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又过了半年多,时间不因任何人而放缓脚步,还能抚平大多数的焦虑和创伤。
收到礼物的清司就像纪轩预测的那样,十分不安地提出太贵重了不能收;叶珣也不愿意退让,僵持了好几天才以“等我生日的时候你也可以送我,我什么都收”作为借口,让清司不得不收下那台Go-pro。然而清司只知道他的生日在夏天,后来再问起叶珣时,叶珣只搪塞了一句“已经过了”。
其实对叶珣而言,能看着青年拿着自己送的设备到处拍,已经是最好的回馈。
“清司,醒醒,清司……”午后的阳光落在青年的侧脸上,叶珣挎着包,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一边轻轻推搡着青年,“清司……别睡了……”
他们在图书馆——这算他们俩之间最常见的活动之一,就是清司陪着叶珣在图书馆查资料做课题。偶尔也会有反过来的时候,不过在这种安静的地方,清司总是会忍不住打瞌睡,最后趴在桌上睡过整个下午。
“嗯……”青年慢悠悠地睁开眼,好半晌视线才对焦在叶珣脸上,再慢慢直起腰,“你看完了?”
“嗯。”叶珣说,“口水,擦擦。”
“诶?”清司急忙抬手蹭过嘴角,可却没有摸到任何湿润。
叶珣抿着嘴笑:“骗你的。”
清司并不生气,嘟囔着“叶老师好恶劣”,收起桌上摊开的书,跟着叶珣去前台把该还的书还掉。刚走出图书馆时他还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往后又问要去哪里吃饭,仿佛他的生命里只有吃和睡两件值得花精力思考的事。
叶珣太知道他的喜好,领着他先去了后街最火热的一家奶茶店买喝的。
列队中,清司垂头看手机,突兀地问了一句:“……有什么不用站着,不太累,时间也不久,但是钱很多的兼职吗。”
“……你在说什么?”叶珣抿着嘴笑,“你自己再说一遍刚才的要求看看。”
“好吧,”清司跟着笑,“那只要不一直站着,我都可以。”
“生活费不够了?”
“也不是……”清司说,“我姐说我这样下去,毕业了只能在家里当米虫,让我去体验一下兼职。”
“……你姐说的没错。”
“对吧,我姐很厉害的,人类观察学家……”
当一辈子米虫也没关系,他养得起。叶珣将这话好好藏在心里。
他们继续闲聊着有的没的,在他们身后列队的某个女孩,忽然戳了戳清司的肩膀。清司转过身去,疑惑地皱起眉头:“……嗯?”
叶珣从他的神情里都能看出来,他和这女孩并不认识。
跟以往那种含蓄、温婉派的追求者截然不同的,陌生女孩大胆极了,朝清司咧开嘴笑:“同学,你是哲学院的吧,我在学院见过你好多次。”
“嗯……嗯?”清司迟疑着点头,有些不知所措。
“我也是哲学院的,一直想找个机会认识你一下……”女孩一边说,一边垂头拿手机,看样子是打算直接问清司要电话。
叶珣不讨厌大胆的人,但很讨厌大胆接近清司的人。他站在清司身旁,脸色瞬间沉得像暴雨将至的天,原本深邃的眼眸里透着赤裸的敌意,就这么看着那个陌生女孩。
“留个……”对方刚抬头,话还没有说完,便对上了叶珣的目光。
男人明明什么也没说,气势却骇人,那双眼睛里毫无光泽,像在说“自重”。
——超可怕!
“啊……没什么没什么,就是确认一下是不是我们学院的,哈哈……”女孩紧张到笑容尴尬,又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里,“没事了,啊我同学在那边叫我,我先过去了,打扰了啊……”
女孩说完就走,一点不拖泥带水。
清司更茫然了,扭过头看向叶珣,却只看到叶珣一如既往的平和表情:“……这人怪怪的。”
叶珣笑了笑:“有点吧。……周末有时间吗,这周五来我宿舍住?”
“诶,其他人又出去了?”
“嗯。”
“周五啊……”清司忽地想起什么似的,犹豫着说,“周五我有点事。”
“什么事?”
“我们班同学过生日,说一起去唱歌。”清司说,“全班都去,我就不好意思不去了……”
“没事,”叶珣说,“不过别在外面喝酒。”
“为什么?”
“你酒量太差了,还记得那……”叶珣正说着,忽然住了嘴——说到那次高考后的聚会,他就会想起那个吻。到现在清司也不知道,自己心目中最好的朋友其实一年多以前就偷偷地吻过他。
这是叶珣讳莫如深的秘密,再无其他人知晓。
清司自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不说了,还歪着脑袋等待下文:“嗯?哪次?”
“没什么……快到我们了,今天喝什么。”
话题被叶珣糊弄了过去,连带着清司周五的邀约他也没再提,甚至在叶珣的心里都不算什么值得注意的大事件——他有他的同学、室友、家人,所以清司也会有,这并没什么好在意的。
如果没有周五晚上关一鸣那通电话的话。
——
关一鸣的大学生活,就是每个周末混迹在酒吧、KTV,和不同的漂亮的女生联谊,伺机发展出保质期最长不超过三个月的快消恋情。这个周五他也平常没什么区别,和一群爱玩爱闹的朋友在酒吧里喝得微醺:“……你们先玩着,我去个厕所。”
朋友们摆摆手,继续玩骰子喝酒;关一鸣挤过人群往洗手间方向走,还没走到时,就看见某个雅座上有张熟悉的脸。
是佟清司。
他太好认了,说不上来是哪里很特别,但关一鸣就觉得他很好认。
尤其是在酒吧这种人挤人的嘈杂地,佟清司就像自带光环似的,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但关一鸣看见的不是沉默的佟清司,而是在沙发上醉得像睡着了似的他。
叶哥怎么不在?这是关一鸣的第一反应。
佟清司这人他虽然说不上熟,但却算了解——不爱说话不爱理人不爱笑,没事就睡觉,除了和叶珣关系好之外,对谁都冷淡得很。而“酒吧”和“佟清司”,这两个词光是放在一起都让人觉得违和。
他没有贸然过去打招呼,而是伸着脖子四处看,想看看有没有叶珣的身影。可叶珣确实不在,佟清司旁边坐着的有男有女,关一鸣一个都不认识。最离谱的是坐在青年身边的男人,正大喇喇地搂着青年的肩膀,另一只手端着酒杯,正往佟清司手里递。
——完蛋,佟清司不会被人灌醉里直接拖到酒店去吧?
在知道叶珣喜欢佟清司之前,关一鸣怎么也不会把两个男的往上床方向联想;但知道这事之后,他现在看哪个男性朋友故意跟自己肢体接触,都会觉得不太妙。
更何况佟清司那种长相,那种气质……好像男的喜欢他也没什么不对劲的。
他得给叶珣打个电话。
“喂?叶哥?啊我在那个,乐和……别别别,别挂,有事找你……”
——
叶珣刚洗完澡,手机便像催命似的震动起来。
看见“关一鸣”三个字在屏幕上闪烁,叶珣连接的欲望都没有。他由着手机震了半晌才无可奈何地拿起来按下接通,谁知道手机还没拿到耳边,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就冒了出来。
“喂?叶哥?啊我在……”
“挂了。”叶珣冷冷道,“吵死了。”
“别别别,别挂,有事找你……”电话里的关一鸣好像喝了不少酒,话都说不清楚,“你现在在哪里,赶快过来一趟……”
叶珣皱起眉,不耐烦地说道:“你不会指望我来接喝醉酒的高中同学吧?”
“别这么无情嘛……啊不是!”关一鸣说,“不是的!!你知道我在酒吧看见谁了吗?”
“嗯?”
“佟清司!”
“不可能。”叶珣不假思索道,“他不会去酒吧。他今天和他们班同学去唱歌了。”
“真的!!千真万确!!佟清司就在我这儿,已经喝得不省人事了。”关一鸣说,“我刚还看见有人给他灌酒……”
叶珣立刻挂了电话,倏地起身换衣服。
室友一边打着游戏,一边被他的动静所吸引,瞥了他一眼道:“怎么了,火急火燎的。”
“清司在酒吧喝醉了。”
“诶……他还会去酒吧啊,神奇。”室友说,“完全看不出他会喜欢喝酒……”“我怎么知道?”叶珣不客气地反问了一句。
“……我随便说说,不用这么大火气吧。”室友索性按了暂停,扭头看着他在门口穿鞋,“要帮忙吗?”
“不用了。”叶珣拉开宿舍门,脚步飞快地走了。
看见清司那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时,叶珣只觉得胸闷到了极点。清司身边的男人还在给他递酒,嬉笑着连哄带骗地让他接着喝;而毫无防备心的青年就还真的乖乖捧着酒杯,晃着脑袋小口小口地抿着酒。
周围的嘈杂也好,酒吧里熏香和烟味的混杂气味也好,哪样都让叶珣讨厌到了极点。
——不是说去唱歌吗?
——不是提醒过他别喝酒了吗?
——为什么喝多了不会打给他?
恼怒让叶珣不自觉地咬紧了后槽牙,可在他心里更深处,有什么比恼怒更浓烈。
挫败感。
只要叶珣想做的事,无一例外都做到了。唯独清司,在清司这里他什么都做不好。他甚至没有一个合理的名目,去无微不至地关心清司,无法要求清司和朋友出去玩的时候告知自己具体去哪里、要玩什么。他太失败。
“……别扯,肯定还能喝,来来来,这杯喝完……”糟糕的男同学带着浓重的社会气,还在试图劝清司继续喝。
但他的酒杯尚未递到清司手里,手腕便突兀地被人抓住了。
他抬起头,只看见一个面色阴沉的陌生男人:“他不喝了。”
“……你哪位?”
叶珣倏地用力,手指像要扣进那人骨头里似的狠:“他朋友。”
——想打人。
——想把这个劝清司喝酒的弱智打到站不起来,想把他搭在清司肩膀上的手拧断。
在理智线即将崩断时,沙发上红着脸的青年仰起头,混乱闪烁的彩光一遍遍照亮他的轮廓。清司睁开眼,嘴角上翘着说:“……叶老师?”
怒气瞬间就被风吹散了。
叶珣低头看他,松开无关紧要的人,转而拉起他的手:“嗯,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看标题你们懂我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