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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她自幼生在华山,长到十六岁也只到过华阴城三回,如何知道盗贼厉害?想起这些客商两日里待自己和颜悦色,着实不错,这时见他们跪地哀求,那黑大汉得意而笑,心中十分气恼,指着那黑大汉骂道:“你这黑贼,不要命了吗?”

            黑大汉闻言吃了一惊,循声望去,见是一位十六七岁的红衣少女,忍不住捧腹大笑道:“你,你,哈哈哈哈,你一个小丫头,总共也没有二两重,爷爷一个小指头就能把你打倒。哈哈哈,你说是谁不要命了?”袁聪脸一板,拔剑就刺,黑大汉举刀相迎。那边两名盗贼持棍驱马拦截客商,夺得几件包裹,向黑大汉喊道:“三弟,不必与那小丫头纠缠,准备上路。”

            黑大汉尚未答应,远处一声暴喝:“贼子休走。”一骑白马冲将过来,马上一位汉子手握银枪。

            华山剑法凌厉无比,袁聪上来便是一阵急攻。黑大汉猝不及防,先机一失,便落被动,这时见那骑白马者如飞将军从天而降,敌住二位同伴,心神微分,袁聪长剑直掠而下,“嗤”的一声,黑大汉右胸被剑划开半尺长的口子,深有半寸,登时鲜血淋淋,好在他皮坚肉厚,也不在意,大喝一声,抡刀反攻。

            袁聪举剑迎上,“当”的一声响,袁聪虎口一震,胳膊酸麻,长剑险些脱手。她毫无江湖阅历,与人斗剑,心中也只如练剑一般,待见黑大汉胸口血淋淋,心下先自怯了。她剑法本比对手高明许多,一来心怯,二来无实战经验,三来那黑大汉力气甚大,不敢再以剑硬碰他的刀,是以两人相斗,成了均势,一时谁也无法取胜。

            这时林中哨声一响,黑大汉挥刀退开一步道:“小丫头,我大哥唤我去,你留下等我一会再来打过。”转身向林中奔去。

            袁聪笑道:“打不过,想跑吗?”径自寻路往长安而来。

            袁聪从未独自出门,夜半时分也无人可问,只辨着方向朝西而行,不觉已偏离大路。直行了三个时辰,远望着西方有一座大城,心道这便是长安了,抖擞精神,来到城门口。这城门乃在长安东南角,此时卯时已过,城门方开,已有不少行客匆匆进出。

            自宰相武元衡被刺后,京兆府严令对江湖剑侠之流多多提防。那守门的军士逐一盘查,见袁聪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又孤身一人,背负长剑,极象是江湖中人,格外留意。那时天下百姓都要登记造籍,收取税赋,作官的要有告身,读书人要有学政开出的文本,商人出外经营也需地方官府证明,便是那些不交赋税的僧道也要有个度牒。长安是京城,自然更要盘查,平日里送给兵丁几十个钱也就过去了,今日却不成。

            袁聪却又不懂这些个政令,兴奋难抑,大步便往城中走去。那守门的军士只道她要硬闯,又见她红衣之上几处点渍,似是血迹,急忙拦截。袁聪性情本就骄横,又不通世故,哪肯出言解释?当下便打将起来。

            袁聪年纪虽小,普通的兵丁又如何是她对手?登时便伤了两人。众兵丁见势不妙,一面十数人团团将袁聪围定在城厢平地,一面飞报将军。那守将急忙骑马出战,总算凭马快枪长,勉力支撑得住,心下惊奇我这十几年沙场老将,居然拿不下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欲唤众兵丁齐上,又怕堕了一世威名。

            袁聪所学剑法内功,皆可称为当世一流,只是年纪尚小,用功又不勤,修为不深,平时练剑招式无差,却无实战经验。这几日她先与唐宁一战,后又与那黑大汉大斗一场,模模糊糊中觉到一些用剑的道理,却又似懂非懂,这时与那守将相斗,剑法越使越觉顺手,威力也越来越大。那守将也看出斗将下去必败无疑,心中寻思:“如此下去,必非良策,待我用弓箭射她。”虚晃一枪,拨马便回,就鞍上摘下硬弓,搭一枝箭,觑个明白,弓开如满月,便要发出。

            远处飞来一物,来势甚急。那守将只听哧的一声响,手中一松,弓弦已为来物打断,守将顺势看去,见那物落在地下,不过是一枚普通的铜钱。

            这时围观人群中挤出一人,高声叫道:“将军快快停手,快快停手。”脚下却是直朝袁聪而去。到得近前,见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文士装束,胡须雪白。

            那守将却认得来人,乃是考功郎中,中书舍人韩愈。今日韩愈正要到通化里看望裴度伤势,路经此处,见城门出事,过来一看,见是袁聪与守将交战。虽然到华山已事隔一年,袁聪却无多大变化,韩愈认将出来,忙分开众人,出言劝停。韩愈径直走到袁聪面前,笑道:“小仙女,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还和王将军打起来了?道长没有同来么?”

            袁聪也认出了他,拍手笑道:“原来是韩老伯伯呀,我爹爹么…”支吾几句,她本是私自下山,一时不知该怎么编排。

            王将军过来道:“原来这位小姑娘是韩大人的故识,这其中必有误会。韩大人原来武功高强,小将一向不知,实在是失敬了。”他认定适才那铜钱是韩愈所发,是以如此言道。韩愈奇道:“王将军何出此言?韩某手无缚鸡之力,何谈武功?”他方才低头从人群中挤出,连弓弦断了都不曾看清。

            王将军见韩愈不似作伪,心知是旁人所为,没想到这姑娘倒有不少人相助,不知是何来历?便向韩愈解释适才动手之事。

            韩愈说明袁聪乃是华山云阳道长之女,讲到云阳道长不由得大赞特赞:“那云阳道长武功盖世无二,真乃天上神人。”

            王将军只听得冷汗淋淋,心道真是侥幸,这些剑侠飞来飞去,武功高不可测,千万得罪不得,倘若适才箭伤了这位姑娘,那可大祸临头了,说不上我这颗脑袋就要和武元衡宰相一样被割走了。王将军不敢怠慢,好言相陪,亲自送袁聪和韩愈进城。

            进得城来,那王将军告辞而去,韩愈的随从也已跟来,韩愈问道:“顾先生呢?”随从答道:“适才大人挤进人群,小人急忙跟随在后,就不知顾先生到哪里去了。想来是下棋去了吧。”

            到得裴度府前,只见许多军士执刀巡视,戒备严密,韩愈向那随从道:“我今日便在裴相公府里,你且带袁姑娘先回府中,让绛桃夫人陪一陪袁姑娘。”

            袁聪一路跟随那随从来到韩府,见朱漆大门富丽堂皇,心里十分好奇,又是十分欢喜,不住东张西望。那随从引袁聪到厅中坐定,入内去了。袁聪站起身来,四下打量,见中堂一幅山水,四周也挂满了名人字画,其中自然不乏韩愈自己所做。

            袁聪读书不多,书画更是不懂,心想:“这韩老爷子真是可笑,做大官儿肯定有钱,怎么满墙尽挂的是写字的纸呢,装穷吗?”再细看那幅画,越看越象认识的地方:“这不是华山吗?华山有什么好玩?我看都看腻了。”向地上看,几案全是紫檀木做的,袁聪也不知贵贱,未作评判,待看见黄杨木根所做的花架与屏风,心道:“这韩老爷子看来是真穷,连树根都搬到家里来了。”

            这时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进来四五个人。袁聪抬眼一看,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皮眨也不眨了,只见随从身后有一位美貌女子,年纪约有二十四五上下,身材丰满,着一件绛红绸衫,头梳高髻,插满了金玉钗环,双眼如杏,留着元和年间时尚的八字短眉,唇红齿白,袁聪只觉得有说不尽的好看。

            那女子看到袁聪,径直走了过来,笑道:“哎哟,这便是华山来的小仙女了吧?好漂亮的小妹妹。”袁聪回道:“你才真的是漂亮呐。”她听人夸自己漂亮,不由得心花怒放,笑逐言开。

            那随从道:“这位便是绛桃夫人。”又道:“这位是袁姑娘。”袁聪拱手道:“见过绛桃夫人。”那绛桃笑道:“什么夫人不夫人的,你就唤我大姐姐好了,哎哟,不行,老爷会不高兴的,嘻嘻,那这样吧,你就唤我绛桃姨吧。”

            袁聪便唤了一声,绛桃格外高兴,带她进了内宅,到各位夫人房中玩耍。袁聪只觉处处透着新奇,浑忘了一夜赶路未曾睡过,兴致分外的好。那些个夫人平时身居深院,整日里甚是无聊,见袁聪天真可爱,甚是欢喜,各有所赠。那吃穿用度皆是袁聪见所未见,她自是喜不自胜,又格外喜欢绛桃随和可亲,夜里便住在绛桃房里。

            一路劳累,袁聪睡得格外香甜,第二日醒来已近午时,绛桃将袁聪梳洗打扮一番,来到前宅厅中。韩愈已在那里,看见袁聪,略有些吃惊,随即微微一笑。袁聪倒有些害羞,原来绛桃将她精心打扮,依旧一身大红衣衫,却已非昨日那一件,头梳双髻,脸施粉黛,单是站着不动,活脱脱是一位美貌文雅的富家千金小姐,迥非那动辄拔剑相斗的乡下姑娘了。

            袁聪从此便在韩愈府上住下,一连几日绛桃带她到几处府第游玩,荡秋千、遛狗、斗蟋蟀、歌舞,袁聪初时心喜,后见只在后宅玩耍,走动不便,便有些厌烦,这日想起唐宁说过西市可能有香粉铺子,便央绛桃带她前去。

            乘车到得西市北门,袁聪见商铺林立,行人穿梭,好不热闹,心下无限欢喜,一步跨下车来,只觉东也好西也好,竟不知何去何从了。绛桃微微而笑,带她先到东首,袁聪女孩儿心性,便选一些精致的小镜子、小梳子、汗巾之类。一路来到香粉铺子,正在挑选之时,只听得外面一阵喧哗。

            袁聪疾步抢出门来,见四名紫衣男子围在一家肉铺前,其中两人手中各提一个大包,露开一角,原是包着猪头,余下二人持着钢刀,比比划划,正大声喝斥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