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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却又是那人脸向月光了,却是一名绿衣少年。

            唐宁看清那人面貌,不觉一愣,随即想起适才那人的声音好生熟悉,笑道:“韩大哥,又升官了。”回头道:“几年不见,郑奇兄弟都长这么高了。”  原来是一名十四五岁的青衣少年。青衣是八九品官职所穿,绿衣却是六品。

            那绿衣少年韩公文欢呼道:“原来是唐兄弟。”

            唐宁笑道:“韩大哥,你离家也有七八年了吧,怎么还留在长安?”

            韩公文叹口气道:“我爹爹是宣武军节度使,我留在长安其实便是人质,想回家也是不成的。这次借口出城跑到新丰喝酒,辰时还要赶到京兆府。”唐宁道:“那郑兄弟……”韩公文道:“也是一样。”三人相对默然。

            回到长安东门,袁聪不曾遇见,却遇见磨镜王六入长安揽营生。

            磨镜王六一见韩郑二人的打扮,立即作揖行礼。

            唐宁笑道:“王兄磨的一手好铜镜,这两位却是两个好主顾。”

            磨镜王六口中唯唯:“唐少侠说的是,哎呀,你看我这糊涂的。这二位是官爷,唐……公子不是官爷,也必是官家公子了。小人眼拙,还以为是江湖少侠呐。”

            唐宁笑道:“偏偏在下既非官家,也非江湖人物,只是白衣。”白衣便是平民。

            磨镜王六自然不信,抬头见郑奇向自己一笑。二人眼光一碰,磨镜王六立刻心里一颤,似乎被他看穿一般,急急告辞。

            韩郑二人自须去京兆府。唐宁便在大街随步漫游,待到停下脚步,才发现不知不觉已走到明德门来。这明德门是长安城的正南大门,与皇宫正门朱雀门遥遥相对,出得城来,唐宁抬头望见远处的终南山,一时心中闷闷不乐,脚下也不辨东西南北,竟走入一片树林中来。

            那林中长草极深,走到无路,脚步也停了下来。唐宁这才发觉,待要寻路出林,鼻端嗅到一丝香气,似是有人烧烤野味,心道:“这里荒郊野地远离村落,应是上林苑之地,禁令不许百姓狩猎,却是何人如此大胆?”

            这上林苑自西周之时便已有之,称之为“囿”,汉朝改称“上林苑”,那是专供皇帝行猎的地方,寻常百姓是不许入内的。安史之乱后,国势衰弱,关中也不太平,上林苑的守卫裁减大半,便是有人进入也不闻不问,不过打猎却万万不许的,要知当今的皇上虽然勤于政务,偶尔也要来打猎,若让皇上发见,这些守卫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唐宁当下好奇心起,随着香味慢慢寻来,走得数十步,隐隐听见喧哗之声,又向前走了一段路,下脚轻柔,不让弄出声响,隐身一棵树后。

            只见林中一片空地点起篝火,十几名汉子围坐在一起喝酒猜拳,只喝得红光满面,火上烤着一只大野猪,香气四散。那些汉子讲话粗俗,不是关中口音,背上都背着长长的行囊,显见装的是兵刃,看来象是江湖上某一门派,或是哪个山寨中人,不知是没听过禁令还是胆大妄为,竟敢在这上林苑中肆无忌惮地大吃大喝。唐宁不愿招惹是非,转身便要离去,只听得其中一人讲道:“格老子的,这长安剑宫请咱们柳家寨来参加什么骊山大会,到底有啥子用意?”

            唐宁本已走出数步,闻听此言,心下寻思:“此事与甚么长安剑宫有关,倒要听一听,还有甚么‘骊山大会’,我从未听闻,不知是甚么样的聚会?”又悄悄退回原处,伏身在长草中,听得另一名汉子道:“这长安剑宫从不曾听人说起,居然出头搞啥子比武大会?依我看大当家的用不着亲自前来,派几个弟兄也算给他们面子了。”

            几个汉子也纷纷道:“我们柳家寨在川东一带那是响当当的牌子,大当家的何必为了一个无名的小小门派亲动大驾?”

            那被称为大当家的汉子满脸乖戾之气,嘿嘿一声笑道:“你们懂啥子哟?我自己要来,却不是为了长安剑宫。”

            旁边一个汉子点头道:“我知道大当家的是准备在‘骊山大会’上露一手,给咱们柳家寨壮壮威,今后咱柳家寨在江湖上名声更大,众兄弟走起道来那更是顺当。大当家的,你说小弟所言对不对头?”那大当家的只是干笑不语。

            几名汉子恍然大悟,纷纷笑道:“原来如此,我看凭大当家的这一身功夫,定是战无不胜,马到成功啊。”“大当家的不出手便罢,一出手说啥子也要拿它个‘川中江湖盟主’之类的当当。”“今后看剑门二虎这两个龟儿子还敢不敢和我们柳家寨作对?”

            只有一名汉子道:“既然是比武大会,想来长安剑宫邀了不少高手,大当家的你可要多加留意啊。”那大当家的脸有不悦之色,哼了一声,几个汉子纷纷出言斥责那人。

            唐宁听到他们所言,似乎这骊山大会是由长安剑宫主持,要推举什么江湖盟主,这么大的事情为何这几日长安附近却风平浪静,而自己也毫不知闻?想再听下去,那边却没有什么相关的话了,唐宁心道:“此处乃是非之地,我还是早点脱身为好。”正欲起身,只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由远而近,转瞬即至,脱身已是来不及,便隐身长草之后。

            这时那些汉子也听到了马蹄之声,对望一眼,纷纷拔出兵刃聚在一起,将那大当家的保护起来。只见四周竟有三十多名官兵骑着马围将上来,距离十丈远近停住了,张弓搭箭瞄准一众汉子。

            为首的将军喝道:“何方来的毛贼,竟敢无视禁令,在上林苑打猎,快快束手就擒。”

            一名汉子嘿嘿一笑道:“现在的官兵可越来越厉害了,不到河北淮西战场上露两招,专门来管大爷吃野猪的事。漫别说不知道有啥子禁令,就是知道了,大爷们还不是照吃照喝?”柳家寨众人齐声喝彩。

            那将军脸色阴沉,朝旁边丢个眼色。旁边一名随从大声道:“将军有令,擅闯禁地偷猎者,按律当诛。”“诛”字出口同时,手向上一扬,只听一阵嗖嗖声响,乱箭齐发,射向那些汉子。

            柳家寨众人猝不及防,没料到官兵二话不说便动了手,连忙用刀剑拨打来箭,已有五六人中箭丧命,余下的也大多带伤。又是一阵乱箭,眼看只留四五名武功较高的还在支撑,那大当家的红了眼,挺刀飞身冲向那名将军,将军身旁几名随从持长枪敌住。

            唐宁藏身草中,眼见众官兵将柳家寨众人分散包围开来,那几人武功虽远高于官兵,却是一人要面对对手七八人,何况有的已带伤在身,虽然苦斗之下,伤了几名官兵,但终是不敌。不多时,柳家寨已只留三人,那大当家的见弟兄伤亡殆尽,激怒之下大吼一声,刀光一闪,砍翻一名官兵,飞身上马,直朝将军冲去。

            那将军急忙带马退后,两旁随从护在身前,那大当家的杀红了眼,大声呼喝,顾不得自身防护,招招用险,已是拼命的打法,挥刀将两名随从砍下马来,身上也挂了几处彩。
            只见两支利箭直向那大当家的背心射去,他兀自不觉,眼见箭将及身,斜刺里冲出一人,扑在他身上,两支箭尽钉在那人背上。那人狂吼不止,挥刀乱舞,被官兵一枪刺中肩窝,挑将起来摔在地上,离唐宁隐身之处不远,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显见死了。那大当家的和余下一人苦斗一阵,寡不敌众,不多时也尸横在地。

            那将军大声命令:“留下几个人收拾,余下的弟兄,跟着本将军去领赏。”那随从随声附和道:“将军今日剿灭盗匪,实是奇功一件,指日定会高升。”

            那将军道:“这都是众弟兄出力,上报朝廷,人人有赏。今夜我做东,请众弟兄到太白酒楼喝酒去。”众官兵齐声欢呼,分派人手打扫战场,余下众骑呼啸而去。

            唐宁见尸横满地,惨不忍睹,心里叹一口气,便欲离去,忽见身前那人动了一动,脸转了过来,跟着又晕了过去,此人受伤极重,竟还未死。

            唐宁认出此人正是适才劝说大当家的留意之人,看上去此人并不为那大当家的所喜欢,没想到他竟会舍身救那大当家的,却是个重义之人。唐宁有心救他,见那几名官兵正在刨一个大坑,看来准备掩埋死尸,便悄悄爬前几步,将那人慢慢拖入草中,退出数丈,见那人流血不止,草中留下了一条血线。

            唐宁心道须得尽快寻一个安全之所,四周看一看,见大树树叶繁茂,倒是不错的安身所在,便将那人轻轻抱起,奔出数十丈,攀上一棵大树,拨开树叶,见那些官兵将死尸的头颅尽数割下,再将无头的身躯抬到坑中掩埋了,乘马离去。

            唐宁这才从树上下来,取金疮药为那人包扎伤口,见他仍是昏迷不醒,便负在背上向西南方向奔去。奔得许久,一直到得终南山脚之下子午谷口,唐宁这才放慢脚步,寻了一个山洞将那人放下。

            这山洞隐蔽在山坳,极是隐秘,洞里尘土很厚,却摆着两个小泥娃娃。

            唐宁轻轻将泥娃娃的灰尘吹掉,再摆回原处,原本便是唐宁之物。

            不远处便是唐宁家所在的村落,这洞乃是唐宁小时玩耍时发见。唐宁那时只有八岁,梳两个总角,穿一身石青小袄裤,脸还是圆圆的,一日午间到村西的四爷爷家学拳脚。唐宁出了门,见四下无大人,不肯走大路,反绕到房后,翻过一个荒园,抄一条林中的小路向西跑来。

            唐四爷的武馆临近官道,唐宁还未出林,听得一阵马蹄声由北至南而来,夹杂着小孩子的哭声。唐宁连忙躲到一片土坡后的长草中,见一辆马车狂奔而来,相距不到一箭之地,四骑马紧追不舍,马上各有一名劲装大汉,蒙面黑衣,手执强弓,向车中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