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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债




        外面的雨下的厉害,淅淅沥沥,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散落在地面上,雨滴打散了泥土,泥巴变得黏糊糊,天空晦暗阴沉。



        水龙头泛着铁锈。



        水泛着透心凉。



        伊若拿毛巾擦擦脸。



        她的手机响了。



        她擦了擦湿润的手,点亮了手机。



        是温雅的信息。



        “伊若,我爸爸今天出去进货,顺路,要不你我一起坐我爸爸的车?”



        有种人不太喜欢麻烦别人,不愿让别人太过了解自己,不太喜欢和别人太过交流。



        伊若就是这个样子,她高傲骄傲,她自卑敏感。



        这些年,她被流言蜚语包裹着,邻居的那些鄙视的眼神深深刺痛了她的心脏,那个别人定义的自我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吞噬毁灭,她就像被裹在蜘蛛网,无法逃脱,却又一点点被麻痹。



        “别和她玩,他爸爸是个赌鬼。”她想起小的时候自己和区里的邻居玩,那个穿的很体面的大人鄙视地看着自己,粗暴地牵走了自己的孩子。



        她记得初中自己去区里的小卖部买东西,几个邻居在背后指点。



        “哟,她就是那个伊国平的孩子呀。”



        “可不是嘛,听说他爸是个赌鬼。”



        “哟,我也听说了,他还喝酒,打他媳妇,他老婆的死怕是被他给活活折磨死了吧。”



        “他那一家真是惹不起呀,我就嫌他们丢人。”



        “能别说了吗?”伊若回头看看那群嚼舌妇。



        她们不说话了,吃惊看着伊若。



        “你们配为上辈吗?你们背后嚼舌根有意思吗?”伊若愤怒地抓紧了拳头。



        “我们也没说什么呀,你自己听错了。”



        “就是,自己听错还怪别人。”



        “我管你们是不是说我们家的坏话,但是别让我再听到。”伊若狠狠地踢了一下旁边的椅子。



        她走了,逞强的背后只不过是心碎的声音。



        她多想像其他孩子一样,有爸爸妈妈陪着,有温馨的爱护,没人会去指手画脚。



        可一切都是一场梦,自己还是会被区里的孩子看不起,被邻居们嘲讽。



        这些年,虽然伊若和温雅玩的很好,可她阿爸妈妈还是很介意她和自己玩,她知道,温雅的爸爸妈妈让温雅和自己玩,完全是因为自己学习好,自己可以帮温雅补习一下功课,可以帮她父母省了一部分补课费。



        倘若自己成绩也不好,她还会有温雅这个朋友吗?即使温雅愿意和自己玩,可她能过父母的关吗?



        伊若什么都明白,温雅的父母虽然也没有明说过自己的坏话,可是自己还是能感受到他们对自己的不喜欢。



        人就是这么敏感,一个眼神一句话都能戳到自己的内心深处。



        可伊若又能怎么这么样。



        她没做错什么,就像自己在班级一样,一样被孤立,一样被讨厌,一样被人犯恶心。



        “谢谢你,温雅,我今天想吃那家包子,你先去学校吧,不用等我。”



        伊若回复完,关了手机。



        自己不太乐意看别人的脸色,他的爸爸估计也是温雅好说歹说才愿意让自己去乘车的。



        自己还是自己吧。



        伊若整理好书包,打着伞去学校。



        还是那条路还是那个门口。




        雨还在下,下的愈来愈快。



        雨滴把伊若的裤子淋湿了,裤子的角被溅上泥。



        她的脚步在有水的地面上激荡出阵阵涟漪。



        “别走,小丫头。”



        她看到一个穿着褐色花纹的中年男子堵在她面前。



        伊若像右躲开,他往右堵着。



        “你谁呀,我不认识。”



        伊若心里有些发毛,下着雨的路上没有了行人,距离热闹的包子店还有一段距离。



        “我是谁,你不知道,小杂种。”



        “不好意思,我有事。”伊若有些害怕了,那个中年男子的脸上有块长长的疤。



        “你爸欠我的赌债,什么时候换?”那个中年男子点着一根烟,伞下低落的雨滴落在地面上。



        “你找我爸去,我得上学了。”



        伊若不知道要账为什么要找到她头上。她还是个学生,怎么知道爸爸什么时候还。



        “站住,你是他女儿,我不找你找谁。”中年男子打量了一下伊若。



        “我给我爸爸打电话。”伊若慌张掏出手机。



        “打什么打,你打了他也不接。”他又抽了一口烟。



        叮叮叮~



        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叮叮叮~



        依旧没人接。



        “昨天我爸爸还接我电话呢。”伊若有些哭恼了。



        “要不,我让爸爸晚些打给你,联系你,你可以给我一下你的联系方式。”伊若态度有些诚恳,她也不想让中年男子有些难堪。



        “操蛋,这都几次了,伊国平每次都不接电话。”



        “叔叔,我马上迟到了,我会让我爸爸联系你的。”伊若想离开这。



        “走什么走,你爸跑了,你也跑。你书包里是不是有钱?”中年男子看准了伊若的书包。



        “我钱包有些,我拿给你。”伊若有些紧张,她打开钱包的手都是抖的。



        “就这样?”中年男子撇撇嘴。



        “我是学生,没有多少钱。”伊若把钱包给了中年男子。



        “书包给我。”中年男子还没有等伊若反应过来,就夺走乱翻一气。



        “操蛋,穷鬼,你们花钱真的是厉害。”



        中年男子把烟头扔在了地上。



        他把伊若的书倒在了地上,翻出几个钢镚,握在手里。



        她的书包一起扔在地上了,纸质的书被晕染成泥泞,书包被地面的水浸透了。



        “学习有什么用,不还是欠债人的女儿嘛。”中年男子吹着口哨走了。



        他本身就是个单身汉,名叫鲍勇,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伊国平那天赌钱,他替伊国平还了赌债,伊国平答应自己有钱了就给自己,可他妈都拖了两年了,还是一分没有给,自己没少给伊国平打电话,可是他都不接,要不就是说自己忙,或者信号不好,从来没有提过还钱的事情。



        自己后来打听了伊国平的住宅,他本来想去堵他,可是后来打听到他外出了,他懊恼不堪,但什么都捞不成的他怎么可以就此放手。



        他知道伊国平还有个女儿,他见过他女儿的样子,那天,他替伊国平还完钱,伊国平很高兴得请他喝酒,他们讨论到家事,伊国平说自己还有个女儿,还翻自己手机里的女儿照片给他看。




        他记得她的模样,虽然照片是她小时候,可是眉眼还是很像的,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要堵他女儿,不能自己什么也捞不到。



        可他也没想到伊若身上没什么钱,自己只捞这么一点油水,可是肚子的火气压制地难受,他可不想善罢甘休,既然钱没拿到,那就让女儿吃点苦头。



        他把她的书倒在雨水打湿的地面上,别提多开心了。



        伊国平你没想到,你逃过的债,你女儿来承担。



        他拍手走了,足够了。



        等伊国平回来再说吧。



        伊若打着伞,捡书包,捡书。



        可是雨水掺着泥泞,书包和书像被浸泡在手中,刚打捞出来。



        雨下的愈来愈大了,像珍珠低落地面上。



        伊若把伞扔在一边,她要清醒。



        雨滴下的越大,她头脑被雨滴砸的有些生疼。



        越大越好。



        最好把自己砸晕过去。



        生病才好。



        这样自己也不会遭受这侮辱。



        她哭着又笑着,她的泪水滑过了脸颊,她感受到了一点余热。



        可是,泪水大概像雨水吧。



        她分不清自己的眼泪和雨水了,它们一起混合在一起,流淌在地面上。



        她把书放在自己的胸怀,她觉得自己的梦想要被人撕碎了。



        上学有用吗?



        她问自己。



        可是上学是唯一她可以努力的方向。



        她多少次梦到自己离开了这个让自己厌恶的地方,她花费了多久时间和精力在学习上,她只是为了能走出去,能离开这个小地方。



        可如今课本和书包被人扔在地上,自己的自尊心向被践踏了,她没了灵魂,像个没灵魂的躯体,棒着自己的书。



        雨滴还在下,天气依旧昏暗。



        伊若全身被雨水打湿了,秋天的雨带着寒意。



        伊若浑身发冷,她把自己缩成一个团子,哭着难受着。



        她这副鬼样子怎么能去上学,她全身都湿透了,书包还有书也湿了,现在的自己就是个落汤鸡,本身同学们都不喜欢她,这样出现在他们身边,仿佛就是个小丑,就是个笑话。



        她丢不起这个人,虽然她的自尊心被中年男子伤的粉碎。



        她要回家,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哭一场。



        她现在当然哭够了,可是自己的脆弱习惯性地藏起来。



        她把伞捡来起来,把书塞进了书包里。



        她打着伞回家。



        她想体面的回去。



        她要回去睡会,她没有心情再去学校了。



        她踏着沉重的步伐,她感受到自己背的书包在流水。



        她走到小区,她打开了那个暗色的门。



        拉开了灯。



        她洗个热水澡,擦擦头发。



        她穿个睡衣。




        那个书包挂在了门口,还在滴答滴答的滴水。



        她累了,关了灯,她要睡觉,用睡觉来治愈自己吧。



        外面的雨还在下,下的愈来愈多,愈来愈大,天空还是那么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