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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页



        君临摇首,叹道:“姒雪性子火烈,万一脾气上来,惹恼了她……”

        君姒雪踏进屋去,说道:“三叔,你也太小瞧我了罢。”

        君临眸子一亮,连忙回首来,鱼儿正好进来。

        她一身雪白的衣裙,外衣肩头被雨雾浸湿,乌发濡湿,几缕头发垂着额前,显得皮肤更加白皙,不知是不是被雨水洗刷过,她一双眸子分外明亮。

        君临对着她愣神许久,越是看,越觉得像,越觉得像,心中便越痛。他怕自己情绪流露太过,吓着了她,勉强牵出一抹柔和笑意,朝一旁扬手,温声道:“姑娘,请坐。”

  天下会武(十八)

        鱼儿有些拘谨,也许是因为独自一人面对君临,  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就近选了张椅子坐下。

        君临没有坐在主位上,而是转身到鱼儿对面坐下了,  轻声叫一旁那清婉的女子道:“如玉。”

        君如玉点了点头,  转身出去了。

        君临道:“大前天就想请鱼儿姑娘来坐坐,  但是任教主上台扰乱了比武,希望没有吓着鱼儿姑娘……”君临将声音放的又轻又柔,生怕吓着她一样。

        鱼儿摇了摇头。君临笑道:“这就好。后来解前辈又突然出现,  要与姑娘一叙师徒之情,所以一直拖到今天。”

        说到此处,君如玉端茶进来,  先走到鱼儿跟前递茶过去。

        鱼儿怀抱着那栗子,  一直没放下,现下腾不出手来,  颇觉尴尬。君如玉淡淡的笑了笑,  也不在意,  将茶盏放在了鱼儿身旁的小几上,又走到君临跟前,  将另一盏递给了他。

        君临端着茶,目光不住的望向鱼儿,  瞧她的一些小动作,或是轻轻蹙眉,或是眸光掠动,  不经意间与她目光相对,见她凝眸之时,眼中的光芒,无不让他生出一股熟悉之感,他眼中更见爱怜:“我知道解前辈多年前收过一名弟子,名为长思,一起隐居在小青山。”

        鱼儿道:“他是我师兄。”

        君临沉吟道:“那不知鱼儿姑娘是何时拜解前辈为师的?”

        鱼儿略一思忖,想到这事说不说也无妨,但到底有些防备心,所以模糊答道:“前不久。”

        君临问道:“不知鱼儿姑娘是哪里人,可是云梦泽人氏?”

        鱼儿看了一眼君临。君临握着茶盏,一手提着茶盖,就这样一直拿着,也未喝一口,他笑了笑:“我一直以为姑娘是解前辈抚养长大的,看来我这想法是冒犯了,不知令尊令堂可好?”

        鱼儿说道:“他们过世了。”

        君临一愣,半晌,哑声道:“抱歉。”

        过了片刻,鱼儿浅笑了笑,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若是以前,想起这事她必然凄然迷惘,但是现在她能很平静的面对这件事,因为她不再是孤苦一人。鱼儿说道:“我以前住在雁翎山下,说起来,君二小姐还见过我。”

        君姒雪一片茫然,问道:“我?”她还在脑海之中搜寻,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鱼儿笑道:“在翻云覆雨十三寨,君二小姐的牢门还是我给开的。”

        君姒雪猛然忆起,惊的一声大叫:“啊!原来是你!”

        君如玉微带责怪的叫了她一声:“姒雪。”示意她客人在前,不要一惊一乍。

        君姒雪浑不在意,瞪着一双俊眼,对君临和君如玉两人说道:“三叔,大姐,这人就是我去年说的,那个囚牢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

        去年翻云覆雨十三寨覆灭,君姒雪得脱桎梏,半路上遇到匆匆赶来的君家人。

        君家人这才知晓那寨子已经被端了,详细问起,君姒雪自然将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其中便包括鱼儿如何得了钥匙,放了众人。

        当初众人便对这小姑娘颇为赞赏敬佩,如今君临见那人竟就是面前这人,更觉得惊喜,怜爱。

        君姒雪琢磨道:“你变化太大了,所以我没认出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长高了,腿也不瘸了,人也长好了些,不像以前那样骨瘦如柴,还长标致了些。”

        君姒雪是心直口快,也没想着遮掩什么,感受到了什么便说出来什么,没想过这话会不会引起鱼儿不好的回忆。

        好在是鱼儿对那些事并不在意,甚至回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明明风吹就倒,却也敢一人闯那山寨,急急慌慌的赶到看押清酒的房中,那人却是将计就计,披着羊皮的猎人,自己这猎物口中的猎物却想着去救猎人,就觉得好笑,怪不得清酒经常说自己有意思。

        然而君临听君姒雪的口述,是听一句,心揪紧一分,脸色差一分。他去看鱼儿,在她身上却找不到君姒雪说的那些曾经潦倒惨然的影子。

        君姒雪道:“怪不得我那时候就觉得你莫名的熟悉,原来是因为……”

        君如玉忽然叫道:“姒雪!”朝她使了使眼色。君姒雪一愣,连忙阻住了出口的话。

        君如玉眼见君临悲痛难掩,知道他无法再问什么话,便代为问道:“鱼儿姑娘,不知你姓什么?”

        鱼儿一呆,显然没料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而自己也一时觉得茫然,自己姓什么?

        她娘亲一直鱼儿,鱼儿的唤她,并没有取过什么大名,很久之前,娘亲曾经告诉过爹爹的名字,还有娘亲的名字,但是太久了,记忆模糊一片,已经想不起来了。

        她一脸茫然的抬起头来,见君临撑着椅子扶手,面色沉痛,并不正眼看她,又见君如玉两人面色慇勤,十分关切。

        来天下会武之后的事,现下细想起来,总是能摸到些什么念头,她心有所感,却不敢去深入的想,现在君如玉问她,她不知为何想起这些事来。

        心里莫名的慌乱。

        越不想去想,就越是忍不住去想,鱼儿额上冒出冷汗来,她想要快速摆脱这深渊,骤然间忆起一事,便急急说道:“蔺,我姓蔺!”

        君如玉皱了皱眉,说道:“蔺?这姓——倒是不常见。”

        鱼儿长长出了口气,看着怀里布中包裹的栗子,问道:“君庄主,时候不早了,你若没事的话,晚辈要走了。”

        君临寂然半晌,强打精神,温声道:“耽搁了你这么多时候,如玉,去送送她。”

        鱼儿欠身告辞,在院门口留住君如玉,向她辞别后,匆匆走了。

        君如玉回去后,君姒雪不解道:“为何不直接跟她明说了?”

        君如玉道:“一个陌生人突然出现给你说那些,谁受得住呢?更何况她还是‘有父有母’的,慢慢来罢——听你先前所言,她以前过的并不好?”

        君临站起了身,捂着自己心口,两道眉毛紧拧着,问君姒雪道:“姒雪,你先前所说的,可是真的?”

        君姒雪见这情状,又有些踌躇了,含糊不清道:“那时在囚牢里,我跟她没关在一起,只隐约看了她几眼,其实也不大清楚,三叔……”

        然而这些话到底是不能安慰君临,他踉跄几步,跌跪在地,两人连忙上前来扶,却见他双目通红,凄然摇头:“我让她一人流落在外十六年,受尽苦楚,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月儿!”

        君姒雪道:“三叔,这又怎么能怪你,全是任轻狂那厮惹出来的。”

        君如玉也安慰道:“三叔,往事不可谏,如今找到了她,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鱼儿离开九霄山庄所居之处后,迳直回了宁清园。

        空中一直下着毛毛细雨,泛起一阵冷雾,笼在身上,将鱼儿的神思冷却下来。

        小路上的石子被雨水洗刷的光滑,反射着微弱的亮光。鱼儿踏在石子路上,思绪就这样一路放空,回到了宁清园。

        刚看到园墙,就见园门里先后走出来两个人,定睛一看,是清酒和豪云。

        清酒给豪云撑着伞,送他出来,两人有说有笑,不一会儿,豪云离去。

        鱼儿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