,竟然先我而去,这让愚兄心里如何能够接受?我……”说到这里,泣不成声。荣浩知道他心中死结仍未解开,便用柔和缓慢的语调道:“大师兄,小弟知道,您对两位师兄的亡故,深感负疚。以为是您诛杀了李布,才导致‘幽冥神教’大举攻山。其实,您这样想却是完全错了!”

        木荣春全身一震,道:“此话怎讲?”荣浩道:“近几年来,‘幽冥神教’的实力日渐增强,阴长生的野心也随之日益膨胀!早已存下了取代本教,以成为天下第一大教的险恶居心!所以不论您是否诛杀了李布,本教和‘幽冥神教’之间,终将得有一战!李布之死,只不过使这场争斗提前爆发了而已,您大可不必因此自责!”

        木荣春听罢,心中负疚有所减退,但强烈的悲伤仍是挥之不去。荣浩见他沉默不语,继续道:“大师兄,我们师兄弟十几人,几乎都是由您一手抚养成人。三师兄和四师兄驾鹤西归,您一时无法接受,小弟能够理解!但如果您有个三长两短,难道我和诸位师兄就不会感到伤心?您自伤自残,岂不就等于是在折磨我们?”

        几句话激起了木荣春的求生yu望,心里暗暗想道“如果我就此死去,几位师弟必定伤心不已。而十三弟八成会因此自戕性命,如此,岂不就等于是我害了他?”便对荣浩道:“好兄弟!你说的对!刚才是愚兄想差了!”说到这里,人显得硬朗了许多,自行坐起,轻轻拍了拍小云手背,道:“好孩子,谢谢你!”

        小云道:“举手之劳,您不必放在心上!”见他们师弟之间,感情真挚,不禁暗暗发愁。自己如果不能取代木荣春在教内诸人心目中的地位,日后就算当上了教主,所发布的命令,也很难得到彻底的执行!该怎样去做,才能不损及木荣春的威名,又能使自己获得众人的衷心拥护呢?一时间,神思纷乱。毕竟,在他心目中,如何当好一个领导者,远比练好一门神功难得多!

        五人各归原位坐好,木荣春对荣城道:“两位师弟是怎么死的?你细细的讲给我听!”荣城长叹一声,道:“大师兄,此次‘幽冥神教’前来攻山,冥王阴长生并未亲临!只是由他座下十王中的‘都市王’薛长任,以及‘转轮王’薛长平率领数千‘骷髅阴兵’,对‘真武观’发起了突袭。薛氏兄弟本身的修为,与几位师弟大致相当,倒是不难对付!但他二人所驱使的这数千‘骷髅阴兵’,却是令人难以抗衡!”

        说到这里一顿,接着道:“大师兄,想必您也知道,这‘骷髅阴兵’周身上下刀枪不入,除了怕火,其它属性的法宝飞剑,很难对它构成威胁。无论是谁,一旦被‘骷髅阴兵’包围,立成九死一生之局!为避免伤亡过大,三师弟决定和四师弟、五师弟三人,率领数百名修习丙、丁火系神功的‘清’‘吉’辈弟子,前去应战。小弟和其他几位师弟,镇守‘真武观’山门。这场大战,整整持续了一昼夜,本教伤亡惨重。为救出被围困的数十名弟子,荣昱、荣辉两位师弟不得已使出了丙、丁火的合体之技‘霹雳联珠’。此招一出,‘幽冥神教’剩余的几百具‘骷髅阴兵’瞬间化为飞灰。所有的弟子是得救了,但两位师弟却因真气耗尽,在被抬回‘真武观’后,于当夜子时前后,双双撒手西归。”说到这里,已是语带哽咽,接着道:“当时所有的师兄弟都在现场,两位师弟走的极为安祥和宁静!”

        木荣春眼含热泪,久久无言。过了半响儿,方才低声道:“两位师弟临终前,可曾有遗言留下来?”荣城道:“三师弟留有一首偈语。”木荣春浑身颤抖,道:“念与我听!”荣城缓缓念道:“一生飘蓬任西东,法缘断尽万事空。此去黄泉穷碧落,何时再听太和钟?”于此伤心之际,他的声音愈显苍凉。

        木荣春泪水再次滑落,道:“由这首偈语看来,三师弟临终时,已是了无挂碍!只是唯独难以割舍,与你、我之间的兄弟之情!”沉默片刻,道:“四师弟临终前说了些什么?”荣城道:“四师弟只说了‘悲喜交集’四个字,就含笑而逝!”木荣春心头再起狂澜,小声念道:“悲…喜...交集”侧头问荣浩“十三弟,依你之见,这四个字是何含意?”

        这四个字的含义,荣浩此前就已揣摩了许久,立即答道:“小弟猜测,四师兄临终之时,不愿和众兄弟分离,心中伤痛,这是所谓的‘悲’。而自此之后,他再也不受世间俗事所累,进入永恒的寂灭之期,即无生死之忧,也无荣辱之患;即无爱,也无恨;即无所得,也无所失。小弟想这就是四师兄所谓的‘喜’了!”

        木荣春沉思有顷,摇了摇头,道:“我想你对‘喜’的理解,应当和四师弟临终时的心境相去不远。但你对‘悲’的理解并不全面!”仰望洞顶,回想起荣辉的日常为人。过了一会儿,道:“四师弟限于自身的禀赋,论功力在我们师兄弟十几人中并不突出。但他一生谨守戒律,严己宽人,志向宏大,实为道、德无双之士!四师弟一生致力于传教布道,希望通过他的努力,能使人心远离贪欲,使世风重归淳朴!但现实是,世间之人为了求名图利,往往是无所不用其极!这和四师弟的理想相差太远,所以他在临终之时,想到正道衰微,世风日下,自是深感痛惜。当想到他的理想,从此再无实现的可能,四师弟的心中又怎会不感到悲伤呢?这才是‘悲’字的真实含意!就是这么一个伟大而高尚的人,此刻也离我们远去了。”说到这里,眼含热泪,大喝一声:“斯人已逝,其情何堪?”

        小云心中若有所悟,木荣春对荣辉的理解,远远深于荣浩,这才是他能够获得众人拥戴的最主要原因!从此时起,小云开始暗暗留意木荣春的处世为人,为自己日后掌控这个拥有上万门徒的天下第一大教,做好准备和累积经验。

        待情绪平定,木荣春道:“二师弟,此战中伤亡弟子的后事,你是如何处理的?”荣城道:“此战结束后的一个多月中,小弟每天忙于救治受伤弟子,加之教务繁忙,实在没有时间处理此事。”见木荣春面色一沉,连忙补上一句,道:“幸好没过几天,八师弟与十三弟就赶回了太和山!阵亡弟子的后事,都是由十三弟一人全权处理的,您还是问他吧!”

        荣浩深知木荣春一向关心此类问题,不等他开口询问,就细细说起了善后工作的处理情况。此次战斗,道教总共阵亡弟子三十七人。其中有十几人,家中已没有兄弟姊妹,双亲无人奉养。荣浩便延请工匠,在“真武观”后山的“忘忧谷”中兴建了一座山庄,取名“养怡园”。一个月后,工程完工。他派人将此类阵亡弟子的父母,陆续接上山来,将他们安置在“养怡园”内。让老人们在此怡养天年,直至为他们养老送终,一切生活开支都由道教承担。

        至于另外二十多名阵亡弟子,家中都有兄弟姊妹,如果他们愿意加入道教,不论资质如何,一律全部收录。他们的父母有愿意跟随上山的,道教也一概予以收留,同样安置在“养怡园”内。如果兄弟姊妹愿意经商,每户给予纹银三百两作为经商本钱。经营的商品,道教以市场最高价收购。如果仍旧愿意留乡务农,道教赠给每户上等良田三十亩。收获的粮食,道教也以市场最高价全部收购。除此之外,再给每户纹银一百五十两,作为抚恤金。

        阵亡弟子本人的后事,处理起来相对简单。按他们生前辈份高低,一律葬在道教陵园的相应区域内。墓前竖碑,将他们的生平籍贯,以及死亡原因镌刻于上。并附有师门长辈为他们每一人所作的赞偈,以供后来者瞻仰。另外,在“真武观”中另设一堂,荣浩取名“鹤寿堂”。将所有阵亡弟子的灵位供奉于内,每日以薰香、鲜果为供。日后每逢盛大节日,所有门人弟子,包括道门掌教,都必须前往致祭。以三牲、五谷为供,并举行为期一日的水陆道场,让死者得安,生者缅怀。整个善后工作,总计花费白银二千七百多万两。说到这里,荣浩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道:“大师兄,此次处理后事,小弟可是把本教的家底都花光了,您不会怪我吧?”

        一番长篇大论讲完,小云不禁为之目瞪口呆。荣浩心思缜密,当真令人叹为观止。转念一想,此次处理后事,极具铺张,但死者已矣,尽管死后极具哀荣,又有什么意义可言?荣浩此举,恐怕主要还是做给活人看的!以丰厚的抚恤凝聚人心,使所有弟子更加死心塌地为道教出力。一千多年来,道教始终是无可替代的天下第一大教,决非幸至,原因就在于它的领导者在行使职权时,大多是以人的感情为虑事根本!

        木荣春听罢,脸上露出听闻噩耗后的首次笑容,轻抚荣浩脊背,道:“十三弟,你做得很对,深合我心!”说到这里,神情转为肃穆,道:“世上又有哪个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子女?所谓‘可怜天下父母心’,三十七名弟子的死亡,无疑会使他们的父母痛不欲生,此等心理创伤,无论我们花多少钱也无法弥补。十三弟此次处理后事,已尽了最大努力。虽说仍然无法减轻他们的丧子之痛,总算聊胜于无!”沉默片刻,对荣城道:“二师弟,本教遭此横祸,已属不幸,但不知迟镇岳的‘万兽山庄’是否受到了牵连?你可曾派人前去探查?”

        荣城道:“大战结束后的第二天,小弟派出了几名弟子前往‘铁船山’打探情况。据回报,‘万兽山庄’不知被谁放火焚毁,现场没有发现尸骨!此后数月,经过多次查访得知,迟镇岳从戈壁返回后,立即遣散了庄内的闲杂人员,和少数几名弟子离开了‘铁船山’。至于去往何方,无人知晓。就在薛氏兄弟攻打本教的当天,冥王阴长生亲自率领部属,前往‘铁船山’。见‘万兽山庄’早已人去楼空,他一怒之下,就下令放火将它烧成了白地。小弟认为迟镇岳是慑于阴长生的淫威,才迫不得已选择了弃庄出逃!”

        木荣春微微点头,道:“这也不失为明哲保身之举!迟镇岳此次全是受我所累,以至半生基业毁于一旦!眼下找不到他也就算了,以后有机会应该对他进行一番补偿,愚兄也不能太对不起人家!”

        荣城道:“大师兄,‘万兽山庄’的实力,根本无法和本教相比,但为什么阴长生却要亲率部属前去攻打?他只派出薛氏兄弟二人,前来攻打本教,是有意轻视本教,还是另有原因?”木荣春略一沉思,对小云道:“你认为阴长生此举究竟何意?”

        小云道:“此事不难理解!既然本教实力远在‘万兽山庄’之上,‘幽冥神教’就算倾巢而来,也未必能够稳获全胜!与其打没把握之仗,还不如力求稳妥。先集中优势力量将较弱小的‘万兽山庄’一举荡平,再反过头来对付本教。阴长生只派出薛氏兄弟前来攻打本教,并不是为了求胜,只是想牵制本教,以防我们增援‘万兽山庄’!”

        荣城恍然大悟,道:“大师兄,人算不如天算,此次阴长生在‘万兽山庄’扑了个空,可笑他枉费了心机!”木荣春双眉紧锁,道:“迟镇岳已经不知去向,阴长生就可集中全部力量对付本教。我估计不出一年半载,‘幽冥神教’就会卷土重来,届时我们又将如何应对?”

        荣煌道:“大师兄,与其他来打我,不如我去打他!您这就赶回‘太和山’,将所有‘祭酒’召回,然后一同赶往阴长生的老巢丰都城,一举将幽冥神教荡平!不但可以给两位师兄报仇雪恨,并且永绝后患!”说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

        木荣春叹息道:“五师弟,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祖师创立本教,并不是为了争霸江湖,而是为了净化人心,使之去恶存善,少欲多廉。进而使正道行于天下,促使世风归于淳朴无争!真要像你说的那样,好勇斗狠,我敢断言,最多三至五年,本教就会面临覆亡之险!”

        荣煌心中不服,却不敢争辩,低下头来,嘴里也不知在小声嘟囔着什么。木荣春不再理他,对荣城道:“二师弟,现在山上的情形如何?”荣城道“在我们几人返回之前,小弟将山上的防务交由八师弟荣鑫、九师弟荣沛,以及十师弟荣坤三人一起负责。只要不是阴长生亲临,小弟认为如此防御也已足够了!”看了看木荣春的脸色,又道:“大师兄,方才五师弟之言虽不全对,却也决非无理之言。本教如果总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时间一久,恐怕也不是太好!”他说得婉转,但言中之意却与荣煌的观点基本一致,还是希望道教在和“幽冥神教”的争斗中,能够争回主动。

        木荣春沉吟良久,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事情即已发生,一味躲避也不是办法!我看这样吧!清虚是四师弟的首座弟子,明日就让他返回太和山,为四师弟守灵三年!同时我将手书一封,让他顺路捎给阴长生。信中可以和‘幽冥神教’定个约会,三年后由我本人和阴长生单独决一死战!如果他能应允,三年内可保太平无事。我们可以集中精力,全力载培小云。三年之后,祖师返回昆仑,愚兄身上的责任已了,届时无论是战是和,皆可从容应对。诸位师弟,你们认为如此是否可行?”

        荣浩道:“大师兄,如果阴长生不肯答应,又该如何应对?”木荣春微微一笑,道:“如果愚兄猜测不错,阴长生肯定会答应的!”荣浩颇感好奇,道:“您为何如此肯定?”木荣春长叹一声,道:“阴长生自视甚高,如果他没有亲手将我击败,就算是将本教灭了,他也会感到面上无光!所以他一定会找机会与我决一死战,诸位师弟尽管放心!”

        几人休息片刻,荣城从背上解下一个包裹,双手递给木荣春,道:“大师兄,在回太和山之前,您让小弟向三师弟索要的两件东西我已带来,您查验一下!”木荣春双手接过,随手放在身边,道:“不用看了,我信得过你!”包裹内的两件物品,除了他和已经死去的代理掌教荣昱,其他人都不知是何物。此刻见他并不解开观看,荣城等人不禁略感失望。荣浩道:“大师兄,二师兄带来的东西您可以不看,但小弟这里也有一样东西,您却是非看不可!”也从背上解下一个包裹,双手递了过去。

        木荣春伸手解开,见包裹里面除了两件叠得整整齐齐的长袍,再就是一张写满字迹的信笺。他脸上立刻浮起笑容,先将信笺拿起,见正反两面,手绘了许多花花草草,用色讲究,极为淡雅。并且曾用薰香熏过,散发出似麝似兰的淡淡清香,可见当初制作时花费了不少心思。

        他不禁哭笑不得,心想“这小丫头,当真是古灵精怪!连这么一张小小的信笺,她也要搞出这么多花样。殊不知,去简就繁,背离大道愈远!”摇了摇头,凝神细看,见信件是由簪花小楷写就。笔划工整,字体娟秀,稍稍透出几分妩媚。不禁暗赞一声,心道“我离山已久,这小丫头别的方面有无进步,目前尚不知晓,单看这笔字,却是大有长进!可见这大半年来,没少下苦功!”欣赏一番,才开始看信的内容。

        信中写道:“师父,您离山已经很久了,至今未归,我十分想念!眼下您身边只有清虚师兄一人可供使唤,他粗手大脚的,我放心不下!央求二师叔带我去‘玄牝圆丘’,他却死活都不肯同意。一气之下,我两天没跟他讲话。无奈我利用功课之余,赶制了两件长袍。那件青灰色的,是给您准备的,您一定要穿,否则我就生气了!另一件黄褐色的,是我特意为您身边的那个叫‘云归鹤’的男孩子赶制的。我听十三叔说,他也是个穷苦的孩子,父母已经双双过世,身世多少和我有些相似。在西去昆仑的路上,他曾经为了救您,身负重伤。为了感谢他,也可能是同病相怜吧,我也为他做了一件。如果他不接受,也就算了,我并不想勉强他。”

        写到这里,另起一行,“三师叔、四师叔已经驾鹤西归,我知道您肯定会很伤心。但就算是为了我,您也要好好的保重自己,不可伤情太过。如果您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要活了!我说到做到!”写到这里,字迹已经散漫不清,想是在书写时曾被泪水打湿。信的正文至此结束,往下是落款,写的是“女徒清雅,百拜顿首,心香一瓣,遥祝恩师道体清安,更胜从前!”最后是年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