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尔垂着头没有接话，沈棠双手环胸倚在酒柜旁，给了宴允爵一个“再多说一个字就死”的冰冷眼神，也抿唇不语。
宴允爵悻悻地收起了想要刨根问底的心思，将掉落在地上的抱枕捡起来拍了拍丢到沙发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老大先走了，我们四个晚上一起。”他翻出口袋里的手机，边发消息边和他们说。
他口中的“老大”，指的是凯瑟?耶尔利。
得知他先走了，沈棠平静无波的眼里才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
KE所有人里，最不好对付的就是凯瑟?耶尔利，这个人太过于有勇有谋，哪怕是宴君尧和他博弈，都需要提起十分的精神。
因此沈棠最不喜欢和凯瑟?耶尔利打交道。
宴允爵和她说了他们的计划之后，她就一直在想，如果凯瑟?耶尔利和他们一起离开的话，她和宴允爵一起脱身的几率能有多大。
在这之前，她并不太有把握。
倒不是她对自己没把握，而是她对宴允爵没有把握。
谁能想到，宴君尧这个军区无冕之王的弟弟，竟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呢。
沈棠不否认宴允爵在其他方面上的造诣，他确实有优点。但是关键时刻没有自保能力，那些优点又何足一提。
不过现在情况似乎变得对他们比较有利。
凯瑟?耶尔利提前离开，他们会同卡塞尔和法斯特乘坐一架直升机离开这座岛屿。
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宴允爵应该能够稍稍限制一下法斯特的行动，那她对上卡塞尔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再往好一点的方面想，如果宴君尧他们正好及时出现，那或许就轮不到她动手了。
沈棠在脑海里将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都预想了一遍，而后颇为嫌弃地看了宴允爵一眼，在心里暗自想着，回去能不能把这人抓起来好好练练。
这么拖后腿，她看不下去。
宴允爵低头发完消息，骤然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身上，而后一股凉意从背脊直窜上后脑，整个人陡然打了个寒颤。
他茫然地抬起头，下一秒又迅速垂下了头。
心中默念：全家的祖宗，惹不起惹不起。
宴允爵很有自知之明，他惹不起，但是他躲得起，只可惜沈棠没给他这个机会。
起床这么久，她早就饿了。
半个小时后，宴允爵黑着一张脸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份刚刚煎熟的牛排。
香味四溢在空气中，被坐在餐桌前的人闻到，惹来了注目。
宴允爵将牛排放到她面前后，转身从消毒柜里给她拿了刀叉，又任劳任怨地给她倒上了果汁，服务可谓是堪比五星级酒店。
沈棠挑起眉，难得好兴致：“谢谢。”
宴允爵拉开餐桌前的空椅子坐了下来，没好气地回道：“千万别，小弟受不起。”
沈棠哼笑了声，没有说话，优雅地切着眼前的牛排。
“真没想到，我和大哥学了一手厨艺，最后都便宜你了。”他拖着下颚边看沈棠吃边感慨。
他敢保证，沈棠绝对没少吃宴君尧做的饭。
否则也不会在知道他这一手厨艺都是和宴君尧学的之后，天天逼着他给她做饭。
明明之前几天不吃饭都能活着，后来一天没饭吃就一副要当场把他杀了泄愤的模样，吓死人了。
更可气的是，他偷偷摸摸跟他家大哥告状，他家大哥竟然还让他好、好、做！
还说什么，要是回去发现大嫂瘦了，就把他抓去军区参加特训！
这夫妻俩简直欺弟太甚！
一个口头上威胁他，一个行动上威胁他！
沈棠慢条斯理吃着，听他这话，理所当然地笑了声：“你大哥是便宜我了，你……不算。”
“我怎么不算了？”宴允爵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他天天辛辛苦苦做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沈棠弯了弯眼，皮笑肉不笑：“我这是在替你未来老婆以身试毒。”
她神色认真，说的煞有其事。
宴允爵：“……”
他妈的，差点信了。
正想反驳的他一抬眸就瞥见沈棠眯眼笑着看他，到了嘴边的话骤然转了一个大弯，又回到了肚子里。
虽然不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是在具有碾压性质的暴力手段面前，他还是得低头。
沈棠见他知道及时收敛，赏给他一个满意的眼神后难得称赞了一句：“不错。”
宴允爵不屑地哼笑。
给他一巴掌又给颗糖？他又不吃这一套。
可紧接着沈棠的下一句话，就打翻了他心里的想法。
“火候有待提高，回去再跟你哥好好学学吧。”她中肯地点评道。
宴允爵只觉得一口气血在心口翻涌，他想掀了这张桌子。
沈棠对他的情绪变化不为所动，毕竟她可以武力压制，而他完全拿她没有办法。
换句话说，要不是她心甘情愿待在这里，就凭他们几个还真关不住她。
最终宴允爵也没能如愿掀了桌子，反而在沈棠一顿饱餐后，还要负责善后工作，在厨房里任劳任怨地洗餐盘和餐具。
卡塞尔一直坐在客厅里，沈棠从餐厅走出来，没有给他一个眼神就径直走向了楼梯下的电梯，下到地下一层。
宴允爵出来之后，倒是给了他一个眼神，但最后也只能无奈地摇着头上楼。
夜幕很快降临，沈棠在地下一层的实验研究室里待了两个小时就又回到了一楼。
尽管没有人要求她做什么，但沈棠这几个月也并非全然无所事事。
在离开北非边境前，她从宴允爵口中得到了一个无论他们如何谋划，都可能会被置于不利境况中的消息。
那就是她曾经意外发现的研究成果，被凯瑟?耶尔利以利换利的方式拿到手了。
那个东西，杀伤力之大，除了核弹再也没有任何武器能够比得上。
如果可以，她并不想要在任何战场上看见那个东西。
但事实她也必须要面对。
她不清楚凯瑟?耶尔利拿到的是不是MH16的完整数据，如果按照她做事不留痕迹的习惯，他应该是拿不到完整数据的。
可在见识很多事情偏离了既定轨道之后，沈棠也不得不将事情往坏的方向上先设想。
所以这就是她这几个月都扎在地下一层那一片无人使用的实验室的原因。
此时的一楼，法斯特已经从外面回来了。
他看见沈棠从地下一层上来，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一抹疑色，但终究没说什么。
卡塞尔听见电梯声，也抬起眼眸看了过来。
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长袖的外套将他的手臂完全遮挡了起来，再看不见他手上被磕红的肌肤。
他的视线仿佛被锁在沈棠身上，看着她走进客厅，在他的对面坐下，而后垂下眼眸，再也没有要抬起的意思。
即使知道沈棠从来不会主动和他说话，他心里还是忍不住的落寞。
客厅里沉默的三人呈现出一个三角状，凝固又僵硬的气氛在这个三角区域里疯涨滋生，直到宴允爵从楼上下来。
“哟，都在啊。”宴允爵眼里带笑，但笑里却仿佛藏着刀。
他走过来在沈棠身边的扶手上坐下，一边翻出手机一边说：“直升机还有半小时回来接我们，还有什么要准备的抓紧时间。”
沈棠单手撑着侧脸，视线却偏移到他的手机屏幕上。
宴允爵正在打开一个以狼头为图标的不知名软件。
停顿了短暂的两三秒后，沈棠看见了这个软件的内部界面。
满屏的黑色中，只有最上方有一个白色字母标注的长框，看起来和他们平时用的通讯软件并没有太大差别。
沈棠专注地看着宴允爵点开最上方的长框。而后下一刻界面跳出来的就是他和什么人的对话框。
宴允爵知道她在看，但他没有避开。
他看了一眼上次的对话内容，而后点开最下方的输入框，手指快速在屏幕上敲击着。
输入框很快被一堆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规律和意义的字母和数字占满，宴允爵像是在斟酌词句，又从头看了一遍之后，才按下发送键。
大约等了十几秒，对方回过来一个消息。
沈棠看见了，只有一个数字——1。
宴允爵看见这个消息后，退出了对话框，紧接着退出了这个不知名软件，最后关了手机。
沈棠在他退出对话框时就收回了视线，侧着身垂眸仿佛在沉思什么。
半个小时后，回来接他们的直升机在小岛边缘降落。
沈棠跟在宴允爵身后，几个月以来第一次踏出别墅。
无边无际的夜幕在清晰的视野里完全铺开，沈棠脚步一顿，有片刻的失神。
今晚和她来时的那个夜晚一样，天空中飘着雨，一点也看不出午后阳光明媚绵软的样子。
宴允爵因为上次汇报赫尔斯的事，挨了自家大哥一顿训斥，这次学聪明了，毕恭毕敬地给沈棠打了把伞。
见沈棠脚步停顿，他也跟着停下来笑问：“怎么，你该不会不想走了吧？”
听见他的话，走在前面的法斯特和卡塞尔也停下了脚步。
他们都没有打伞，站在雨幕中，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雨水打湿。
沈棠缓缓收回视线，扫了一眼目光里透着不悦的法斯特，以及眼神复杂得她不想去深思的卡塞尔，淡淡开口：“走吧。”
她不可能不想走，只是心底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暂停在海岛边缘的直升机在接到了要接的人后，一刻也不多停留，立即起飞离开。
沈棠坐在靠窗边的位置，看着陷入黑暗的海岛距离他们越来越远。直到失去了光的照亮再也无法看清，她才收回视线。
平静了几个月的心，在这一刻突然猛烈地跳动起来。
……
罕俞城，凌晨三点钟。
地处靠近赤道的海岸边，罕俞城的冬季并没有多么寒冷，白天的气温还能时常突破零上三十摄氏度。
这样的气温，就注定了这个地方的夜晚并不会沉寂得太早。
但偏偏，这座本该拥有繁华盛况的港口城市，此时却像是风中残烛一般的沉寂。
霓虹灯照耀下的街道，空空荡荡，看不见一个行人。
这样的情况，任谁看了都觉得奇怪。
一架无人机藏匿在夜空中，从整座城市的上空飞过，将所到之处拍摄下的影像一分不差地传回到停靠在罕俞城机场所属停车场的一辆黑色保姆车内。
车上静的只剩下呼吸，以及操作电脑时发出的敲击键盘的声音。
付煜通过电脑操控着无人机在整个罕俞城内飞了一圈，将几个出现明显异常的地点在地图上标注出来，然后让无人机执行自动飞回任务。
“这几个地方。”他手指着电脑屏幕上被他用红色圆圈圈出来的地点，“是他们的临时驻扎点。”
宴北炽凑近看了一眼，“太分散了。”
几个地点几乎涵盖了罕俞城的四个大方位，这样的分布，不利于他们的行动展开。
他又看了一眼，而后转头看向盯着窗外思绪远飞的男人，问他：“按原计划进行还是临时分组？”
听见声音，宴君尧收回视线，看了一眼付煜的电脑屏幕。
“按原计划进行，从北边境线向内逐个突破。”
发号施令的声音低沉中透着疲惫，仔细听来，似乎还隐藏着意思不易察觉的雀跃。
宴北炽赞同地点了下头，他也是这样的看法。
他们这一次几乎把所有能够调动的精锐队伍都调动过来，组成了一个“清毒联盟”，为的就是彻底荡清这群被利益蒙蔽了双眼的毒枭。
帝国的特别行动小组，在这个地方已经埋伏了整整三个月，该让他们好好大展身手了。
得到了指令的付煜，立刻将指令连同标注好的地图反馈给了清毒联盟的那边的指挥员。
看着他发送完成，宴君尧才又开口：“看一下他们到哪了。”
他问的是谁，付煜心知肚明。
这一晚上，他听到宴君尧和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一句。
这也是唯一一句他主动开口说的话，其他时间大多都是他们问，他回答。
付煜叹了口气，飞快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打开定位界面开始调试。直到这几个月来他每天都盯着的小红点出现。
闪烁的红点在地图上不断移动着，但不难看出，距离他们已经非常近了。